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們嫌棄我的輪椅

是夜,天幕上挂着半輪慘淡的月亮。

面前是一條長長的街巷,老舊磨損的路面上有大小不一的積水,兩邊是密集的居民樓。

沒有路燈,只有街巷盡頭那棟樓的窗戶裏透出微弱的暖光。

周圍一點聲響也沒有,遠處只有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

季思危操縱着輪椅,往光源處靠近。

輪子碾過石板路面,發出沉悶遲鈍的聲音。

與此同時,他聽到身後響起一個清脆的腳步聲。

“嗒嗒……嗒嗒……”

來者似乎穿着一雙細跟鞋子。

距離越來越近。

季思危沒有回頭,只是默默加快輪椅移動的速度。

“輪椅?”

身後傳來悅耳的聲音。

“看樣子,你是新人吧。”

“你拉開了一個奇怪的抽屜,對吧?”

那人又加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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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到“抽屜”兩個字時,季思危蹙起長眉,停在原地。

可是當他轉頭看向身後時,後背不可抑制地蹿起一股涼意。

借着月光,他看到,就在距離他不到兩米的地方,站着一個穿着旗袍的女人。

身姿曼妙,凹凸有致,但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爬滿醜陋猙獰,形狀各異的疤痕,像布滿巨獸的爪痕。

發色黑得發藍,臉上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眉眼。

“你的反應倒是很鎮定。”

“好久沒遇到過不怕我的人了。”

“不過,我很快就能恢複成普通人的樣子了。”

“只要再找到幾個抽屜。”

“需要我幫忙嗎?”

輕笑一聲,旗袍女人搖曳生姿地走到季思危身後,指了指輪椅後面的把手。

“不用,電動的。”

季思危搖頭。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個女人的眼神很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

“這裏是哪裏?關于抽屜,你都知道些什麽?”

距離拉近,女人的皮膚看起來更加可怖,季思危沒有完全信任她,絲毫不敢放松警惕。

“不要着急,等你存活過今晚,再慢慢了解也來得及。”

旗袍女人輕描淡寫地忽略季思危的問題。

但她的話裏透露出一個信息——這裏很危險。

“這裏是什麽鬼地方……陰森森的,連個路燈都沒有。”

“我也不知道,我本來在我家書房好好待着呢,突然就出現在這裏了。”

“我們不會是撞鬼了吧?”

“晚上能不能別說鬼,怪瘆人的。”

巷子裏又出現了兩個男人,他們一邊交談一邊往前走。

“咦?前面好像有兩個人。”

“喂,你們知道這是……我艹!大姐,你長成這個樣子,大晚上的就不要出門,想吓死人啊!”

兩人之中嗓門比較大的男人見到旗袍女人後,尖聲罵了句髒話,甚至向後退了兩步。

這個男人長得高壯,剃着寸頭,樸實的五官擠出一個誇張的驚吓表情。

“在這裏,比我吓人的東西可多着呢,如果你膽子那麽小,我勸你……”

“趕緊自殺。”

旗袍女人眼中秋波瞬間結成冰,斜眼看向寸頭男人,冷聲道。

寸頭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提高聲音道:“你說什麽呢!長成你這樣才……”

“你再大點聲,把那些東西招出來,我們一個也活不了。”

旗袍女人眼眸微睐,環視四周,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

“什麽東西?別他媽吓唬我,我像是……像是會怕……怕的人嗎?”

