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黑海(3)

五百多年前, 在讨論“大撤退”的必要性和可行性的時候, 有一個論題曾經困擾過參加會議的人。

“到底需要多少人才能延續目前的人類文明,并能夠将文明持續發展下去”——這個問題和艦艇的承載能力一樣, 是“大撤退”成立的根本。

因為撤退的真正目的是為了保存實力, 是為了讓人類的文明不至于被一顆天外飛來的小行星砸碎。

這個研究課題其實已經進行了幾十年, 在得到小行星來襲的警報之後,經過整理的報告最終擺在了會議桌上。

“一百萬人。”負責發言的研究人員說, “這是能夠延續人類文明的最低數字。”

看到數字之後, 所有的與會者都很吃驚:它太恰到好處了——100萬,恰好就是全球所有能夠進行星際旅行的艦艇能承載的人員總數。

這個數字被寫進了之後發表的《人類保存計劃白皮書》裏。

然而這個數字是不準确的。

在呈報最終數字的時候, 負責審核數字和研究報告的幾個研究者全都猶豫了。

他們在暗室中争吵、讨論, 甚至打了一架, 最後違背了自己的原則,把修改後的數字提交了上去。

“真實的數字是多少?”林尼問。

他很冷靜,飯桌邊上的所有人都很冷靜。包括江徹。

他們像是第一次知道這個可怕的事實,又因為它實在太過可怕, 反而無法立刻确認它的真實和可靠。

宋君行注視着林尼。林尼發現他有一雙沉靜的, 甚至帶着一絲陰郁的眼睛。

“真實的數字就是三十萬。”

交出報告之後, 研究者銷毀了記載着原始數字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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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想法很簡單:誰知道在撤退的過程中會出現什麽事?誰知道地球在經過那顆小行星的洗禮後還能否留下來?30萬實在太少、太少了,這意味着,他們要從全球20億的人口裏,仔仔細細地,用最殘酷的方式挑選出30萬位精英,然後把他們帶離即将成為地獄的地球, 前往兇險萬分的旅途。

可是他們有什麽權利,來決定30萬人之外的那些普通生命的生死?

最終在報告上寫下的數字是100萬。他們篡改了所有的研究文件和數據,冒着生命危險,撒了一個巨大的謊,為了将每一艘撤離地球的艦艇都裝滿足夠的移居者,為了保證有足夠多的人能夠活下來。

這些研究者之中的大部分都沒能得到登上“大撤退”艦艇的機會。因為種種原因,他們留在了地球上。

其中最蒼老的那一位,日夜不得安眠。他違背了自己的原則,但是他更加擔心,這剛剛壓線的100萬是否會成為“大撤退”的一個隐患?這麽多的人,艦隊是否能夠順利調度?

為了得到一場舒适的睡眠,他開始酗酒,并且在酒後哭着跟自己的孩子說出了這個秘密。

第二天,他的孩子帶着一位軍人來到了家中。那位英姿飒爽的軍人強行給老人注射了一種針劑,在朦胧與迷糊之中,他将這個秘密全都告訴了面前的陌生人。

但是太遲了。“大撤退”的前期工作已經結束,無論是“大撤退”還是“基因存續”計劃,都已經完成了所有的審核和篩選。

軍人懷揣着這個秘密走進艦隊的辦公大樓,最終把它送抵艦隊的總指揮手裏。

總指揮沒有繼續上報,他把秘密流通的路徑掐斷在自己的辦公室。

就100萬吧,我們帶着100萬人走,我們的任務就是保證全部人都要活下來,無論100萬或是30萬。”總指揮沒有繼續把這個情況上報。

但當時,在他辦公室裏另一個人是艦隊的副司令。

他以為副司令的想法和自己是一致的,但是他錯了。

林尼和皮耶爾對視一眼,眼裏都是驚愕。

“當時的總指揮是沃爾康斯基司令,一個俄國人。”皮耶爾回憶着自己學到的內容,“他在先鋒艦荷馬號上,随着荷馬號一起墜落了。”

“副司令呢?”奧維德連忙問,他學過這段歷史,但已經想不起來了,“副司令是誰?”

