第19章 那個死神(2)

當深刻體會到塞巴斯蒂安對自家主人的評價時,越前已在凡多姆海恩莊園住了一月之久。夏爾·凡多姆海恩的确是個任性的主人,雖說很多時候他都表現出超乎于年齡的成熟冷靜,但當他任性起來時,的确是很難讓人招架的。

不過好在越前與他年齡相差幷不大,很多時候當他是個小孩子,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去了。所以一個多月相處下來,雙方的感覺都還不錯。再加上塞巴斯蒂安是個很好的導師,只要稍微用心去模仿,兩個人的差別幷不是那麽明顯,不是親近之人幾乎是看不出來了。

經過幾次互換身份的嘗試之後,夏爾對越前很是滿意,也就放心的帶着他前往倫敦,參加每一年在這時開始的交際季。夏爾來到倫敦還有另外一項使命,那就是替伊麗莎白女王調查妓女連續被殺事件。在夏爾的計劃當中,他可以全力調查殺人兇手,而越前則可以代他出席各種無聊的交際舞會,哪怕越前什麽都好,就是跳舞跟他跳得一樣爛!

不過很可惜,夏爾自認爲完美的計劃剛一抵達倫敦別墅就被無情的封殺了。因爲,他在這裏遇到了兩個惟恐天下不亂的人,一個是上海青幫在倫敦的負責人劉,另一個則是他的阿姨,母親的親妹妹,紅夫人安潔麗娜·達雷斯。這兩個人,一個以調戲他爲樂趣,一個則是半點長輩的形象都沒有,滿嘴的黃腔也不管唯一的侄子尚未成年。

劉和紅夫人帶給夏爾的打擊還不止這一點,更致命的是他們一眼就分辨出了他和越前誰是本體,誰是替身。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不是越前模仿得不好,而是夏爾你演得太假,白白浪費了越前這麽相似的面孔。

面對這樣的評價,夏爾自然是不滿的,所以在案件調查毫無頭緒的情況下帶着越前據說算得上朋友的人,一個在倫敦經營殡葬用品的人。從來沒有人知道那個人姓什麽叫什麽,知道他的人都只會用他經營的小店名字叫他——葬儀屋;而他則自稱小生。

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爲劉和紅夫人的評價不服氣,當夏爾帶着越前以及一行人抵達葬儀屋店門口的時候,他稍微猶豫了一下轉頭對打扮得和自己幷無差別的越前道:“你進去試試吧,讓塞巴斯蒂安陪你一起進去。”說完,他又自言自語的嘀咕了一句:“我就不相信了……”

夏爾不相信什麽,越前也懶得問,不外乎就是不相信每一個人都能看出彼此之間的區別。這一刻,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他要找的那個人,就在這間毫不起眼的小店裏。

默默對夏爾點點頭,越前推開小店緊閉的門,同塞巴斯蒂安一起跨入光線昏暗的小店,再返身把門關上。借着窗口透進來的光,他開始仔細打量這方黑乎乎的空間。沒有人,一口挺大的棺材靠墻立在一邊,另外還有幾口尚未完工的淩亂擺放在地上,再有就是幾個擺滿玻璃瓶的櫃子,裏面裝着什麽完全看不清楚。目光最後落到墻角的蜘蛛網上,越前嘴角不自覺一抽,然後在塞巴斯蒂安的示意下叫道:“在嗎,葬儀屋?”

連叫了幾聲都沒有任何回應,就在越前用目光詢問黑衣執事要不要離開的時候,那口竪着的棺材裏出來傳來一陣笑聲。那笑聲詭異得越前渾身的汗毛都快竪起來了,循聲望去時,只見嚴絲合縫的棺材板不知什麽時候被推開了,一只生着長長黑色指甲,皮膚卻很白晰的手從縫隙間伸了出來。

鬼?用力吞咽了一下,越前強忍住心中的驚愕,倔強的不肯後退一步,就這麽直直望着慢慢被推開的棺材。等到棺材板被推到可以看到那手的主人時,他看到了一張被遮掩在長長銀灰色發下的臉。那一刻,在昏暗的屋子裏,越前幾乎以爲自己産生錯覺了,因爲他看到那雙被劉海覆蓋得嚴嚴實實的眼睛竟然閃爍過一道綠光。

