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個死神(3)

見面那一天葬儀屋曾經對越前說“接下去的日子不會無聊”,而這句話很快就被越前認可了。的确不會無聊,無論是誰每天都會面對一具或者幾具不知道從哪裏搞來的血淋淋的屍體,都不會覺得無聊的,越前也不例外。他的确是不無聊了,他覺得恐怖!

葬儀屋似乎真對殘缺不全的屍體很有興趣,帶回來的屍體都被他清理得幹幹淨淨,有傷口的細細縫合好,死相猙獰的則認認真真化好妝,總之當這些屍體下葬的時候,都會呈現出安然睡去的模樣。

每一天都會面對不一樣的屍體,越前在幾天之後漸漸麻木了。從一開始的回避到無視,再到葬儀屋處理屍體時坐在棺材板上看,他的進步有目共睹。漸漸的,他也不再好奇爲什麽葬儀屋的眼睛被又厚又長的劉海遮着還能實物,也能以平常的臉色仔細打量對方了。

敢平靜面對之後,越前才發現葬儀屋臉上有一條很長的疤,從右臉穿過挺直的鼻梁一直延伸到左臉,斜斜上挑,直到隐沒在長長的灰發之下。幷且,越前還發現,除去古怪的行爲和這條猙獰的傷疤,葬儀屋的臉其實非常俊美。

不知道那雙眼睛是什麽樣的呢?又是一天坐在昏暗的店鋪裏,越前望着葬儀屋忙忙碌碌的身影,忍不住這麽想,然後不自覺的開口道:“修,我覺得你不去做外科醫生真的是可惜了。”

“嗯?小龍馬爲什麽這麽說?”原本還在爲新收進來的女屍縫合腹部那條長長的傷口,聽了越前的話,葬儀屋似乎來興趣了,轉頭勾着唇角笑眯眯的問道。

“因爲你的手藝很好。”指了指那具躺在棺材板上的女屍,越前很認真的回答道:“那麽大的一條傷口,你能縫得那麽漂亮,去當外科醫生的話肯定有很多客人。”

“哎呀呀,沒想到小生這門手藝能夠得到小龍馬的稱贊,小生真的很開心哦。”發出一陣愉悅的笑聲,劉海後的眼眸微微眯起注視着越前白晰精致的面孔,葬儀屋道:“不過說起外科醫生嘛,小生今晚決定帶你去看看一位真正的外科醫生,也是你認識的哦。”

有點疑惑的眨眨眼,越前頭一歪直直盯着葬儀屋的臉,嘀咕道:“我也認識?我好像不認識什麽外科醫生。”他之前的人際關系很簡單,除了夏爾就是塞巴斯蒂安,再來就是凡多姆海恩莊園裏的四個仆人,哪有什麽認識的醫生?

高深莫測的笑笑,葬儀屋也不回答,轉身拿了化妝品低頭在女屍驚恐的臉上細細塗抹描繪,隔了好一會兒才輕笑着自言自語道:“但願小龍馬不要吓哭了才好哦。”

“我才不會被吓哭的,你還差得遠呢!”不服氣的嘟哝了一句,越前輕輕踢了一下面前的棺材,接着道:“還有,我已經十六歲了,伯爵才十三歲,我比他大。”

唇間溢出一聲不知道是無奈還是寵溺的笑,葬儀屋低頭看看面前的女屍,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道:“要是他知道我多少歲了,一定會吓哭的吧。”

雖然聽葬儀屋說要帶自己去見一個真正的外科醫生,可當月亮初升的時候,被葬儀屋帶到一個有着高高的煙囪的屋頂時,越前徹底傻了。小心翼翼的坐在陡峭的屋頂上,他探頭探腦的看着四周,問:“我們到底是怎麽上來的?”

“不就是嗖的一下就飛上來了嗎?”背靠高聳的煙囪坐着,把越前往身前拉了拉攏在臂彎,葬儀屋拿出一個骨灰罐子,從裏面拿了一根狗骨頭形狀餅幹塞在他嘴裏,勾着唇角道:“坐好哦,掉下去小生可是不負責的。最多就是把你的屍體縫合的好看一點。”

“你怎麽就能做到嗖的一下就飛上來了?”嘴裏叼着餅幹,越前只覺渾身涼飕飕的,不自覺的朝葬儀屋懷裏靠了靠,含糊不清的追問。餅幹的味道明顯不錯,越前吃完一根之後自己又從罐子裏掏出一根,至于爲什麽餅幹會被放在骨灰罐裏,他已經選擇性的遺忘了。畢竟,他還能指望一個睡在棺材裏,把屍體當玩具玩的家夥正常一點嗎?

似乎對越前的反應很滿意,葬儀屋摸摸他的臉,突然一根手指壓在他柔軟的嘴唇上,壓低聲音道:“噓,我們要等的家夥來了,別出聲,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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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一紅一黑兩道身影不知從什麽地方高高躍起,落到距離他們不遠處的房頂上,稍微對峙了片刻又厮打在一起。怎麽看都覺得其中一道身影非常熟悉,越前眯了眯眼想要看個清楚,無奈那兩個人動作實在太快,就算他一直緊盯依然看不太明白。

就在這時,葬儀屋的手指在他眼上輕輕一抹,湊到他耳畔笑道:“這下應該看得清楚了吧?”

