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姜零榆跑了,趁阿姨打掃衛生沒有關窗,跳一樓窗戶跑的。
時隔幾個月,她終于又呼吸到了外面的新鮮空氣。
什麽都沒帶,徒步跑了很遠,漫無目的地跑,随便往哪裏跑都可以。
她不打算報/警,也不打算協議離婚了,如謝汀所說,她沒有證據,他手上又有太多對她不利的東西,而且難保下次在協議談話的時候,他又耍什麽陰招把她困起來。
為今之計,只有起訴離婚這一條路可走,夫妻因感情不和分居滿兩年以上的,法院在接到上訴時應當判決離婚。
屆時,即便他再污蔑她是精神病,這婚也非離不可了,而且感情不和這個借口,又比較籠統,她終究還是心軟,不想當庭揭露他那些瘋狂變态的行為,也算是給他謝家保全最後的體面。
姜零榆打了車回娘家,結婚這麽久了,還是第一次因為吵架回去的,她心裏有些忐忑,而且也不知道謝汀到底在她爸媽面前說了什麽不該說的。
到地方以後,姜零榆讓師傅稍微等了一會兒,回家裏去自己的房間,好在以前的存錢罐還有點兒錢,她拿出來給付了車費,秦女士像看傻子一樣看着她進去又出來,卻沒有帶着自己的好女婿一起回來,登時那眉頭就皺起來了,兇巴巴的。
“怎麽,和謝汀吵架了?”
秦女士倚靠在門框子上,手裏還抓着一把掃帚,帶着些試探意味地問她。
姜零榆側臉看了看,根據母親的表情,也大約能猜測出來,謝汀根本就沒有在他們面前說些什麽她得精神病之類的話,興許那個時候,只是為了唬她的。
想想也是,他當初做的事那般惡劣,又哪裏敢大張旗鼓搞得誰都知道,紙終究包不住火,知道的人越多,他自己暴露的也會越快。
姜零榆現在從那個牢籠裏逃出來了,她這次算是打定主意要跟謝汀這瘋子離婚了,就他那樣的,誰能受得住?再多來幾次這樣的瘋狂,說不準她命都要丢。
當時被困的時候有多害怕有多恐慌,現在逃出生天的她就有多輕松多高興。
心思總算可以擺脫那個惡鬼了,再也不用精神緊繃着,日日吵鬧,不得安寧了。
想到這兒,姜零榆勉強扯着嘴角,一臉憔悴,沖着自己的老母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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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您就別管了,我和他感情不和,我回來住幾天。”
等過段時間再說離婚的事兒吧,也讓二老能慢慢接受,反正她逃跑之前,給謝汀留了張紙,已經說明了自己的意思,言辭鑿鑿,擺明态度。
她知道他聰明,如果不想把事情鬧大最後落得個無法收場的地步,他只能按她說的,就此斷了,要麽不用協議了,直接去離婚,要麽就再耗兩年,然後上訴法庭,自動離婚。
她流過的淚,吃過的苦,都不會白受,反正現在也撕破臉了,能就此認清他并遠離也算得上幸事,自然不怕鬧得更難堪,反正如今二人關系難有轉圜餘地了。
秦女士看女兒面色的确不大好看,也不好追問太多,心想這世上吵架不和的夫妻有那麽多,過不了幾天就會和好的,肯定沒什麽大問題。
她哪裏知道,自己的女兒女婿都幹了什麽,她的女兒是偷跑回來的,而她的好女婿謝汀,在家已經快找瘋了。
謝汀是接了鐘點工阿姨一通電話,才知道姜零榆不見了的。
他挂了電話就一路飙車跑回家,突然第一次開始後悔把房子買在郊區。
本來是為了避人耳目,結果現在,中間很長一段路都通有小路,而且沒有監控,他根本就不知道她跑到哪裏去。
謝汀剛得知這個消息時,下意識地第一個反應是,她跑了以後在路上怎麽辦,她沒有帶錢沒有帶手機,她要徒步?她吃什麽喝什麽?
