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黑海(4)
零號樓所在的位置, 恰好是這周圍一大片廢墟的中央。
廢墟如同山巒一樣四處密布, 起起伏伏。奧維德爬上爬下,一直跟着江徹。
他腳步很輕, 江徹沒辦法發現他。星光落在廢墟之上, 身體閃動綠色光澤的小蟲從廢墟之中穿出, 飛來飛去,奧維德緊盯着江徹的背影, 一時間有種錯覺:仿佛不在任何一處他熟知的人間。
廢墟之中有一條蜿蜒的小河, 此時也是一片漆黑的,只閃動着一些細碎的光澤。地面潮濕, 像是白天下過一場雨, 草葉上有圓潤水珠的反光。
江徹在河邊坐了下來。
奧維德連忙也停了腳步, 将就着坐在了廢墟之上。
江徹低下頭,舉起手臂,像是在擦眼淚。
奧維德盯着他的背影,江徹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在他心上抓了一把, 讓他胸口産生了莫名的暗疼。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江徹之前問自己的那個問題, 他根本說不出自己為什麽會這麽關注江徹, 就想貼着他,粘着他,見到他就高興。
這是喜歡嗎?他悄悄問唐墨:你唱那麽多歌,有什麽歌曾經說過這樣的,算是喜歡嗎?
唐墨覺得他很好笑,呱嗒呱嗒跟他唱了一堆歌。
這有什麽呀?一頭黑色短發的小姑娘晃着腦袋歡快地說:“這有什麽呀, 你怕什麽?愛有千百種樣子,你只是遇到了不太好形容的一種。”
奧維德坐在江徹後方,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是從一個雪菜牛肉餡餅裏認識江徹的。這個沉默寡言的清潔工,能做出很好吃的東西。
随後發現江徹雖然沉默寡言,但卻是個非常沒原則的好心人。他給他吃醉蛋,吃鳳爪,吃一切自己能搞到的、能做得出來的好吃的東西,給他床鋪,給他一個安全的空間,跟他說自己的故事。
“我是殺手!”——奧維德這樣跟他講。可他完全不驚訝,也不害怕,只是威脅他不要對林尼下手。
Advertisement
這樣有趣,這樣溫柔。奧維德不止一次想,他對自己是特別的,自己對他來說,應該也是特別的。
江徹把他撿了回來,江徹養着他。在浮士德上相識的日子并不太長,但對奧維德來說已經足夠了。
有個古老的故事說,無論什麽東西,你養着他,他對你就是特別的了。
兩人不知沉默地坐了多久,江徹忽然又站了起來。他嘩啦嘩啦地踩着水,穿過溪流,繼續踉跄着往前走。
奧維德連忙起身跳下廢墟,正緊緊追随着,江徹忽然絆了一下,整個人重重摔在地上。
奧維德心口一驚,立刻狂奔着沖向江徹。
他不敢靠近,在距離江徹還有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小聲喊他的名字:“江徹?”
江徹沒有回答,他一直趴着,沒聲沒息的。
奧維德緊張壞了,也不敢再計較江徹會不會罵自己或者氣自己,兩三步就跑到他身邊,小心地蹲下來。
江徹趴在地上,奧維德把手放在他的肩上。江徹的肩膀在顫抖。他的手抓住了地面的草根和石塊,摳得死緊,奧維德甚至嗅聞到了一絲血腥氣。
他握住江徹的手,一點點地讓他松了勁。這是方才被他攥出血的手掌,此時臉指尖都沾滿了濕黏的血跡。
“江徹?”
