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那個死神(4)

紅夫人的遺容,葬儀屋打理得很仔細。胸前被死神鐮刀切開的傷口也細密的縫合,撲上厚厚的粉後再也看不出痕跡。沾着血跡的淩亂紅發被洗幹淨後用上好的梳子梳理成她生前的發型,因失血過而蒼白的唇被塗上了最鮮艶的紅,她整個人看起來像幷未死去而是陷入了沉睡。

越前對葬儀屋的手藝很滿意,從頭到尾只站在他身邊看着幷不出聲,只是在紅夫人的衣着問題上,他們發生了争執。越前認爲,紅夫人一生最愛紅色,她人生的最後一段也應該穿上這熱情似火的顔色。但葬儀屋卻堅持說,白色是純潔的象征,紅夫人應該穿着白色走向另一個開始。

這番争執持續了很久依然誰也說服不了誰,到最後他們只能選擇折中的辦法——紅夫人的衣着聽從葬儀屋的,而紅夫人所躺的棺材則任由越前用一朵朵鮮紅的薔薇鋪滿。但不管兩人如何争執,當紅夫人躺進透明的玻璃棺材時,她當真是極美的,就宛如沉睡在薔薇花叢中的天使一般。

爲了最後送紅夫人一程,越前特地去換了一身最正式的衣服,而葬儀屋依舊穿着他萬年不變的黑色袍子,兩人跟随運送棺木的馬車一起前往教堂。

将紅夫人的遺體安放在神壇前面之後,越前選擇和葬儀屋一起站在教堂靠門一個陰暗的角落裏,默默注視着前來吊唁的人們。夏爾還沒到,想着昨夜半跪在紅夫人面前那個纖細的身影,越前低低嘆了口氣,小聲自言自語道:“爲什麽犯人會是紅夫人呢?”

“噓,在葬禮上,不可以再提別人生前的錯事,這是對死者的尊重哦。”手指輕點越前的唇,葬儀屋用似笑非笑的聲音提醒道:“小龍馬跟小生在一起這麽久了,居然不知道這個,小生可是很傷心的。”

很想反駁葬儀屋說:你那高高揚起的嘴角哪有半分傷心的樣子,還有你在別人的葬禮上笑應該是更不合适的吧?但最終,越前什麽都沒說,因爲葬禮開始了。牧師在神壇上回顧着紅夫人生前的事跡,越前聽得不是很認真,一雙眼睛始終注視着教堂門口,夏爾依然沒有出現。

等到葬禮快進行到尾聲了,門外終于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讓昏昏欲睡的越前陡然震了震精神,連忙掀開眼皮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夏爾來了,穿着一身漆黑筆挺的禮服,胸前插着一朵盛放的艶紅薔薇,随着他前進的步伐如同一團跳動的火焰。原本垂落在額前的發都朝後梳起,露出了罩着黑色眼罩的右眼,襯得臉色越發蒼白,神情更顯堅毅。他手裏拿着一條艶紅似血的長裙,在衆人錯愕的目光和竊竊私語中目不斜視的大步朝前走着。

見夏爾走到紅夫人的棺木前,将美麗的紅色禮服覆蓋在她身上,然後摘下胸前的紅薔薇戴在她的鬓邊,越前唇角微微一揚,扭頭對葬儀屋低哼道:“看吧,我說伯爵會喜歡紅夫人穿紅色的,你還不信。”

葬禮不外乎就是告別儀式外加下葬,當這一切完成之後,所有人都離開了,留下的只有幫着填土的越前和葬儀屋、少年伯爵以及他的黑衣執事。見夏爾仍站在紅夫人的墓碑前默然不語,越前想了想還是走過去,低聲問:“你還好吧,伯爵?”

回頭看看越前,夏爾淡淡一揚唇角,道:“我很好,紅夫人的葬禮你們費心了,我很滿意,謝謝。”

“都是修做的,我幷沒有幫上什麽忙,要謝的話就謝他好了。”無所謂的聳聳肩膀,越前朝葬儀屋指了指,見他正拄着鐵鍬東搖西晃沒個正形,忍不住皺眉怒道:“好好站着會死嗎?”

“修?是葬儀屋的名字嗎?我從前都不知道。”略有些驚訝的在越前和葬儀屋之間游移了幾次目光,夏爾恢複了那種淡漠的表情,轉身道:“我還有事,先回去了,有空的話你可以回凡多姆海恩山莊來看看,那幾個家夥還都惦記着你。”

夏爾帶着他的執事很快就走遠了。當坐上回程的馬車之後,塞巴斯蒂安看着夏爾微露一絲淺笑的臉,笑着問:“少爺,您在想什麽?”

