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格瑞亞F(1)
西塞羅·敏列·李斯賴特是李斯賴特家族的孩子, 也是馬賽航天航空學院建校以來最出色的學生之一。
從學校畢業後不久, 佩戴着優秀畢業生标志——橙色徽章的西塞羅參與了一次軍事行動。在這次軍事行動裏,他作為艦隊的一個中尉, 并沒有擔任任何重要的職務。但是在艦隊遭遇外星生物襲擊的時候, 西塞羅把艦長的屍體搬開, 自己指揮了撤退。
由于有他的指揮,艦隊在撤退中蒙受的損失極小極小, 而且成功将在目标星球上打工的馬賽民工順利接回了馬賽。
準備嘉獎的時候, 艦隊發現這個年輕人是李斯賴特将軍的兒子。而那個時候李斯賴特将軍剛剛成為艦隊的負責人。
嘉獎令很快就下來了。西塞羅成為馬賽艦隊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位将軍。
這次令人震驚的人事變動引發了很多很多争議,但最後都不了了之。西塞羅開始擔任軍事艦的艦長, 随着能力不斷展現, 争議也漸漸越來越小。
從這個角度來說, 西塞羅的事業和人生都很順利,他成為了李斯賴特将軍的驕傲,同時也是林尼的驕傲。
馬賽航天航空學院的學生在畢業前夕都會參加實戰演習,成績好的人可以參加不止一次。他們會離開學院的模拟機, 真切地在大地和天空中進行訓練與戰鬥。林尼在參加自己最後一次的實戰演習的時候, 他擔任的是戰鬥艦的駕駛員。
演習還未開始, 老師就突然把他叫到一邊,告訴他西塞羅在沒有上級命令的情況下僞造了通行許可,現在已經駕駛着戰鬥艦離開了馬賽,正飛往阿爾法。
馬賽位于阿爾法星系,阿爾法是一顆體積比太陽更大的恒星,在形成之後的千億年中不斷噴發着熱量驚人的能量。而在那個時候, 阿爾法恰好爆發了一次迄今為止最大的恒星風暴。
馬賽港的人聯系不上西塞羅,他切斷了所有通訊。他們搜查西塞羅的個人物品,也沒有發現任何端倪。
當天的演習結束之後,林尼沒有返回演習基地。他告訴後勤補給的人員,戰鬥艦的燃料不足了。當時正處于忙亂狀态的後勤人員在沒有仔細檢查戰鬥艦實際燃料存量的情況下,讓林尼自己操作,加滿了燃料。
演習基地的人随後發現,林尼和他駕駛的戰鬥艦全都不見了。
在發現林尼失蹤的同時,西塞羅的戰鬥艦在靠近阿爾法的地方爆炸了。
而李斯賴特将軍升職為馬賽艦隊總司令、他的小兒子林尼被授予将軍一職的兩份通知,剛剛抵達各個部門的信箱。西塞羅的妻子正将申請調職到西塞羅所在艦艇的報告交到自己身為政府高官的父親手中。
阿爾法噴出的火舌舔過漆黑的星空,濺出了星星點點的金色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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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能趕到。”林尼彎着腰,手指撫摸着頸上的徽章,整個人看起來毫無精神,異常疲憊,“我當時想,哥哥和我關系最好,如果我趕到了,如果我能勸勸他,說不定他能回頭。”
林尼沒能離開馬賽。在馬賽港發現西塞羅違規逃離馬賽之後,各個港口立刻加強了戒備。林尼和他的戰鬥艦離開演習基地後不久就被攔下了。
他能看到的只是遠空中那顆小圓點突然炸裂、燃燒的情景。趕到艦隊的父親暴怒不已,扇了林尼幾個耳光,質問他為什麽沒有注意到西塞羅的異常。
林尼一聲沒吭,直到白令把西塞羅的徽章交到他手中,才突然大哭起來。
西塞羅和他的戰鬥艦一起爆炸了,所有的一切都燃燒殆盡,只有這枚用宇宙合金制作而成的橙色徽章沒有消失。它漂浮在宇宙之中,被前去搜集殘骸的塞缪爾偶然發現了。
當時白令在地面港工作。這枚徽章從塞缪爾那裏到了她手裏,她按照規定,把遺物交還給西塞羅的親人。
但李斯賴特将軍沒有接受。
徽章轉交到林尼手裏的時候還殘留着炙熱的溫度。一直處于高溫狀态的宇宙合金有點發軟,徽章上顯出了被烈火燎燒的傷痕,像是被巨獸抓撓過一般。
林尼把徽章穿了個小洞,制作成鏈子,戴在了自己身上。
江徹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一段故事。他挪到了林尼的身邊,為表安慰,拍了拍林尼的肩膀。
“那軍事法庭又是怎麽回事?”他低聲問。
“艦隊懷疑西塞羅投敵。”林尼抓抓自己的頭發,“哪裏有什麽敵啊……那些外星生物跟我們根本不能正常溝通,誰會去投敵……但是艦隊不相信。而且就算不是投敵,西塞羅駕駛戰鬥艦去自殺,也是很可疑的事情。他們調查了很久,父親的升遷被取消了,我的将軍一職也撤消了。但很多人還是會喊我為将軍,也會稱呼父親為司令。”
江徹想了想,有些困惑:“你的哥哥已經死了,軍事法庭怎麽還能審判他?退一萬步來講,就算要審判,也不能讓你去。”
“負責調查這件事情的是父親的對頭,所以出來的調查結果對哥哥很不利。”林尼說,“按照慣例,如果受審者已經不在,那麽他的家人就要上法庭去代替他受審和辯解。”
江徹明白了:李斯賴特将軍不願意去。
“父親發表了聲明,說自己并不清楚哥哥做的所有事情,并且說,哥哥做的所有事情都有公正的審判,他自願放棄辯解的權利。”林尼突然激動起來,狠狠在身旁的紙箱上打了一拳,“他不讓我們任何人去!可是如果我們放棄了辯解,那麽對方就會在軍事法庭上肆意地侮辱哥哥!”