江徹抓了抓他的手,奧維德還未明白他的意思,他已經慢慢爬起身。
但沒有站起,而是保持着跪姿,弓着腰,疲倦至極地低着頭。
奧維德心裏也不好受。他甚至寧願江徹所承受的所有痛苦全都轉到自己身上,自己皮糙肉厚,能忍能扛。可是江徹不行的,他知道江徹不行。說起江慕的時候,他在那麽近的距離裏見過江徹的眼神。那個姑娘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是他拼了命也要保護的家人。
可她沒了。在那麽冰冷空曠的宇宙荒野裏,連最後落到哪裏都不得而知。
奧維德摸了摸江徹的額頭,他怕他剛剛跌倒,會摔壞。
額頭沒什麽事,倒是在眼睛的下方,他的掌心觸碰到了一片溫熱的水痕。
江徹跪在這片陌生的大地上,朝着茫茫星空,無聲地流淚。奧維德腦子一熱,張開雙臂就把人抱進了懷裏。
他手勁很輕地撫摸着江徹的頭發,也不說話,只是和江徹一樣沉默地呆着。
他們在零號樓裏脫下了保暖的衣服,兩人身上都只是單薄的襯衣。黑海上并不冷,土地白天吸收了熱氣,正趁着夜晚一點點散出來,因為奔跑和情緒激蕩,江徹甚至出了汗。他把腦袋靠在奧維德肩上,一聲不吭,但奧維德知道,自己肩膀那一塊被他的眼淚浸濕了。
“……奧維德。”江徹悶聲悶氣地開口。
奧維德立刻回答:“嗯。”
“我沒有妹妹了。”江徹擡起頭,奧維德就着滿天星光,看到他發紅的雙眼和狼狽的面容。
江徹像是想找個人說話,但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她出生的時候……特別小,早産,所以又小又瘦……”江徹一邊發抖,一邊斷斷續續地說。他并沒有看着奧維德,目光像是飄了出去,沒有落點。“她特別喜歡我,我小時候很壞,我嫌棄她跑不快……我不讓她跟着我們玩。她……她就在江邊等我,等我們游完泳了再帶她回家。江水很深,她怕我會淹死,一個人在江邊走,走一段就喊一句哥哥……我得應她,不然她會哭……她手那麽小,牽着我的衣服……真的很小,她整個人都小,吃不飽,又生病,瘦得不得了……”
他說不下去了,眼淚滾進鼻腔,滾進他的喉嚨裏,讓他哽咽,沒法發出聲音。
“我對不起她……我太糟糕了,我對不起她……她多害怕啊,一個人,那麽黑,我應該陪着她的……”江徹低下頭,緊緊抓着奧維德的肩頭,終于哭出了聲。
奧維德沒有任何與他有血緣關系的兄弟姐妹。他從一顆細胞而來,而與他擁有相同DNA的其餘細胞生成的人類,和他擁有一模一樣的面容,卻從沒有交心過。奧維德只在那個堆放屍體的深坑裏看過自己,許多許多個自己。
但他擁抱着江徹,在這一刻好像就能和江徹擁有同樣的悲戚與痛苦。
在江徹離開之後,宋君行像沒事人一樣問其餘的人:“那我繼續說?”
“不需要去看看江徹的情況嗎?”皮耶爾說。
“但是林尼似乎更想知道我接下來會說什麽。”宋君行盯着林尼,“回憶錄在李斯賴特将軍手上,西塞羅看過,但你絕對沒有。”
林尼原本也想跟着奧維德一起追出去,但唐墨拉住了他的衣角,不讓他離開。林尼猶豫着坐了下來,他自己也不知道能跟江徹說什麽。
此時聽到宋君行的話,他的注意力被拉了回來。
“為什麽他不給我看?”
宋君行拿着筷子,一顆顆地夾碟子裏所剩無幾的花生米吃。
“因為形勢發生了變化。他選擇了更優秀的西塞羅來做這件事,然後用這種方式來保護你。”他語調輕松,但眼神中并無任何暖意,“林尼,包括西塞羅死後他發表聲明斷絕關系,不讓任何人去軍事法庭,也都是在保護你。當時的形勢非常嚴峻,提純派死灰複燃了。”
“提純派”是在特殊的極端情況下才形成的。有限的資源、充滿未知的目的地,以阿普麗爾為首的人對未來充滿了擔憂,所以只想保留“優秀”的人,把不及格的去除,以免争搶有限資源。
李斯賴特家族的人拿着那本回憶錄,一直在根據上面語焉不詳的信息去查找提純派的人和後代。
提純派隐藏得非常非常深,他們的使命已經結束了,因而不會再浮出水面。
但情況慢慢地發生了變化——以人類現有的生産水平,馬賽上的資源根本承受不住這麽大的開發強度。500年間,不斷有資源發出紅線警報。馬賽為了尋找新的資源和能源,才不斷地建造科學艦,前往銀河核球探索。
“為什麽不回頭呢?我們在‘大撤退’的路線上經過了許多資源豐富的行星,甚至地球,我們也一樣可以利用起來。”很多人發出疑問,“為什麽馬賽艦隊不願意回溯我們的道路?”
