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姜零榆本以為自己能安眠的,遠離了謝汀的糾纏,她心思自己就能安心睡個好覺了,但結果卻不是。
可能是長期養成的習慣作祟,猛的換了地方,身邊沒有人了,她竟然就輾轉反側地睡不着了。
她不由自主地想,往常這個時候,謝汀都會哄着她睡得,即便兩人之間存在着巨大的隔閡,她又時常惡語相向,他卻還是保留着以前兩人恩愛時候的習慣。
姜零榆睡不着,從枕頭邊把手機摸出來,那是她下午剛買的,手機號也是臨時身份證辦的新號。
她登錄了微信,謝汀已經被她删除拉黑了,倒是許娉婷,說好久沒見了,想明天出來聚聚。
她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看來所有人都被謝汀蒙在鼓裏。正好她也想散散心,但現在身在老家,也暫時不想回京都了,就給許娉婷發了消息說人沒在京都另約時間,又把自己的新手機號發給她。
做完這一切,她終于有了些困意,迷迷糊糊地閉上眼,意識越來越沉。
但夢中并不安穩,亂七八糟光怪陸離的夢境,還有看不清的什麽東西,她半夜被噩夢吓醒了兩次。
好不容易捱到淩晨,姜媽媽過來叫她起床吃早飯,外面的太陽剛冒出頭,空氣還帶着夏日早晨獨有的露水潮濕。
不知怎麽,她心裏忽然很堵,那種忽如其來的難受,莫名其妙卻又揮之不去。
——是不是低血糖了?
姜零榆穿好衣服,吃早飯前沖了一杯蜂蜜水,喝罷以後,心裏稍稍好受了一些。
吃飯的時候,總是神游天外,吃着吃着,就開始發呆,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反正總覺得,處處都很別扭。
以前謝汀老是喜歡纏磨她的,不論什麽時候,現在身邊突然這麽安靜,她又不适應了。
夢寐以求的自由,如今好像也并沒有帶給她多少快樂。
她食不知味地喝着面前的粥,帶着些漫不經心;手機在桌上,嗡嗡震動了好幾聲,她都沒反應過來,還是母親伸長胳膊,在她面前輕敲了一下桌面,她這才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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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一直在響,趕緊接電話。”
“哦哦……”
她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點了接聽後放到耳邊:
“喂,您好——”
——“零榆,我是許娉婷。”
那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姜零榆這才想起來,昨晚她把新號碼發給她了,姜零榆笑了笑,又舀了一勺粥:
“怎麽了娉婷,怎麽這個點兒打電話過來……”
“零榆,我問你,你是不是謝汀鬧離婚了?
姜零榆愣了一下,抿了抿唇,語氣少見地冷淡下來。
“對,感情不和。娉婷,你問這個做什麽?”
許娉婷在電話那頭深吸一口氣,沉默了良久,這才接着道:
“謝汀今天早上,在家裏自殺了。”
“哐啷——”
姜零榆腦子裏瞬間“轟”的一聲,一片空白,手裏的瓷勺也沒握住,一下子掉在桌子上。
“什……什麽?”
“我說,謝汀在家裏割腕自殺了,現在在第二人民醫院搶救,伯父伯母也在,你要回來嗎?”
許娉婷的聲音帶着點兒輕顫,可能是怕姜零榆聽了受不住,她強裝鎮定,簡明扼要地跟姜零榆說着整件事。
“怎,怎麽會……突然就自殺了?”
她嘴唇輕顫,極度的恐慌瞬間席卷全身,鼻頭一酸,生理淚水已經落下來,姜父姜母聽她說的話也給吓了一跳,又見她哭,還不知道女兒到底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你們兩個之間的事,不應該你最清楚嗎零榆,他突然自殺,阿束剛才問了他的助理,說可能是因為是你要跟他離婚……”
姜零榆站起來就往外面跑,話還沒聽全,她父母在後面不明真相地喊她,她也像沒聽見似的;
——謝汀自殺了,他在拿自己的命跟她賭這一場婚姻。
姜零榆一手捧着手機放在耳邊,一手拼命地攔車,耳邊許娉婷好像在說些什麽,她聽不清,她什麽都聽不清。
她腦子裏只盤旋着一個念頭,那就是謝汀自殺了,他為了不離婚,用自己的身體來威脅她。
——姜零榆心裏忽然好恨,他怎麽可以對自己這麽不負責任,怎麽可以為了她這麽一個絕情的女人如此傷害自己呢?
