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那個死神(10)(完)
和一直拿小剪刀一樣的死神鐮刀徒勞無功切斷屍體怨氣的紅發死神格雷爾·薩特克裏夫比起來,葬儀屋坐在旁邊和越前聊天的行爲是令人發指的。
不過,好在越前事前就知道了是怎麽回事,倒也不指責他,只是不解的問:“如果這些人注定是回收不了靈魂了,那你還幹嘛要來?其實你一開始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吧?”
葬儀屋簡直是愛死懷裏的小東西了,因爲跟他說話一點都不累,只要稍微提點一下,越前就會自己想明白很多事。從死神的眼光來看,這種機敏和直覺不是大腦的功勞,而是有強大靈魂支撐着的精神力的完美表現,很難想象越前的靈魂幷不完整。如果,這個靈魂是完整的話,那有多麽獨一無二,葬儀屋真的很想知道。
“喂,我問你話呢,幹嘛看着我發呆?”被葬儀屋動也不動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越前的臉漸漸發燙。因爲對方這麽看着自己的時候,他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床上度過的。越前不介意,但覺得不好意思,畢竟他們現在所處的環境實在不适合——周圍到處都是扭曲的屍體,不遠處還有一個忙忙碌碌的死神。
看着在火光下越發紅潤羞澀的臉,葬儀屋忍不住低笑出聲,指尖描繪着誘人的唇瓣,湊到越前耳畔道:“小生稍微想偷下懶嘛,誰叫龍馬這麽誘惑我。”
“我才沒有……”被冰冷的嘴唇吻上耳垂,越前不自覺顫抖了一下,撇開臉小聲嘀咕道:“我在問你問題,不想問答就算了,不用這樣。”
“沒什麽不想的,反正該知道的你都已經知道了。”輕笑着捏了捏氣嘟嘟鼓起的臉頰,葬儀屋道:“這麽大範圍的怨氣,就算我跟那個笨蛋死神用盡全力也沒辦法解決,所以要等管理科加派人手過來。”
回頭看看格雷爾的背影,越前忍不住笑出了聲,挑高眼角斜睨着葬儀屋,輕哼道:“說人家是笨蛋,那又是哪個笨蛋死神被人家埋到鹽罐子裏去了,嗯?”
被越前搶白,葬儀屋怔了怔,伸手一把抱緊懷中纖細的身體,用帶着幾分懊惱的語氣解釋道:“小生那時候還沒有被揭穿嘛,所以當然要裝得弱一點……”
才不理會對方的解釋,越前唇角揚得更高,揶揄道:“是啊是啊,結果前腳走後腳就被人揭穿了,你這僞裝還真是失敗。”
食/葷\記:6/5|9\9/6|7\3/5|9
終于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徒勞無功的事,格雷爾氣呼呼的扭過頭想要招呼葬儀屋幫忙,卻不想一回頭看見的就是兩個親密靠在一起低聲說笑的身影,頓時氣得一跺腳,大叫道:“修大人,你能不能不要偷懶?”說實話,格雷爾真的想不通,爲什麽那麽強大的頂級死神,會看上一個柔弱的人類,還當寶一樣寵着。
談話被打斷了,葬儀屋有些不高興的抓了抓銀灰色的發,才想要以長官的身份訓斥幾句,遠處傳來一聲似狗叫般的咆哮,眉心微微一擰。低頭看看以詢問目光望着自己的越前,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沉聲道:“那是虐殺天使豢養的魔犬,點燃倫敦這場大火的就是它。”
“伯爵來了嗎?”直覺認爲葬儀屋想說的幷不是這個,越前又問:“他在哪裏?”