的确,在那只手離開之後,越前覺得自己的視線一下子就清晰了,幷且能看到很遠的東西,自然也就看清楚了那兩個正在打鬥着的人的臉。其中一個穿紅衣服的,他不認識;但另外一個他就很熟了,那可不就是凡多姆海恩家的執事塞巴斯蒂安嗎?微微疑惑的皺了皺眉,越前轉過臉望着葬儀屋,悄悄問道:“他們在幹嘛?”

“打架呀,這還要小生解釋嗎?”揉揉越前的發,手背滑過白晰精致的面孔,入手的一抹冰冷讓葬儀屋把越前稍微抱緊了一些,低笑道:“要不要賭一下他們誰會贏?”

“我當然知道他們在打架!那個穿紅衣服的家夥是誰?”有些惱怒的瞪了一眼對方高高揚起的唇角,越前頓了頓,道:“我賭塞巴斯蒂安會贏。”那個黑衣的執事不是人,他一早就知道,甚至他還知道,那是一個惡魔。因爲對方經常說的那句話已經隐晦的表明了身份,只是一般人不會想到那個地方罷了。所以,他相信對方不會輸。不過他也很好奇那個紅衣人的身份,畢竟能和惡魔糾鬥到這地步,應該也不是普通人吧。

一眼就看穿了越前在想什麽,葬儀屋捏着下颌輕輕笑道:“那家夥麽?他可是介于人類和神之間的存在,是死神哦。”

死神?好驚訝的望着那個紅色的身影眨眨眼,越前不知道自己爲什麽這麽容易就接受了葬儀屋的解釋,又輕聲問:“死神不也是神嗎?爲什麽你會說他是介于人類和神之間的存在?”

似乎很滿意越前沒有大驚小怪,葬儀屋笑得越發燦爛,可聲音卻是淡淡的:“雖然自稱爲神,但充其量也就是個半神吧……”不等越前再繼續追問,一把抱起他無聲無息的躍到另一個屋頂上,指着一條小巷道:“小生說過要帶你來看真正的外科醫生吧,就在下面哦。”

順着葬儀屋的手朝下看去,越前原本還漫不經心的眼猛然瞪大,纖瘦的身體一開始顫抖就沒辦法控制。在那條漆黑的小巷裏,皎潔的月光之下正躺着一個紅衣紅發的女人,胸前巨大的傷口裏鮮血汩汩而出。而他認識的那位少年伯爵就半跪在她身邊,低垂的臉看不到任何表情。

難怪葬儀屋之前說是他認識的人,原來所指的竟是伯爵的親阿姨,供職于王立倫敦醫院的外科女醫師紅夫人!她是死了麽?爲什麽她胸口會浮起那一條條如同電影膠片一樣的東西,那不停翻滾着的每一幀裏不斷閃現的人和事又是什麽?伯爵爲什麽又會在這裏?葬儀屋爲何又知道?

努力吸着氣平複心中強烈的震驚,越前轉過頭望着葬儀屋似笑非笑的臉,問出他目前最想知道的問題:“紅夫人身上出現的像電影膠片一樣的東西是什麽?”

“嗯?你看得見?”原本漠視着這一切的眼裏飛閃過一抹驚訝,葬儀屋微微收斂了笑容,深深注視着越前清澈的眼睛。那是死神和人類臨死前才能看得見的東西,爲什麽這個靈魂殘缺不全的孩子能夠看見?這個孩子身上沒有死神的氣息,如果有,他早就發現了,也不會那麽感興趣了。

“我不應該看得見嗎?”困惑的眨眨眼,越前繼續追問:“那到底是什麽?”

看得出越前的困惑不是假的,葬儀屋稍微沉默了片刻,幹脆就什麽都說了:“人類在臨死之前,生前所經歷的一幕幕都會出現在眼前,而這些東西會被死神提取爲審判這個人的證據,俗稱走馬燈。”

“走馬燈就是這東西嗎?”很快便接受了葬儀屋的回答,越前盯着衣衫單薄的夏爾看了好一會兒,突然轉過頭望着葬儀屋,目光微微閃動,輕聲道:“修,我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不過在這之前我能請求你一件事嗎?”

深知越前性格驕傲倔強,聽他一說“求”字,葬儀屋微微勾起唇角,道:“說吧,小生和伯爵也算是朋友,更何況是小龍馬的請求,當然會幫啦。”

回以一抹感激的目光,越前再次轉眼看向夏爾,低聲道:“我想你替紅夫人好好收拾一下,她是個愛美的人,一定不希望身上帶着不美觀的傷口上路的。”

爲着這句話,葬儀屋沉默的看了越前好久,突然低低的笑了。伸手在墨綠色的發絲上輕輕撫過,他點頭道:“那麽,就按照小龍馬說的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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