不是不願意,而是不敢。
如果要回溯道路,就必須要調出當年“大撤退”的所有數據:路徑、發現的行星、停靠的經過,遇到的敵人,發生的意外……而其中,不可避免地會留存着“提純派”活動的痕跡。
正是馬賽艦隊的猶豫和不回應,讓當時還年輕的李斯賴特将軍發現了一個事實:在馬賽艦隊的決策者之中有提純派的後代。
這很正常:正如他的祖先,那位自殺的李斯賴特上校會寫下回憶錄忏悔自己的罪行一樣,真正堅定的提純派也可能為後代留下記載自己偉業的記錄。
不同的人繼承了不同的信念,他們都在馬賽上,為了保守或解開某個秘密而沉默地抗衡。
早在馬賽星際旅行社開辟出“返鄉之旅”這個項目之前,馬賽艦隊裏就已經出現了要關閉地球航線的聲音。
發聲的人跟李斯賴特将軍挖出來的提純派後代是一致的。
他沒有同意這個提案,并且親自簽署了開辟18航線的文件,讓馬賽通往地球的路途得以打開。
浮士德是第一艘飛上這條航線的民用艦,李斯賴特将軍曾經認為,它可以平安抵達地球,他甚至在黑海中轉站設置了專門對接浮士德人和艦艇。
但浮士德意外消失了。
它的消失也直接導致18航線的被質疑和被關閉。随後黑海中轉站被廢棄,李斯賴特将軍的權力被逐漸剝奪,但他仍舊憑着軍功和名望,至今牢牢坐在最高負責人的位置上。
“他必須在那個位置上。”宋君行說,“否則我就得回馬賽了。黑海會被真正廢棄,不會再有人過來。而這個方向的所有航線也會逐漸關閉。提純派并不希望任何人發現‘大撤退’中曾經發生過的恐怖惡行。”
林尼沉默良久。
宋君行口中的這位“李斯賴特将軍”和他印象中的父親很不一樣。
“那哥哥呢?”林尼問,“他身上又有什麽秘密?”
林尼現在無法立刻思考和分析宋君行這些話的真假。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西塞羅身上發生的事情,為什麽自殺,為什麽會像是能預知一樣把格瑞亞F和維吉爾的事情告訴自己。
宋君行終于吃完了花生米。他戀戀不舍地放下筷子,把碟子推離自己面前。
“我個人認為啊,選擇西塞羅來閱讀回憶錄和做事,這是最大的錯誤。”他說,“西塞羅太優秀了,所以非常顯眼。他畢業之後才開始真正意義上的活動,但很快提純派的人就盯上了他。”
當時的西塞羅是軍事艦艦長。他的艦艇和魯熱號一樣,是負擔着巡邏任務的軍事艦,巡邏的位置正好就在天狼行星帶和黑海附近。
西塞羅很有名,他在馬賽航天航空學院,甚至是艦隊內的年輕人裏都擁有許多支持者。
如果西塞羅發現了“提純派”做的事情,如果西塞羅把“大撤退”的秘密說了出來……這些如果,每一個都是非常可怕的。
但是真正可怕的是,不止馬賽艦隊,就連艦隊最直接的管理者——馬賽諸國的聯合議會,也一樣認為“大撤退”的秘密是不能被揭露的。
它是不是一件錯事?是的。
它是不是難以想象的巨大罪惡?是的。
一旦揭露,它是不是會對當下的馬賽造成極其可怕的、甚至說是覆滅性的影響?