放在越前肩上的手微微緊了緊,但看着那雙寫滿堅定與義無反顧的貓眼,他長長的嘆了口氣,擡手指向一條狹窄的巷子:“穿過那裏,再朝城中心的方向跑,你應該會遇到他。”
不是聽不出這低沉沙啞的聲音裏缭繞着對自己的擔心,越前唇角微揚起一抹淺淡的弧度,湊過去吻着緊抿的薄唇,輕聲道:“我會回來的,你等我。”說完,他起身頭也不回的朝葬儀屋所指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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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小巷不算長,但因爲火勢一直在蔓延,不斷有房屋的碎片掉落,越前走得很小心。好不容易穿過去了,眼前出現一條寬闊的主道,筆直通向城市的中心地帶。朝兩個方向都張望了一下,模模糊糊看到前方有一個正在奮力朝前奔跑的身影,他立即追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喊着“伯爵”,可無奈周圍到處都是哭聲、求救聲,他的聲音被淹沒了。
除了追上去之外,越前想不到第二個辦法。那種低沉的,像狗一樣的咆哮聲又傳來了,越前無端覺得周圍的火勢一下又大了起來,連忙擡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這一次,他終于看到了葬儀屋所說的魔犬,那真的是一條大得難以置信的白色大狗,正站在城市中央一塊高聳的紀念碑上,口中噴吐着火焰。
被越前所追逐的身影正是夏爾,他也在朝市中心的方向趕。當看到造成倫敦大火的罪魁禍首竟是自己收養的普魯托時,他楞住了,連匆匆前行的腳步都慢了下來。無神的雙眼望着滿地的屍體,鼻端萦繞着肉體被灼燒發出的焦臭和肉香,他搖搖晃晃的走着,連眼睛都慢慢失去了焦距。
越前終于追上夏爾了,被火焰映亮的琥珀色貓眼裏閃過一絲喜色,才想沖上去拉住對方,一塊從旁邊三層樓高的房屋上滾落而下的巨大石塊出現在了眼角的餘光裏。“伯爵小心!”高呼一聲,見夏爾回過頭怔怔的望着自己一動不動,越前急得一腳蹬地,身體往前一蹿,在千鈞一發之際将他推了出去。
這一推,夏爾被摔得很重,渾渾噩噩的頭腦也清醒了。回頭想對關鍵時候救了自己一命的越前道謝,可看到的卻是越前被一塊很大的磚石壓在了下面,血液從身下蜿蜒而出。
“越前!”連滾帶爬的沖過去,夏爾嘗試推動了一下那塊石頭,發現紋絲不動後便抓住越前的手,狠命想要把他拖出來。借着火光,他看到越前的臉白得可怕,口鼻裏面全是血。
“走!不要管我!去做你想做的事。”用力甩開夏爾的手,越前緊蹙着眉低叫道,剛一開口一口血就噴了出來。盡力擡起頭望着張皇失措的藍眸,他笑道:“伯爵,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我們扯平了。快走吧,不要留下任何遺憾……”
“笨蛋……葬儀屋會殺了我的!”知道自己留在這裏除了辜負越前之外什麽也得不到,夏爾用力擦了擦溢出淚水的眼,起身望着越前笑道:“如果你死了,我還活着,葬儀屋無論想對我做什麽,我都願意承受。謝謝你,龍馬。”
“我不會死的……”望着夏爾轉身快速奔出去的背影,越前自言自語了一句,又咳出一口血。咬了咬牙,他盡力伸出手臂想要轉個方向,朝後爬。他答應過那個死神的,他一定會回去,他不想失約。可是,這段路看起來爲什麽那麽遠,遠得看不到盡頭。
就在石頭砸上越前的那一個瞬間,葬儀屋沒由來的胸口一痛,痛得連身體都站不直了,拄着死神鐮刀按住胸口,急促喘息。他從未感受過這樣的疼痛,那種痛就象是靈魂被生生挖去了一塊,無法用言語表述。他奇怪,也在心中追問原因,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個深愛着的小孩出事了。