“我想差不多也是該來了。歡迎光臨,伯爵,終于想要進小生我特制的棺材了嗎?”伴随這語調詭異的聲音,棺材板也被推開了大半,那人終于出現在了越前的視野裏。

那個人,姑且應該算是人吧。越前看到那個站在棺材裏,唇角高高揚起的人頭戴一頂有些古怪的黑色禮帽,穿着一身長長的黑袍,從左肩到右腰系着一塊灰黑色的布,裝束和這個時代所有的葬儀人沒什麽區別。可就是在這個人身上,越前感覺到的不是活人的氣息,而是一身死氣,非常濃郁的死氣。

就在越前強忍恐懼上下打量着葬儀屋的同時,葬儀屋也從棺材裏跨了出來。看到越前,他突然收住了笑聲湊近一些細細看了一眼,發出一聲充滿驚訝的“咦?”。直起身體之後,他真的不笑了,擡手按住越前微張的唇,用很肯定的語氣道:“你不是伯爵。”

屋子裏又傳來一聲輕笑,這一次發出笑聲的是越前身後的黑衣執事。而随着他的笑聲,緊閉的店門被“砰”的一聲推開,一臉不爽的夏爾帶着劉和紅夫人大步走了進來。

“這才是真正的伯爵嘛,你從哪裏找來一個和你這麽像的小娃娃的?”見了夏爾,葬儀屋又笑了,聲音也恢複了那種怪異的語調。可他分明還是在看着越前,即使雙眼被頭發擋住了,越前依然能感覺到那是一種判研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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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別說這些無用的,我有話問你,葬儀屋。”不理對方的調侃,夏爾徑直在一口棺材上坐了下來。

伸手虛虛掩住夏爾的嘴,又朝越前看了一眼,葬儀屋咧嘴笑道:“不用說了,我知道你的來意。那可不是能夠面向大衆的客人,小生我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目光微微一閃,夏爾不動聲色的道:“我來就是要問這件事情。”

嘻笑着搖搖頭,再靠近夏爾一點,葬儀屋用長長的指甲戳着他的臉頰,低笑道:“小生的規矩,伯爵你是知道的吧。”見夏爾臉色突然一下子變得有些古怪,他又笑了幾聲,轉頭對着越前的方向,道:“不過呢,今天小生就不問你要頂級的笑話了,小生要他。”

藍寶石般的眼眸裏透出一絲狐疑,夏爾轉頭看了看滿面困惑的越前,又回頭看看不象是在開玩笑的葬儀屋,微蹙着眉道:“他是人,不是貨物,我幷不打算拿他當成是這個問題的代價。”

“這樣啊?”慢慢直起身走到越前身邊,黑色的指甲在琥珀色的貓眼下輕輕滑過,一直滑到微挑的眼角才停住,轉頭對夏爾笑道:“怎麽辦呢?小生難得遇到一個很有眼緣的人,伯爵不肯割愛,那怎麽好呢?”

似乎看出夏爾其實很爲難,一方面想要得知關于殺人兇手的消息,另一方面又不想把自己當成貨物一樣送出去,越前心中浮起微微的暖意。畢竟,這個少年伯爵是有記憶以來一直對他不錯的人,他不想對方因爲自己而拿不到想要的情報。更何況,他強烈的直覺告訴他,面前這個瘋瘋癫癫的家夥,就是他一直在找的人。

如果留在這裏的話,至少可以從這個人嘴裏知道自己的從前了吧。帶着這樣的想法,越前擡頭看向夏爾,對他微微點頭道:“沒關系的,我留下就是了。”

“越前?”皺眉看了越前好一會兒,夏爾似乎明白了他的堅持,也就不再說什麽了,只轉頭對笑眯眯的葬儀屋道:“那就這樣吧,現在可以說了嗎?”