在家這麽久,一直都是他仔細照顧着的,他知道自己是蓄意要養壞她,好借此讓她依賴上他,可是現在,他只擔心她的人身安全。
瘋了一樣地查了一天附近路段的監控,最終在不遠處一個小路口的模糊監控中,看到她上了一輛出租車。
她身上還穿着早上他去公司前,親手給她換上的裙子,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個熟悉的身影,聽着耳邊助理說,出租車徑直開到夫人父母所在的那個城市,于六個小時前剛回到京都,謝汀忽然就如釋重負,提了一整天的心都落下來,支撐他的力氣沒有了,原本高大清貴的男人,癱坐在公安局的椅子上。
要是旁邊沒有人,他真的很想不顧形象痛哭一場,這幾個月來,他一直惴惴不安,他知道她遲早要離開他,卻沒想到會這麽快。
本來他還抱有幻想,心思來日方長,或許他可以感動她,或許時間久了,她就會認命,安安靜靜地接受他的一切,兩人就将恢複成從前那樣。
可事實證明,這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謝汀頭昏眼花地站起來,推開了助理的攙扶,踉跄着步子,扶着牆出了公安局。
油門踩到底,不要命似的狂沖,偏遠郊區人煙沒有那麽多,謝汀并不擔心會出事。
到家了,謝汀把車随處一停,很急,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下車沖到門口,他期待着,說不定這只是一場夢,打開門,裏面還會坐着他的零榆。
他勉勉強強扯起一抹笑,略帶躊躇的,擰動鑰匙推開那扇門——
——沒有,什麽都沒有,四周都寂靜的可怕,整棟房子,都只有他一個人站在玄關口。
他的手從門把上垂落下來,看着面前的虛空處出神,
昨天這個時候,她也是這麽安靜,但是她好好兒地坐在那兒,即便對他一臉冷漠,他也因為自己擁有她而覺得有歸屬感。
謝汀心裏空落落的,原本心痛的已經麻木了,現在卻好像又被挖走了一大塊兒。
怎麽會?
怎麽會把她弄丢了?
他又往裏走了幾步,然後下意識去看沙發,沒有;餐廳,也沒有,甚至卧室,衛生間,全部都找遍了,他才終于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他的零榆,真的跑了。
謝汀失魂落魄地走到客廳,拿了幾瓶酒,靠着牆坐在地上。他沒有開燈,有一點兒淡淡的月光,透過陽臺的落地窗照進來。
一擡眼,便能看見那陽臺上擺着的,從前專給姜零榆備着的竹質躺椅,他還記得,那時候兩人感情甚篤,他冒着大雨回家,她睡着了,他就伏下身子趴在她身邊,做了個香甜的美夢。
還有不遠處吃飯的餐桌,兩個人經常坐在一起看電影的小沙發,這房子裏的一切,都承載着太多他的記憶了。
謝汀看着那些物件兒,就好像看到了當初的他們。
他止不住地想,想以前,人為什麽總喜歡緬懷過去?因為過去美好,現狀殘酷。
他開始懷念,和她剛認識的時候,那時候她拘謹中帶着溫柔,每每看向他,都是藏也藏不住的歡喜;可如今呢?他仍是不願相信,走過這一路,兩人竟會是這樣的結局。
他又想起很早以前,還沒遇見姜零榆的時候,他游戲人間,也曾以為別人跟他一樣兒不拿感情當回事兒,糟踐所有人的真心,最後一個前任,極其惡毒地,詛咒他,咒他遲早遭報應。
謝汀那時候從不信因果循環,直至此刻,才明白什麽叫報應。
這報應來的又準又狠,要了他半條命。
謝汀開了一瓶酒,沒有立即喝,而是把手機掏出來,點開錄音外放,那上面有上百條錄音,每個都很短,大概幾秒到幾十秒。
一陣輕微嘶嘶的電流聲傳過,然後是熟悉的聲音:
“零榆,你愛我嗎?”
“愛,我最愛你了。”
“那——,你願意跟你最愛的人結婚嗎?”
“我願意,我當然願意和我最愛的人結婚啦……”
“零榆,你愛我嗎?”
“……你會永遠愛我嗎?”
“……”
謝汀紅着眼眶把手機輕輕的放到地上,錄音還在持續播放後面的,他舉起酒瓶,喝了一口。
他歪着頭靠在牆上,一口酒水下肚,一串眼淚落下,沒有哭泣的聲音,只有“啪嗒”,“啪嗒”……
手機還在響,機械地訴說着她曾經的承諾,他問了幾百上千次你愛不愛我,她每次都回,我愛你。她忘記了當初說的話,可機器記着,他也記着。
她逃了,扔下他一個人,早忘了曾經說過上千次的,我愛你。
酒真的好苦,他以前酒量不錯的,也抽煙,可後來為了她,全都戒了,現在因為難受,又重新拿出來,竟然有了陌生的感覺。
他為她丢了一切,到頭來,留不住,什麽都留不住。
有極細微的“啪”的一聲,是金屬碰撞的清脆響聲,他用了打火機,黑暗中那簇火苗極微弱。
謝汀的眼淚流到下颌,又低落到身上,他輕顫着手指,把那根點燃的煙放進嘴裏。
——這人間路遙馬急,他拼命地付出一切,想在她心裏多待幾天;只可惜姜零榆這個女人,渾身上下哪點兒都好,唯有一個,薄情寡幸。
外頭的月亮已經升的很高了,皎潔明亮,銀白的月光透過陽臺照進來更多,離他咫尺之遙,可他的身子隐在暗處,怎麽也碰不到。
手機還在播放着,
“零榆,你愛我嗎?”
“愛愛愛,我最愛你了……”
“……”
謝汀歪着頭,慢慢閉上眼睛,手裏的酒瓶掉落在地上,骨碌碌滾出好遠。
他勾着嘴角,無比苦澀地一笑,
不多會兒,忽然就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