再也顧不得還有任務在身,他縱身一躍躍上屋頂,朝越前離開的方向張望,一下子就看到了正負着一塊石頭艱難朝前爬着的越前。越前的身下有一攤明顯的血跡,那種濃稠的顔色一看就知道身上還在大量出血。
越前還在吃力的調轉方向,透過被冷汗迷蒙的眼,他看到一雙熟悉的靴子出現在身前,唇角露出一抹釋然的弧度。至少,還能和這個人見最後一面,總算沒有遺憾了。感覺到背上的重量突然減輕,他慢慢的,用盡全力仰起頭望着淩亂的劉海後那雙金綠色的瞳,張嘴還未開口,一口血已從唇間湧了出來。
“龍馬,你這個騙子。”葬儀屋的聲音聽起來無喜無悲,就像認命了一樣,可他的手卻無比溫柔的抱起越前。入手軟綿綿的觸感是那種骨胳盡碎的感覺,再看白晰面孔上無法掩飾的痛苦表情,他不敢再動,只能小心再小心的把越前放到一個安全的屋檐下,拿出一個小小的瓶子道:“吸一點,雖然救不了你的命,但至少沒那麽痛。”
聽話的吸了一點古怪的味道,越前閉眼喘息了一陣,覺得身上無處不在的劇烈疼痛減輕了。微微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無聲流淚的眼還有微笑着的唇,他報以歉然的一笑,輕聲道:“對不起,我要食言了。”
“我知道。”明白自己沒有越前的死神劇場,無法篡改越前命運,葬儀屋笑得很平靜。可在這平靜的笑容,平靜的回答之下,他知道自己的心空了。被強烈的痛苦包圍着的空蕩蕩的心只有認命的感覺,回蕩着絕望的哀嚎。
感覺到越前伸出手在腰間摸索着什麽,他擡手握住冰冷的手掌,輕聲問:“要什麽?”
“鏈子……”抵禦着無比強烈的困倦感,越前低低的呢喃着,直到鏈子被葬儀屋輕輕的放入掌心。半睜着眼眸在七塊精美的徽章上流連而過,他微微笑着望向葬儀屋,道:“這上面也會有我的位置吧?有名字,有頭發,有死亡的日期……只可惜,沒辦法告訴你我出生在什麽時候,對不起……”
深吸一口氣任由眼淚洶湧的流淌,葬儀屋感覺自己的唇角在抽搐,可他依然固執的笑着,顫抖的指尖一下一下溫柔擦拭着白晰精致的面孔上殘留的血跡。“會有的,不過我不會把它挂在鏈子上,我會把它嵌在這裏。”單膝跪地湊近越前一些,拉起滿是血跡的手按在心髒的位置,他輕聲笑道:“你比任何人都重要,也不會再有任何人比你重要了。”
“呵……”聽了葬儀屋的話,越前發出一陣微弱的笑,臉上帶着心滿意足,慢慢的道:“變态。”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變态了,你也沒有嫌棄過,不是嗎?”感覺到越前的生命力快要流失殆盡,葬儀屋低下頭溫柔親吻着蒼白冰冷的唇,啞聲道:“記得,我愛你。”
任由沒有溫度的眼淚沾濕臉頰,越前睜着眼,望着在視線裏閃爍着的一抹金綠,又問:“修,人有來世嗎?”
“有的,靈魂總會在不斷的輪回中接受新生的機會,總有一天你也會重生,我等你回來。”眷念游移在越前柔軟的嘴唇上,葬儀屋舍不得分開,因爲他知道這一分開就是永別。即使越前以不完整的靈魂獲得重生的機會,那也是很久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仿佛看出了葬儀屋是在安慰自己,越前微微皺眉笑道:“笨蛋。世界上的人那麽多,我怎麽可能那麽容易被你找到?”但是,有這位死神的一句“我等你”,真的足夠了。
終于分開了彼此貼合的嘴唇,葬儀屋深深看着漸漸渙散的貓眼,突然咬破指尖擠出一滴鮮血,輕揉塗抹在越前眉心,他啞聲道:“留我一滴血在你的靈魂上,只要你能重生,我一定會知道。不管過多久,不管你在哪裏,我都會去找你的,相信我。”
安靜的聽着葬儀屋的話,越前發現自己的眼皮沉重得快要睜不開了。努力掙紮着靠過去,靠近無數次緊摟自己的雙臂,他斷斷續續的道:“修……我要睡了……這一睡……恐怕要很久了吧……”