宋君行告訴他:“副司令是阿普麗爾,她是提純派的頭領。”

宋君行所說的提純派,就是在得知白皮書裏所寫的100萬實際上是30萬之後,堅持要削減70萬的一部分人。阿普麗爾副司令是提純派的核心人物,她出身于一個古老的貴族世家,是地球艦隊裏始終堅持精英理論的一部分人。

之前在看到白皮書的數字之後,阿普麗爾副司令就曾經言辭激烈地提出:100萬人實在太多了,至少要縮減到80萬,留出足夠靈活的騰挪空間,應付星際旅行中的突發事件。

她的建議沒有被沃爾康斯基司令采納。

因而在得知真實的數字之後,她很快召集起一批和自己有着同樣想法的人,開始以自己的标準來“提純”撤退人員。

唐墨聽得都呆住了。“什麽标準?”她問宋君行。

“簡單來說,以她的标準來看,就連林尼也許剛剛夠得上及格線。”宋君行看着皮耶爾,“我們之中,只有皮耶爾肯定能登上艦艇。阿普麗爾是一個很瘋狂的人,但是在‘大撤退’之前,她一直都隐藏得很好。當時并沒有比格人格測試,‘大撤退’艦隊上和她擁有同樣想法的人很多。”

奧維德下意識地看江徹。江徹臉色蒼白,但仍舊不發一言。

在場的所有人之中,只有奧維德知道江徹的妹妹江慕的事情。她有先天性心髒病,她并不是一個健康的人,更沒有顯赫的家世和出色的能力。

林尼狠狠罵了一句。

宋君行面色沉靜地開口:“但是事實上,阿普麗爾副司令不是整個‘提純’行動中最關鍵的。因為她的精英理論已經暴露在沃爾康斯基司令面前,沃爾康斯基司令一直在監視她,她沒辦法下手。真正代替她去進行篩選的是一批高明的劊子手。林尼,在他們之中,有一個人,你肯定知道。”

林尼的神情一暗:“誰?”

“就是那位給老科學家打針套話的軍人。”宋君行突然笑了笑,仿佛懷着惡意,“他很有名,時至今日,他的名字還被印在各種歷史書裏,享受着後人的景仰和贊美。”

林尼無聲地張了張嘴。因為恐懼,他察覺自己的手在顫抖。

“他就是李斯賴特上校,林尼,你五百年前的先祖……曾祖父的曾祖父?抱歉,我數不清這些輩分。”宋君行低聲說,“李斯賴特家族現在享有的一切榮耀與名聲,實際上都是從這位殺人者的手裏繼承而來。”

李斯賴特上校當時的職位并不特別重要:他是負責安排艦隊人員的後勤負責人。

但是在他的授意下,登上艦艇的人們被巧妙且隐晦地分成了兩個部分:一是可以舍棄的,二是不能舍棄的。他們分屬不同的艦艇,并且絕對不會交叉。

李斯賴特上校曾經提出過自己的意見:就算那些不符合“提純”标準的人死去了,但是也應該盡可能地保留艦艇,不能讓艦隊蒙受太多損失。

阿普麗爾副司令卻認為,“提純”是極其危險的。雖然“這是一件正确的事,我們在保留人類之中最優秀的一部分”,但是他們同時也要保護自己,不能讓“提純”暴露出一絲一毫人為的痕跡。

“這實際上是非常簡單的。”阿普麗爾副司令說,“我們在做一件偉大的、足以令後人感激的事情。有什麽偉大的事業是不需要犧牲的呢?”

她說得對,這實在太簡單了——開始執行任務之後,李斯賴特上校發現,無論是把人們分成兩撥,分別登上不同的艦艇,或者是在航行過程中利用種種突發意外讓艦艇離隊,都太簡單了。

人類從來沒有踏上過這麽漫長且危險的旅程。

他們準備不足,心懷恐懼,因而處處漏洞。

提純派的艦長坐在艦艇上,懷着崇高理想與舍身之志,為了“偉大的事業”,帶着自己無知且對未來充滿希冀的乘客墜落深淵。

阿普麗爾副司令極為信任李斯賴特上校,但李斯賴特上校卻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漸漸退縮了。

令他最終改變主意的,是最重要的先鋒艦鳳凰號墜落消失的事故。

荷馬號和鳳凰號兩艘先鋒艦的消失,直接導致他們必須使用最後一艘先鋒艦:克拉拉·萊辛號。

但是克拉拉·萊辛號的領航能力不如鳳凰號,甚至連荷馬號也比不上。

當時艦隊裏幾乎損失了一半的艦艇,李斯賴特上校意識到,他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從鳳凰號墜落開始,李斯賴特上校拒絕再接收阿普麗爾副司令的指令。由于他們并不在同一艘艦艇上,李斯賴特上校又掌握着每一艘艦艇上提純派人員的名單,他拒絕交給阿普麗爾,阿普麗爾無計可施。

