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話
“……”百裏屠蘇別過臉，閉着眼睛一副我要睡了的樣子，試圖掩飾自己的窘迫。
一言看了看百裏屠蘇在她的注視下微顫的睫毛，“我……最近想起了些以前的記憶。”頓了頓，一言轉過頭看着溶洞的頂部，“我的母親是個人類，她身體不好，似乎是因為生了我的原因……”
百裏屠蘇睜開眼靜靜的聽着，在他的眼裏，一言是個很神秘的人，不一般的容貌，不一般的身份，甚至連力量都不一般。他很自由，村子裏的巫祝從不管教他，反而尊敬着他。他不止一次好奇過，打聽過，卻什麽也沒打聽到，反而被娘教訓了一頓。以前和一言的關系不見得多好，他又不喜歡說話，現在一言肯說了，他當然會聽得很認真。
“我的父親曾經也是個人類，後來成了血族……”
“血族？”
“嗯，血族，就是以血為食，不老不死的怪物。”
“……！！”百裏屠蘇震驚的看着一言，不老不死？那不是比神魔還……
“你很驚訝？其實哪裏真的會不老不死呢？即使是最高級的純血也會有死去的一天……其他等級的血族也只是恢複性強，壽命長久罷了，也會有大限的那天。”
百裏屠蘇吶吶的張口，“你父親怎麽會變成……”
“因為他被純血咬了……純血的牙齒有毒，會讓被咬到的人變成血族，如果不給那個人他的血，那個人會堕落成沒有理智只知道吸血的野獸，而一旦給了那個人血，那個人就等于是他的‘孩子’或者說‘仆人’。”
百裏屠蘇：“……好像古籍上說的‘僵屍’。”
“僵屍？如此想來，卻有共同之處。”都要吸血生存，不過她沒有見過僵屍，只是書上寥寥幾句話不足以讓她完全認知。
“那你爹是自願的嗎？自願變成……血族。”
一言閉了閉眼，搖頭說：“我不知道……他們都對此諱莫如深，但我想應該不是自願的吧，我爸……爹他在人類的時候是吸血鬼獵人，吸血鬼是對血族的別稱，他們專門獵殺吸血鬼，是吸血鬼的克星。他……怎麽會自願成為血族呢？”
“竟然是這樣？！”百裏屠蘇驚訝不已，同時又有些唏噓，看來這也是個不幸的故事。
“我爹他……也許在恨着我。”一言表情平淡的說，但是眼睛深處的痛苦卻被百裏屠蘇捕捉到了，他有些心疼的說：“怎麽會呢？哪個父母會恨自己的孩子？！”
一言閉上眼，似乎在忍耐着什麽，“因為我娘因我而死……”
“……！”
一言沒有因為百裏屠蘇震驚得說不出話而停止訴說，她已經憋了許久，今晚她想宣洩一下，把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而他百裏屠蘇，或者說是韓雲溪，是她在這個世界中，活着的人裏，最親近的了。
“我最近每晚都會做夢，夢到一些很熟悉的情景，我知道那是我以前的記憶。”
“我記得我娘是個很溫柔的女子，我爹則有些不茍言笑，但是對着我娘，他永遠是柔和的。我爹時常責罰我，他只有在我娘面前才會給我一點好臉色，我怕極了他。而我娘對我從來都是溫言笑語，我真的十分喜歡她。”
“我喜歡她，卻不敢太頻繁的找她，因為爹不喜歡我去找娘。我娘身體不好，從我有記憶的時候她就咳嗽不斷，我爹不願意讓我娘耗費精神陪我。那時，我總是有些怨我爹，他老是不讓我見娘，所以我總是去惹些事出來，因為我知道我娘會忍不住主動來見我。”
“後來，娘的身子越來越弱，我不敢再那麽做了，也理解了爹的心思，漸漸的，不怪他了，我開始怪自己，為什麽要那麽任性？也許，娘本來可以好的，卻被我折騰得不好了。”
“再後來，娘死了……我才知道，原來害得娘纏綿病榻幾年的罪魁禍首就是我自己。因為生了我，所以她的身體不好了，我該知道的，我娘只是個人類，她和我爹這個血族結合生下了我，怎麽可能安然無恙？我即使只是個半血族，也擁有血族的特性——貪婪霸道，我在她肚子裏的時候，就貪婪又霸道的吸取了她的生命……”
“……！！”百裏屠蘇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今天震驚的次數比他以往加起來還要多，他聽着一言對他母親的思念和悔恨，也想到了自己的母親，他以前十分不耐自己的母親，總覺得她根本不拿他當兒子，因為她對她從來都是訓斥，可是現在，他卻想再聽聽她的聲音，哪怕是訓斥也好……
“有時，我在想，要是我沒有出生就好了，這樣我爹和我娘就能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一輩子……呵……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已經出生了，難道時光還能倒流不成？可是……可是我真的好想再見見我娘……聽聽她的聲音……”
“于是，我不可遏止産生了個想法，我想複活她！”
“複活……！”百裏屠蘇豁然起身，目光灼灼的看着一言，嘴唇有些顫抖，“真的……可以複活嗎？”他之前和師尊回了一次靈谷，把族人的屍體都放入了冰炎洞，那裏的寒氣可以保存屍身長久不腐……
一言也坐起來，她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要去試試，即使只有十萬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不想放棄！”
百裏屠蘇雙手緊握，他也想去，只是師尊有命，不得下昆侖山……他低垂的頭慢慢揚起，對上一言的眼神，“如果……如果可以……我……”
“到時候再說吧！如今我不過階下囚，能不能出去還兩說……”一言打斷了百裏屠蘇的話，只因為她看見了他眼裏的猶豫和為難。
“……我會想辦法讓師尊放了你的。”
“別意氣用事，睡吧，明日不是還要早起？”一言按下百裏屠蘇的身子，同時自己也跟着躺下，蓋好被子，閉上眼說。
半晌，才聽見百裏屠蘇悶悶的回聲：“……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