要求被滿足了,葬儀屋顯得很高興,安排所有人都坐在棺材板上等待之後,他親自去泡了茶,然後開始告訴夏爾一些關于死者的內容。對案件本身沒什麽興趣,越前坐在屋子的角落裏,反反複複看着手裏怎麽看都象是個燒杯而不是茶杯的杯子,有點不敢喝杯子裏用袋泡茶泡成的茶水。畢竟,在這種到處都透着死氣的地方,他心裏有點涼涼的,怎麽都不明白爲什麽要找那個古怪的家夥。

能提供給夏爾的情報不算多,葬儀屋很快便說完了,緊接着便開始趕人。難得看到葬儀屋如此反常的樣子,夏爾在離去前對越前投去複雜的一睹,轉身離開。越前是個沉默少言的人,相處這些日很少能看到他表現出想要什麽,不要什麽,所以他基本已經猜到了,葬儀屋就是越前要找的那個人。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了,不大的店面裏又恢複了之前的死寂與詭異,越前擡頭望着坐在身前的棺材上,不說話只是靜靜面對自己的葬儀屋,想了想率先開口問:“你認識我嗎?”

唇角微微一揚,葬儀屋輕笑一聲,道:“小生還沒先問你,倒是被你的問題難倒了。你說,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小生該怎麽回答呢?”

“我叫越前龍馬。除了這個名字,我什麽都不記得了。”有點緊張,又帶着一絲希望,越前不由自主的睜大雙眼,直勾勾盯着厚重的劉海之下應該是眼睛所在的地方,接着道:“可我一看到你,就覺得你是我要找的人,你難道不認識我嗎?”

在越前滿含期盼的目光下搖了搖頭,葬儀屋低低的笑道:“小生從來不認識叫越前龍馬的人哦。”

這下,越前真有點急了。經過那麽多周折才到這個人,他怎麽可能被一句輕描淡寫的不認識就打發了?将手裏的燒杯重重頓在棺材板上,他跳下來快步走到葬儀屋面前,皺眉問:“如果你不認識我,那爲什麽要留下我?”

“那是因爲,小生對你很感興趣嘛。”唇角依然微揚着,擡手在白晰精致的面孔上摸了摸,葬儀屋意味深長的看着眼前漂亮的眼睛,忍不住又一下一下的在微挑的眼角輕撫。是嘛,一個靈魂都不完整的人,他想不感興趣都難。

眼瞧着原本充滿希望的貓眼在自己的回答下一點點黯淡下去,葬儀屋也不多說了,直接站起身道:“好啦,既然你已經是小生所有了,那就先帶你去找個房間吧。”朝前走了幾步,看越前仍低頭站在原地沒有跟上的意思,他轉頭笑道:“還是說你想跟小生一樣,睡在棺材裏?”

“不要!”一想到自己像個死人一樣躺在棺材裏,越前沒由來的感到脊背一陣發麻,也來不及去爲希望落空而失望了,忙快幾步跟上葬儀屋,随他繞過一條厚厚的黑布簾子,穿過一條短短的走廊,走到一扇虛掩的門前。

門的後面是一個整潔的房間,陽光從兩扇玻璃窗上透進來,照亮了整個屋子。屋子一頭的中間擺着一張精美的雕花大床,雖然被褥都是黑色的,但不妨礙它們看起來就覺得柔軟溫暖。對着大床的另一邊貼墻放着一個大書櫃,裏面擺滿了沒有書名的書籍。再加上一個擺在窗子下面的矮櫃,這就是房間裏所有的物件了。很簡單,但很适合居住,這就是越前對這間屋子所有的評價。

葬儀屋就靠在門邊陽光照不到的陰影裏,等越前打量完了,他指指走廊的盡頭,道:“浴室和洗手間都在那邊,以後這個房間就給你,要愛惜使用哦。”

“謝謝。”很難想象葬儀屋這麽一個古怪的人居然擁有一間這麽漂亮的屋子,越前滿是好奇的看了他一眼,最後輕輕道了聲謝。

“好啦,也是小生對你感興趣嘛,不用道謝了。順便說一句,櫃子裏的書,你可以随便看哦。”無所謂的揮了揮手,葬儀屋轉身又道:“跟着小生的日子不會無聊的,會比在伯爵那裏還有趣哦,以後你就知道了。”

就在葬儀屋準備離開的時候,越前突然又叫住了他,用帶着一點不好意思的語氣嚅嗫道:“我怎麽稱呼你?還是叫葬儀屋嗎?”不知道爲什麽,他總覺得這個稱呼不好,也不喜歡。

明明是一個很普通也很簡單的問題,葬儀屋卻是在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露出那種招牌似的古怪笑容,轉身走了。又過了一會兒,才從走廊的盡頭傳來一個字:“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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