但艦隊的損失仍在持續着,每一天每一天,都有人和艦艇在宇宙之中消失。

李斯賴特上校悲哀地發現,他們根本不需要人為地“提純”——宇宙才是最公平的“提純”者。它毫無偏頗地,把“符合标準”和“不符合标準”的人,都卷入了自己的漩渦之中,吞噬,碾壓,嚼碎。

在宋君行說出李斯賴特上校的名稱之後,林尼和皮耶爾都沒有再吭聲。

皮耶爾滿臉驚訝與不可置信,林尼則面色慘白,雙手擱在桌上,輕輕顫抖,十指死死絞在一起。

生滾牛肉粥已經涼了,沒人去吃。

在一片沉默之中,唐墨開口詢問:“阿普麗爾副司令最後抵達馬賽了嗎?”

“沒有。”宋君行回答了她的問題,“她是克拉拉·萊辛號的艦長。為了不浪費燃料和争搶有限的食物資源,她在經過天狼行星帶的時候和這艘先鋒艦一起墜落在了維吉爾。你們都見過的,就是那艘沉沒在芙蘭海峽下方的艦艇。”

停頓片刻後,他再次開口。

“但是李斯賴特上校安全地抵達了馬賽。除他之外,還有不少曾經也懷着‘提純’想法的人也一樣順利抵達目的地。”宋君行輕聲說,“他們和真正的英雄一樣享受着榮耀和景仰,成為馬賽上無數孩子的夢想。”

“這些事情,你是怎麽知道的?”林尼突然開口。

他從巨大的打擊之中回過神來,一面懷着驚悸,一面又艱難地質疑宋君行。哪怕他心裏知道,宋君行沒有說假話——他根本沒必要對他們這些人說謊。

宋君行環抱雙手,看着飯桌對面的小窗。此時是黑海的傍晚,天色漸漸暗了,像一團被不斷攪開的、融化在無邊水液之中的濃稠鮮血。

“是你的祖先自己寫下來的。”他說,“或者說,是你的哥哥和父親告訴我的。”

宋君行不是馬賽航天航空學院的學生,他只是一個普通大學的畢業生,參加了馬賽艦隊的考核,成為了一名管理系統的工作人員。

馬賽學院長期的嚴格篩選和考核漸漸顯露出弊端:連續十年,他們的實際招生人數都遠遠低于計劃招生人數。

為了補充艦隊的新鮮血液,他們放棄了“提純”這種方法,開始舉辦更普适的考試,同時馬賽艦隊開始接收沒有馬賽學院背景的普通人。

宋君行就是這樣進入馬賽艦隊的。

這些事情都發生在浮士德與馬賽失去聯絡的三十年間。

這三十年間,哥白尼號仍舊失蹤,浮士德始終沒有找到,而前往銀河核球探索的科學艦,每一艘都無功而返。

飽受高額稅收和無數次失望煎熬的馬賽人終于爆發了,一場席卷整個星球的輿論風暴卷起,每一個人都在質問:既然銀河核球裏找不到合适的資源,我們為什麽不回頭呢?我們曾經的故鄉地球,那裏不是還有土地和我們需要的一切嗎?

宇宙彼端的遙遠星球突然間變得可親可愛起來。

人們開始回憶那些色彩豔麗的紀錄片,開始印刷和售賣各種宣傳地球的書籍。

“就算它失去了三分之一,可它仍舊是最初孕育我們的故鄉。”在此之前根本不關心地球的年輕人也開始發聲,無論是虛拟網絡或是現實的信箱,全都擁堵着這樣的聲音。

宋君行也是對地球充滿好奇的人。他加入了一個打着“返鄉會”旗號的組織,并且由于身在馬賽艦隊工作,很快晉升為這個組織的高層。雖然大多數時候這個組織的成員只是聚在一起,拿着科學艦相關的新聞刊物罵個不停,然後喝酒、游玩,和返鄉會裏的人上床胡混,但它仍然漸漸成為了一個小有名氣的民間組織。

然後宋君行接到了一個函件。有人邀請他去參加一個會議。

宋君行沒有說出這具體是一個怎樣的會議,但在這個會議上,他認識了林尼和西塞羅的父親,李斯賴特上校。

“你可能不信,但這是真的。”宋君行摸着下巴,饒有興味地看着林尼,“打算要回溯‘大撤退’道路返回地球的人,他們自稱‘返鄉派’,而你的哥哥西塞羅和父親李斯賴特将軍,都是返鄉派的核心成員。”