“沒關系,好好睡吧……”用最最溫柔的語氣回應着越前,金綠色的眼眸裏,淚水像永遠也流不盡一般,沿着葬儀屋的臉滾滾落下。手臂承受的重量告訴他,越前已經去了,那個曾經答應過他會陪他很久的孩子,離開了。
抱着越前,起身想走,葬儀屋在這時看到了令他震驚的一幕——他曾經怎麽也喚不出的死神劇場正散發微弱的光從越前單薄的胸膛裏浮現出來,帶狀的膠片在他眼前緩緩舞動。透過這死神劇場,他看到了越前這一生經歷的全部,雖然中間有斷片,有空白,他還是看懂了。
原來,這個特別的孩子真的不屬他的世界;原來,他找不到這孩子的死神劇場,是因爲這個原因。所有的疑惑,所有的謎題,都被解開了。
就在葬儀屋靜靜注視着死亡劇場中的一切的時候,從他身後傳來一個溫柔與傷感交織的聲音:“看來你已經明白龍馬的身份了,就不用我再費心向你解釋了,也好。”
慢慢轉過頭去,在依然熊熊燃燒的火光裏望着那個被籠罩在明亮柔和光團中的人影,葬儀屋平靜的開口道:“不,我還是想知道,是不是當龍馬散落在各個世界中的靈魂意志回歸之後,他真的能夠重新活過來?這是死神做不到的事情。”
“你看到的都是真的,龍馬的靈魂不會說謊。”人影朝前移動了一些,站在葬儀屋身邊垂頭注視着越前,輕聲道:“沒有靈魂,即便身體還活着也是行屍走肉,我有辦法讓他靈魂重新回歸身體,所以你不用擔心。”
“那麽,哨兵和向導的關系又是怎麽回事,我只是他的備選哨兵之一?”
從葬儀屋平靜的語氣中聽出了不滿和憤怒,人影輕輕笑了笑,道:“不,不是備選,而是你已經是了。你和他之間強烈的羁絆已經産生了精神向導,就在你的身邊,是一個以你爲原型的小死神,很可愛,也很強大。”
略微頓了頓,那聲音又繼續道:“不過,要不要成爲龍馬的哨兵,是你可以選擇的。我唯一要提醒你的就是,即使你留了一滴血在龍馬的靈魂上,他也不可能在你的世界裏重生了,他不屬這裏。”
“我懂了。”垂頭看了看像熟睡了一般的越前,葬儀屋問:“當他複活的時候,我會有感應的,對吧?”
“是的,畢竟你留下了一滴珍貴的血,你們之間還有羁絆存在,身爲死神的你自然會感覺到。”擡起一只手對依然在緩緩舞動的死神劇場輕輕一招手,所有的劇場化作一團光球落進那人手裏,他低低的嘆道:“我要帶走龍馬這部分靈魂了,等他重生的時候,我會再來詢問你的意願,你還有時間考慮。”
“不用了,到時候我會自己去他身邊,我答應過他,一定會第一時間找到他的。”目光流連在越前蒼白的面孔上,葬儀屋傷感的笑笑,沙啞的道:“他食言了,不代表我也會食言。”
象是很驚訝葬儀屋的回答,那聲音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跨越平行世界很危險,即使你是死神也可能喪命。因爲你靈魂的特殊性,我沒辦法保證能夠收集你所有的靈魂,你真的要這樣嗎?”
回以無畏的微笑,葬儀屋轉身抱着越前走了,走出一段距離之後才像告訴越前一般,柔聲呢喃道:“你是穿越時空來到我身邊的,這一次,換我去見你了。”
那聲音再也沒有說過什麽,只是在葬儀屋的身影快消失時,發出一聲傷感的嘆息,然後像來時一樣,悄然無聲的消失了。
至于葬儀屋,他在走進一片黑暗之後,回頭看看漸漸熄滅的火光,又低頭看看越前,無比苦澀的嘆了口氣。
小東西,沒有你的日子,會很寂寞的,寂寞到我想用這無聊的時間去做一些一定會被你罵,無聊到令人發指的壞事了。就算是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我依然還是想你陪在我的身邊。所以,用這樣的借口做理由,你可以原諒我嗎?
答應我,不要讓我等得太久,不然,我會幹很多很多的壞事。
第三:原罪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