——是的。
所以不能揭露,不能被公開,也不能再繼續查下去了。
李斯賴特将軍清白幹淨,沒有任何錯處。他受到民衆的愛戴和景仰,已經成為了馬賽艦隊的一個象征。
所以将軍不能動。
要殺雞儆猴的話,就只能從另一個人身上入手。
林尼手一抖,竟把自己面前的粥碗打翻了。
勺子轉了兩圈,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不是自殺?”
“他為什麽要自殺?”宋君行反問。
“他……不是自殺……”林尼失去了力氣,不知是因為憤怒、痛苦還是狂喜,雙手顫抖,緊緊咬着嘴唇。
“你去過軍事法庭,你應該知道他們在法庭上是怎麽污蔑西塞羅的。”宋君行平靜地說着,回憶那位老人跟自己講的事情,“他們說西塞羅私生活混亂,信仰古怪的宗教,揮霍無度,連在學院畢業的成績也都是僞造的。”
這些話林尼當然知道。他就在現場!他就在那個巨大的圓形房間之中,所有面目模糊的敵人都高高坐在他周圍,俯視着這位年輕且悲傷的青年。他們沒有給他任何辯白的機會,也不聽取任何一句關于西塞羅的證言。整個房間裏都是嗡嗡作響的人聲,像沉重的石塊,一團團扔過來,把林尼埋在其中。
宋君行常常在通訊器的視像畫面中看到因自己的一兩句話而憤怒的林尼。但現在的林尼很古怪,他分明滿腔悲憤,卻尋不到一絲可以發洩出來的縫隙。
“所以你父親沉默了下來,為了保護你。”宋君行想了想,似乎是想緩解林尼現在的情緒,說了句不好笑的話,“所以他找來了我,代替西塞羅到黑海幹活。”
唐墨和皮耶爾坐在林尼兩邊,兩人都伸出手,輕輕地拍着林尼的肩膀。
林尼低頭沉默片刻,再擡起頭時雖然雙目發紅,但并不特別激動。
“你,或者說西塞羅,到底打算在黑海幹什麽?”
宋君行眯起了眼睛。他似乎想到了什麽有趣的、讓他很高興的事情。
“西塞羅——不,或者說,馬賽艦隊裏,真的有太多太多有趣的人。”他舔了舔嘴巴,“把浮士德接走的那艘艦艇叫魯熱號,是吧?魯熱號曾經跟西塞羅的艦艇實在同一條航線上巡邏的。”
這件事林尼曾經聽白令說過。西塞羅稱呼塞缪爾為師兄,塞缪爾在艦隊裏是他的前輩,幫過他很多忙。
“實際上,在塞缪爾和西塞羅活動的這條航線上,固定的巡邏軍事艦一共有24艘。”宋君行趴在桌上,壓低了聲音,似乎在跟他們分享一個不得了的秘密,“這24艘艦艇的艦長都是年輕人,年紀最大的估計就是魯熱號的塞缪爾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它們用接力的方式,做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林尼被他講故事一樣的節奏弄得十分煩躁:“一口氣說完行不行!”
唐墨和皮耶爾都很捧場:“什麽大事。”
“它們找到了一艘五百年前消失在宇宙中的老艦艇,并且把它拖回了黑海。”宋君行神神秘秘地講。
“宋君行的艦艇,你看到了嗎?就在零號樓出門的左手邊。”奧維德小聲地說話,“很小啊,比我們的救生艦還小。我估計就算搶走了,也沒辦法抵達地球的。”
他和江徹并肩坐着,是一個很少有的親密姿态。
江徹已經停止了流淚和哭泣,只是呆呆坐着,一言不發。
奧維德便自己找話跟他講,竭力地想分散他的注意力:“你現在不怕黑了嗎?還是因為這裏不是密封空間所以不怕?我家鄉有一個傳說,走夜路的人如果燈滅了,就在心裏默念一句咒語,‘奧維德,奧維德,奧維德’。然後光明神就會從黑暗出現,來到他身邊,給他親吻和……”
“那邊有光。”江徹突然說。
奧維德還未把自己杜撰的這個故事說完就被打斷,他立刻接上江徹的話:“哪裏?”