寸頭看着被黑暗籠罩的地方,嘴上說着不怕,聲音卻越來越小,漸漸噤聲。

另一個男人個子較高,很瘦,臉上沒什麽血色。

“三個新人,有點棘手。”

“再等等吧,等人齊之後再一起進去。”

旗袍女人看向那棟亮着燈的建築,原本平靜的眼睛裏掠過一絲懼色。

過了幾分鐘後,又來了兩男一女。

“你們好,我叫紀澄,有一次經驗。”

說話的男生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穿一身藍白條紋病服,剃着光頭,唇色慘白。

“阿命。”

身材高挑的女生表情冷漠,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晨宇,三次經驗。”

“任務地應該就是前面那棟房子,我們過去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名叫晨宇的男人穿着價值不菲的正裝,一絲不茍的打着領帶,一副都市精英樣子。

他平時應該習慣了掌握話語權,剛來就主動攬下類似“隊長”的角色。

旗袍女人點點頭,沒有反駁他。

也許是因為晨宇看起來最正常,又有經驗,寸頭把他當作了救命稻草,語氣和緩地問他:

“這位小哥,任務地是什麽意思?”

“我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你們都是什麽人?”

寸頭一邊問,一邊把目光重新投放到那棟房子上。

可是當他再次看到那棟樓門前時,心髒瞬間跳到了嗓子眼!

大門微敞,門前站着一個黑色長發,身穿血紅色連衣裙的女人。

那身紅衣像用血染過似的,襯得女人露在外面的皮膚慘白得可怕。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察覺到他們的視線後,朝他們招手。

“等你們好久了,快過來呀。”

紅衣女人的聲音甜美婉轉,讓人聽很舒服,但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下,可就不是那麽一回事了。

“那是什麽……什麽東西!”

寸頭捂着自己的嘴巴,從緊咬的牙關裏擠出一句話。

高個子也倒吸一口涼氣,不着痕跡地躲在寸頭身後。

紅衣女人打開大門,屋內的燈光傾瀉而出,拉扯出一個清晰的人影。

紅衣女人五官輪廓不深,眼尾微微下垂,瞳色很淺,微笑看着衆人,臉頰浮現出明顯的酒窩,身上有種陰郁與甜美兼具的矛盾感。

“別緊張,她是活人。”

“走吧。”

晨宇輕拍寸頭的肩膀,連表情都沒變,率先走向紅衣女人。

見其他人毫不猶豫地跟在晨宇身後,寸頭和高個子對視一眼,咬咬牙跟了上去。

這棟樓看起來有些年頭,面積頗大,一共五層,一樓牆壁上挂着一個破舊木牌,上書“瑰苑”兩字,下面挂着一個黃銅鈴铛。

這裏應該是後門,門後是高且窄的樓梯間,直接連到二樓。

“我是這家民宿的老板,你們在APP上訂了兩個晚上對吧?”

“跟我上樓吧,走在最後的人一定要關好門。”

紅衣女人臉上笑意更甚,沒有對顧客們奇怪的打扮露出半點好奇,轉身上樓。

“老板,這裏有電梯嗎?我同伴坐着輪椅上樓不太方便。”

旗袍女人撫着季思危的輪椅把手,問了一句。

“沒有。”

紅衣女人身影一頓,繼續往樓上走。

層層疊疊的紅色裙擺随着她的動作搖曳,像極一朵豔麗玫瑰。

“我的輪椅有爬樓功能,但需要有人在背後輔助。”

“晨宇,可以幫我嗎?”

季思危側頭看着晨宇,語氣誠懇。

季思危雖然話少,卻在默默觀察着這些“同伴”。

從寸頭和高個子的表現來看,顯然和自己一樣,是“新人”,紀澄看起來身體狀況不太好,旗袍女人和阿命應該有一定的實力,但是女生的力氣較小。

晨宇是求助的最好人選。

對方看起來很紳士,有很大概率願意幫他。

“可以。”

“你們先上去吧。”

晨宇沒想到季思危會求助自己,愣了一下,才繞到他後面,讓其他人先走。

“在這裏,殘廢肯定活不到第二天,我覺得他連上樓的必要都沒有。”