擡頭看看對方,夏爾慢慢收斂了笑意,淡然道:“沒什麽,只是在想葬儀屋這家夥到底是什麽人,越前跟他到底是什麽關系。你剛才沒看見嗎,葬儀屋從頭到尾都護着越前不讓人撞到他,而越前跟那家夥說話的語氣可不像在我們家時那麽拘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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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這兩個人一個比一個神秘,想必他們之間的相處一定很有趣吧。”輕輕笑應一聲,塞巴斯蒂安将夏爾往懷裏摟了摟,放柔嗓音道:“累了就睡吧,少爺。”

夏爾和塞巴斯蒂安在議論些什麽,越前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最重要的事情完成了,接下來的事自然也要一件件解決。不然,他在經過昨夜的失眠之後,今夜鐵定還會繼續。

這麽想着,他快步走過去一把抓住葬儀屋的衣襟,皺眉狠狠瞪視着銀灰色的劉海之下應該是眼睛的地方,道:“說,你爲什麽會知道兇手就是紅夫人?還會知道她在哪裏作案,還事先帶我去等着?”越前的語氣可兇了,完全忘了眼前是這個人供他吃喝,給他住處,幷發誓如果葬儀屋再不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就把這家夥的頭給揪下來。

“哎呀呀,晃死小生了!你掐着小生的脖子讓小生怎麽說?”明明身量比越前高出很多,可葬儀屋在就是被他掐得脖子一陣猛搖半點還手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揮舞着手哇啦哇啦亂叫。

這才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把想法已經付諸了行動,越前有點不好意思的松開手,不滿低哼了一聲,一屁股坐在身後的不知是誰的墓碑上,半點忌諱都沒有,氣哄哄的道:“快點說,不準再騙我。”

“小龍馬,你這麽對死者不敬,小心他們晚上從墳墓裏爬出來找你哦!”剛一得了自由,葬儀屋就用不正經的語氣逗弄着越前,長長的指甲一下一下戳着他氣鼓鼓的臉頰。沒辦法,看起來實在是太可愛了。

“我天天跟你這個死氣纏身的人住一起都不怕,我還怕這個?再說了,他們要找也是先找你,因爲你聞着就跟死人沒什麽區別。”嘟嘟囔囔的反駁着,越前不理他的挑釁,依舊不懈的追問道:“快說,你是怎麽知道紅夫人的事的?”

越前一直扭着頭故意不看葬儀屋,所以自然沒能看到自己說出前一番話時,那張本來笑嘻嘻的臉突然沉了一下,劉海後的眼眸裏閃爍着隐隐綠光。不過,葬儀屋表情的變化只在一瞬之間,緊接着又恢複了常态,然後挨着越前坐了下來。

随手扯了根野草叼在嘴裏,葬儀屋想了想,道:“其實很簡單嘛,我一開始就跟伯爵說了,死者的身份都是妓女,被割掉了子宮。只要稍微再查一下就會發現她們還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在紅夫人供職的醫院做過流産手術,還是由紅夫人主刀的。而紅夫人之前因爲車禍失去了孩子,被拿掉了子宮,前後一想她就有足夠的殺人動機了嘛。”

“就這麽簡單?”聽完對方的分析,越前楞楞的眨眨眼,回頭望着葬儀屋的眼裏已帶上了些許不自在。因爲,那天葬儀屋對夏爾說了些什麽,他完全沒聽到,那時候心裏想的都是爲什麽自己要找這個人,找到了之後又要做什麽?

雙手一攤,葬儀屋笑眯眯的點頭道:“可不就是這樣。不信你可以去問伯爵,他是不是這麽查出來的。”

“好吧,就算是這樣好了,那你怎麽知道紅夫人的執事的真實身份是死神?還有,關于走馬燈的,你不是說只有死神和人死之前才能看得到嗎,爲什麽我們都能看到?”一個問題解決了,幷不代表越前會就此輕松放過葬儀屋,一大堆的疑問緊接着就被他抛了出來。

這下,葬儀屋是真的笑不出來了,而是覺得頭都大了一圈。不過,他也不會輕易被難倒,等越前一問完,他就轉頭湊近一點靜靜注視着那雙清澈的貓眼,唇角微揚,道:“小生也是有秘密的,也不是不能說,不過在小生說之前,小龍馬是不是也應該告訴小生,爲什麽你說小生是你要找的人?你又爲什麽能看見紅夫人的走馬燈?”

風水輪流轉,葬儀屋的問題一出,輪到越前啞口無言了。嘴唇微微顫抖着張了張,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他慢慢的垂下頭沉默着,過了很久才輕聲道:“找你是因爲直覺,走馬燈看見了就是看見了,我不知道爲什麽?”

越前放在膝蓋上的手一點一點的捏緊,輕輕顫抖着,葬儀屋有些不忍再看下去,伸手在緊繃的拳頭上摩挲了一陣,道:“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小生不介意。”

“我是真的不知道,沒有騙你!”生怕葬儀屋不信,越前一把抓住要收回去的手,仰頭急急的解釋:“我也很想知道找你爲了做什麽……”

不等越前把話說完,葬儀屋突然低下頭,冰冷柔軟的嘴唇貼上他溫暖的前額。象是要汲取這抹溫暖一般,嘴唇停留了好一會才慢慢離開,彎成一抹柔和的弧度,輕笑道:“小龍馬不會騙人的,這一點小生相信。”

怔怔的望着色澤淺淡的唇,還有唇角的那一抹笑,越前不由自主的擡手摸了摸被吻過的地方,白晰的面孔慢慢浮起一絲紅暈。明明是冷得像冰一樣的唇,卻讓心底浮起一絲暖意,那種感覺讓他莫名覺得眼眶發熱。象是不敢再面對葬儀屋一般,他不自在的撇過臉去,沉默了片刻小聲嚅嗫道:“如果剛才我問的都是你的秘密,那我就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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