江徹指着兩人右前方的一片森林。
他們已經走離了廢墟,此時正坐在一片稍高的草坡上。黑海上除了零號樓,沒有任何人工照明,但是好在星光燦爛,離它最近的兩顆恒星——米開朗基羅一號和米開朗基羅二號都在放射光芒。
江徹指着的地方,有一片微弱的光。
那光芒非常奇怪,他們看不到光源,但隐約能辨認出,那是一片反光,面積非常大。樹叢隔開了他們探究的視線,光芒隐藏在密林深處,像是一場隐蔽的、不邀請外人參與的神秘宴會。
奧維德呆看一陣,忐忑地問:“黑海上……有沒有原住民?”
“沒聽說過。”
“或者有精靈?”奧維德說,“我家鄉也有這樣的傳說,在落滿星光和月光的叢林裏,精靈數量會特別多,它們喜歡月光……”
江徹忽然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地往前走。奧維德連忙跟在他身後,深一腳淺一腳地踏過淺水與草地,往森林走去。
越是靠近森林,奧維德就漸漸覺得,這種光芒有些熟悉。
在進入森林的前一刻,他終于想起來了——他見過類似的反光。
在馬賽航天航空學院的課程裏,新生的第一課是參觀馬賽艦隊。奧維德入學的那天恰逢特大暴雨,一行人在室內等了一個白天,終于在夜幕降臨之後來到馬賽艦隊的起降場。
起降場裏有無數艦艇起降。它們渾身披挂着水珠,燈光之下,光滑的艦身反射着明亮且柔和的光澤。
森林很密。越是靠近,光芒漸漸清晰了。
他們最終來到了一個巨大峽谷的邊緣。
峽谷的形狀很像格瑞亞工蜂栖息的地方,但面前的這一個顯然經過了無數的人工修整,在山壁上甚至還有無數不少的步梯。
在峽谷的深處停放着一艘艦艇。
它非常大,是浮士德的十幾倍,仿佛一顆光滑圓潤的子彈,噴塗的顏色已經變得斑駁,但在星光之中仍能看清楚原本的橙紅色。
奧維德驚呆了,伸手去拽江徹的衣角,但沒抓住。他扭頭一看,江徹已經在峽谷邊緣奔跑了起來。他在奔往這艘艦艇的前方。
艦艇忠實地反射着星光,它深埋在峽谷之中,像一粒被精心保管和修複的珍寶。
“江徹!”奧維德跟着江徹往前奔跑。
他知道江徹在找什麽。
艦艇的标號總是噴塗在艦身前方。
“艦艇?500年前的……老艦艇?”皮耶爾喃喃重複,突然一驚,“不是都墜毀了嗎!”
“當然不是。有些艦艇只是失蹤了而已。像這一艘,就是在遭受外星生物攻擊的途中失蹤的。”宋君行看着皮耶爾,目光下移,落在他胸前的藍色徽章上,“很不容易,但我們總算找回來了。”
他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真心實意的笑容。
“而且是……最重要的一艘。”
他指指皮耶爾的左胸。
在林尼的脖子上挂着一個與皮耶爾胸前徽章一模一樣的墜子。它也是徽章,是優秀畢業生的徽章,只不過是橙紅色的,明亮醒目。
唐墨是個好聽衆,她适時詢問:“找回來的是哪一艘?”
林尼卻已經猜到了答案。他攥住了自己的墜子,那枚篆刻着古老艦艇的徽章似乎正在他的掌心裏發熱。
江徹和奧維德終于跑到了峽谷的另一側。
他們喘着氣,看着艦艇上的圖案。
星光落在他們頭頂,艦艇上所有的塗裝都已經變得斑駁且不可辨認,但唯有艦身側面的那個圓形圖案始終清晰。
那是一只騰空的火紅色雀鳥,尾羽長而燦爛,蓬勃燃燒。
而此時,在他們身後的零號樓裏,唐墨剛剛問出自己的問題。
“我們的先鋒艦。”宋君行說,“‘大撤退’中最重要的先鋒艦,鳳凰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