她哭的泣不成聲,好不容易攔下一輛出租車,司機也被吓了一跳,手忙腳亂地給她遞紙巾:
“小姑娘,你可別吓我啊,你這……這是怎麽了……”
她擦了擦眼淚,努力鎮定下來,但還是在抽噎:
“師傅,麻煩您去京都,第二人民醫院,快一點兒,我丈夫出事兒了……”
最後幾個字,都是顫音,說着說着,她又控制不住地哭起來。
司機師傅一聽,趕緊轉身發動車子:
“小姑娘你可別再哭了,你放心,我今天一定用最快的速度給您送到地方。”
姜零榆這才稍稍壓下情緒,勉強平靜下來。
司機的确依言開的很快,平時大概一個小時左右的車程,這次四十多分鐘就到了。
姜零榆付過錢後急急匆匆地下車,照着許娉婷給的病房號,摸着樓層和導航找到地方的時候,門口正坐着好多人。
程束和許娉婷,幾個她見過卻不記得的謝汀的朋友,還有謝汀的父母,謝蘊和蘭瑛。
——都齊刷刷地朝她看過來。
她站在過道口,手扶在牆壁上,腳步慢下來,心裏忽然生出些愧疚,不敢面對二老,眼神都有些閃躲。
蘭瑛看了她一會兒,輕輕地嘆了口氣,朝她招招手:
“零榆,你來我這兒——”
姜零榆遲疑了一瞬,這才慢慢走過去;謝家二老對她真的很不錯,從不嫌棄她的家世長相不說,僅有的幾次會面,都明裏暗裏地向着她,體面和尊重都給足了她這個兒媳婦兒。
謝汀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她面對他們的時候,心裏難免不安的緊。
蘭瑛見她走近,執起她的手,輕輕地拍了拍:
“剛剛,他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現在生命體征正在慢慢恢複。”
姜零榆聽了,心下瞬間松了口氣。蘭瑛又接着道:
“好孩子,吓着你了吧?”
姜零榆頭垂得更低了些,蘭瑛見狀,也是不忍:
“我都聽說了,是謝汀對你做了不好的事情,你要提離婚,我們都不怪你,他做錯了,受到懲罰是應當的。”
蘭瑛看着還是那麽沉穩優雅,這種時候了,說話間也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只是說着說着,她眼眶就有些紅了:
“可是零榆,他便是做了再多錯事,他也是我的兒子,做母親的難免自私,媽求求你,能不能,先暫時不要提離婚的事兒,等過段時間他精神穩定了,再……”
話還沒說完,她的眼淚就掉下來,那是她的親兒子啊,養了二十幾年的獨子,差點兒就魂歸西天了,她便是再理智,也多是痛心。
姜零榆心裏也不好受,來這一路,她抹了一路的眼淚,初聞謝汀自殺的一剎那,她才終于發現,比起忍受他的禁锢和掌控,她更害怕他的死亡。
現下,蘭瑛作為她的婆婆,是長輩,也低聲下氣地開了口,她掉着淚,輕輕地點了點頭。
不多久,手術室的門被緩緩推開,幾個穿着綠色防護服的護士推着謝汀出來,他面色極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您就是病人家屬吧?”
那個打頭的醫生,看了看手中的報告單,朝着謝蘊的方向:
“病人現在已經基本穩定下來了,但是因為接受了大量輸血,需要有一段時間的術後恢複,這段時間盡量不要刺激他,另外也請您盡快為他安排內科治療吧,避免再有自殺傾向。”
謝蘊和蘭瑛連連應着,送走了醫生,姜零榆轉頭就進了謝汀剛被推進去的那間病房。
程束他們緊跟其後,許娉婷坐在姜零榆旁邊,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
“沒事兒了啊,零榆,沒事兒了……”
姜零榆只一心一意盯着病床上躺着的謝汀,他還緊閉着眼,嘴唇幹裂,面上覆着呼吸機,旁邊放置的心電圖機響的人心慌,兩手都插着針管在輸液。
她看着,真是止不住的心酸,這小半輩子,謝汀所有的狼狽苦痛,都因她而來,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地掉淚,
大約人都是只有在差點兒失去的時候才知道有多重要,她心目中謝汀的地位,遠比她以為的要高得多。
許娉婷嘆了口氣,輕聲開口:
“謝汀他這次,院方初步判斷,是依戀型人格和輕度躁郁症,”
——深怕為人遺棄 ,将自己的需求依附于別人 ,過分順從于別人意志 。當親密關系終結時則有被毀滅和無助的體驗。
“他是下了死手的,大動脈都割到了,但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麽,又給阿束打了電話,這才撿回一條命來。”
“但終究還是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零榆,有些話,不該輪到我來說,但我也是看着你們一路走過來的,真的很希望,你們兩個能有一個好的未來。”
“千萬不要互相辜負,互相錯過。”
她極溫柔,語重心長,心思但凡能有一句話說到姜零榆心坎兒上,也算盡心了。
姜零榆仔細聽完,點了點頭,握着謝汀的手腕兒,低下頭去,握着他的手擱在眉心處,聲音低得快要聽不見,她是對着謝汀說的:
“我回來了。”
“等你醒了,我帶你去看病,像以前一樣,我們好好過日子,好嗎?”
說話間,又有一滴淚,落在謝汀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