紀澄面無表情地說出自己的看法,率先上樓。

輪椅爬樓的輪子已經調好,等所有人都上樓後,晨宇把輪椅推上樓梯,關門。

也許是季思危看起來年紀較小,晨宇動了恻隐之心,還安慰他不要在意紀澄的話。

進來以後,季思危才發現這棟樓的面積比想象中還大。

客廳布置得很有格調,家具帶着九十年代的複古質感,靠牆放着一架鋼琴,櫃上的花瓶裏插着一束飽滿的紅玫瑰,散發馥郁花香。

“阿姨已經過來搞好衛生了,每個房間都有獨立衛生間。”

“中午和晚上阿姨會過來做飯,早餐前一晚會做好放在冰箱,你們自己用微波爐熱。”

“我和媽媽住在二樓,客廳是公用的,我媽媽有點老年癡呆,希望你們不要打擾她。”

“這是四個房間的房卡,一間房最多只能住兩個人,有問題來找我解決,到後天中午十二點退房就行。”

“對了,你們可以叫我時一。”

“沒什麽事,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時一一邊介紹,一邊拿出四張房卡遞向衆人。

晨宇接過房卡,點點頭。

“過了午夜十二點,不管是誰敲門,都不要開門。”

時一關上房門前,突然低聲說道。

“咯噠——”

房門緊閉,像一張阖上的嘴巴。

這裏前身應該是公寓樓,客廳前面是一條走廊,兩邊分布着單雙號房間。

阿命抽出一張房卡,看了房間號後,徑直往前走。

“我跟你一間房吧。”

旗袍女人眼眸一轉,連忙跟在阿命身後,好像生怕被拒絕。

“我們能不能睡同一間房,相互有個照應?”

寸頭問晨宇。

“不行,剛剛老板說了,一間房最多只能住兩個人。”

晨宇搖頭。

“我們偷偷住一起,不被發現不就行了嗎?”

寸頭有些不甘心。

“會死的。”

“別廢話,你們兩個一起住。”

紀澄抽出兩張房卡,扔給寸頭一張,另一張放在了季思危蓋着薄毯的腿上:

“至于你,自求多福吧。”

季思危清楚,從這一刻起,他被放棄了。

在這七個人裏面,行動不便的他簡直就是一個移動的活靶子,沒有人願意靠近。

所有人去到對應房間,随着一扇又一扇門關閉,客廳裏只剩下季思危一個人。

環顧四周,季思危想找一件趁手的工具。

——櫃子邊上立着的棒球棍就挺不錯。

季思危去到櫃子邊上,拿起棒球棍。就在他準備回房間時,餘光瞥見櫃子底下躺着一個什麽東西。

仔細一看,居然是一個巴掌大小的木偶公仔。

木偶的形象是個穿紅色背帶褲的小男孩,工藝有些粗糙,身上布滿灰層。

距離不算遠,季思危也沒多想,彎腰用棒球棍細的那一端把木偶推出櫃底,撿了起來。

“真可愛。”

季思危擦幹淨木偶身上的灰層,輕輕放在櫃子上面,拿着棒球棍去了207號房。

就在他背過身的那一瞬間,櫃子上的木偶公仔,轉了轉玻璃珠一樣的黑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後腦勺。

不知道是不是老板的故意安排,四間房沒有連在一起,且是錯開的。

房間不大,地板是黑白格子瓷磚,擺設着簡單的家具,天花上挂着裝飾漁網和兩盞羽毛燈,燈光有些泛黃。

剛關上門,他就看見茶幾上的粉紅色信封和一朵紅玫瑰。

信封上寫着娟秀的字體:致吾愛。

溫馨舒緩的環境并沒有讓季思危放松下來,自從出現在這個奇怪的地方,他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他不打算睡覺,也不打算拆那封信。

不要做沒有把握的選擇,就是最安全的選擇。

就這樣過了大約半小時後,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尖叫聲,聲音裏透着難以言喻的驚懼,在走廊裏回蕩。

緊接着,有人打開了門。

“我要換房!”

“房間裏好像有東西一直在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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