江徹點點頭,表示自己仍舊在傾聽。
倒地的紙箱裏裝滿了食物,他認出這是唐墨十分喜歡的一種蝴蝶酥。
“所以最後是你去了?”江徹問。
“我是瞞着父親去的。”林尼擡起頭看江徹,慢吞吞且疲倦地說,“大嫂原本也要去,但是她被她的家人關起來了。哥哥和大嫂的婚姻關系在事情出來之後立刻就被解除,過程……很奇特。總之那一天,最後到達法庭的只有我。”
他皺了皺眉,并沒有把在軍事法庭上發生的事情告訴江徹。
“我什麽都無法挽回。”他的聲音漸漸低了,“我這樣的人,能做的事情太少太少了。很多嘗試都沒有任何意義,你敵不過更強大的力量。與其抗争,不如就這樣算了。”
江徹看着地上的蝴蝶酥。他覺得自己有點餓了,但除了餓之外,還有一種古怪的念頭從他心裏冒出來。
他從未見過林尼,但是在浮士德上第一次看到林尼的時候,他就覺得林尼很面熟。
“林尼,你們兄弟倆長得很像?”
林尼想了想:“挺像的,但是哥哥比我高,也比我壯。”
“你的哥哥,西塞羅,是不是曾經在太空裏捕撈過失散的冷凍艙?”江徹很謹慎地詢問着,“他的左臉是不是有一道傷疤,從太陽穴到左眼下方?”
林尼呆了片刻:“你見過我哥哥?但他從來沒有捕撈過冷凍艙……捕撈冷凍艙一般是巡航的軍事艦的工作任務,哥哥在負責戰鬥事務的軍事艦上……”
他頓了一會兒,才終于反應過來:“江徹,你是冷凍人?!”
“啊……嗯。”江徹撓了撓下巴,“我是冷凍人。”
而且把我從冷凍艙中喚醒的,就是你的哥哥。江徹心想。
但既然林尼堅持說西塞羅不會去執行捕撈冷凍艙的工作,他也就不再往下說了。
從濕淋淋的冷凍艙中被強行喚醒的時候,江徹看到了霧蒙蒙的透明艙門緩慢打開,守在冷凍艙身邊的男人告訴他,他活下來了。
江徹那時候的記憶很混沌,他記不住男人的名字,也記不住他的職位,但是卻記住了他的模樣。就像剛剛破殼的小雞,看到了自己面前出現的第一個活物一樣——他牢牢記住了西塞羅的長相,和他臉上那道陳舊的傷疤。
在聽到江徹說自己是冷凍人之後,林尼不再開口。似乎是察覺自己已經跟江徹說了太多不必要的事情,他緊緊抿着嘴巴,臉上又流露出了充滿警惕和厭倦的複雜神情。
“再見。”江徹知道這場對談到此結束了,于是主動開口,“想聊的話可以随時來找我。我不知道你是将軍,在今天之前也并不知道西塞羅的身份和故事。”
看着林尼快步離開後艙,江徹發現了倚在門邊盯着自己的奧維德。
“為什麽不去睡覺?”
“為什麽不讓我和你一起睡覺?”奧維德剛剛才過來,因為太餓了想到後艙拿點兒吃的,結果發現了江徹和林尼。
他滿是懷疑:“你和林尼聊了什麽秘密?”
江徹蹲在地上撿蝴蝶酥:“既然是秘密,那就和你沒關系。”
“江,我們這樣的關系,彼此之間應該不存在任何秘密了。”奧維德也蹲在他身邊,“我全身心地信任着你,你也應該……”
江徹把一塊拆開的蝴蝶酥塞到他嘴巴裏,中止了他的唠叨。
奧維德大口嚼了兩下,差點咬到了江徹的手指。
“這是什麽?”他問。救生艦上的蝴蝶酥雖然是真空包裝的,沒有剛出爐的新鮮烘焙食物那樣的熱氣和香味,但甜和酥都恰到好處。薄而脆的酥皮在牙齒之間發出細細的聲響,舌尖舔舐到的糖粒細膩潔淨,滋味很純正。
“蝴蝶酥。”江徹自己也拆了一塊來吃。
奧維德:“蝴蝶?”
馬賽上沒有蝴蝶,這種動物在“大撤退”的過程中不幸全都死了,之後并沒能在馬賽上重新延續生命。
見江徹專心吃東西,并沒有理會自己,奧維德決定尋找新的話題來吸引江徹的注意力。
“江,你對格瑞亞金鑽感興趣嗎?”他扭頭直視着江徹,“或者更想吃格瑞亞蜂蜜?”
江徹眯眼睛盯着他,下意識舔了舔嘴巴。
“你想上格瑞亞F,去找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