宋君行開始頻繁參與返鄉派的會議。那時候西塞羅早已死了,李斯賴特将軍急切地想要找到一個人接替西塞羅的工作,經過重重挑選,宋君行進入了他的視線裏。

“……接替什麽工作?我哥哥到底在做什麽?”林尼茫然地看着宋君行。

“如果你哥哥沒有爆炸而死,他現在應該做着和我一樣的工作,當黑海中轉站的管理員。”

林尼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之所以答應了你父親的要求,來到黑海擔任管理員的工作,是因為我看了他給我的一本回憶錄,并且告訴我黑海中轉站上埋藏着一個‘寶藏’,或者說秘密。”宋君行繼續說,“而寫回憶錄的人,就是那位在‘大撤退’之中執行了‘提純’任務的李斯賴特上校。”

“大撤退”的艦隊終于抵達馬賽,艦隊開始論功行賞。

但李斯賴特上校卻請辭了。他說自己精神不濟,身體不好,堅決拒絕了所有的挽留,離開了艦隊。

“提純派”的人也紛紛隐藏了起來。他們對“提純”閉口不提,打算将這一路上他們做過的所有事情,都随着之後的離世而永遠埋葬在大地之中。

李斯賴特上校的妻子對丈夫的選擇充滿了不解。她随後發現,離開艦隊之後,丈夫常常徹夜失眠,只有服用安眠藥才能得到短暫的休息。但這短暫的睡眠也是噩夢連連,她常常在深夜被丈夫驚醒,發現他捂着臉,獨自跪在地上失聲痛哭。

長期的情緒不穩定和過度疲勞,讓李斯賴特上校患上了嚴重的躁郁症。孩子藏起了家裏所有的攻擊性武器,提醒母親注意自己的安全。

一年之後,李斯賴特上校自殺了。他送給自己一顆子彈,歪坐在書桌前死去。

在他面前擺放着一本他親手謄寫的回憶錄,裏面極為詳細地記載了“提純”的一切事情。

他似乎希望這場難以言表的罪惡最終在自己這裏畫下句號,因此除了阿普麗爾副司令之外,他沒有寫出任何一個曾經的提純派人員的名字,而是用各種毫無規律的代號來表示。

這本回憶錄被李斯賴特上校的妻子保存了下來。她将它交給自己的孩子,并且再由孩子交給他的孩子。

這是李斯賴特家族的秘密,是他們的祖先背負“英雄”之名犯下的重罪。每一個李斯賴特家族的人都必須知道,比如西塞羅。

林尼愣愣聽着。他不知道。他完全不知道這些事情,也從未聽父親或者哥哥提起過任何和“提純”有關的事情。

宋君行說的話太多,喉嚨有點兒幹。他端起粥碗喝幹了裏頭的粥水,又拿過桌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好了,‘大撤退’的秘密說完了,接下來說的是西塞羅和馬賽艦隊的……”

江徹打斷了他的話。

“我有個問題。”江徹看起來很平靜,坐在他身邊的奧維德卻知道,他的左手在桌下已經狠狠攥成了拳頭,“宋君行,你知道飛景艦嗎?”

“知道。飛景嘛,亞洲古國中國派出的36艘艦艇之一,一艘搭載了6萬人的中型民用艦。”宋君行很快回答,“很有名,是整個亞洲地區近百艘艦艇裏最漂亮的,非常明亮的純白色。”

江徹知道他說對了,但他希望是自己聽錯。

“你為什麽連顏色都知道?”

“回憶錄裏寫着。”包括宋君行在內的所有人都不明白江徹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李斯賴特上校也覺得它非常好看,寫過好幾次。”

“它……它也是……?”

奧維德突然有些害怕。他和江徹一樣,對将要聽到的答案又驚又懼。

“我沒有記錯的話,飛景艦就在第一批‘被’墜落的艦艇之中。”在這個被動語态上,宋君行加重了語氣。

宋君行的話在瞬間抽空了江徹的力氣。

他看着宋君行,但好像沒有聽懂他說的任何一個字。一定是還沒學好馬賽語……一定是因為宋君行太久沒有跟人說話,所以語意不清晰……一定是他弄錯了!

所有人都弄錯了,李斯賴特将軍弄錯了,包括他,包括江徹他自己,也一樣弄錯了。

江慕不在飛景艦上。他記錯了。畢竟五百年了,有什麽不會被弄錯呢?

奧維德的手伸了過來,握着他過分用力而骨節泛白的拳頭。被粗糙修剪的指甲戳進了皮膚之中,疼痛毫不明顯,倒是奧維德強行打開他的拳頭之後,他才看到掌心的血跡。

腦中仿佛被什麽重重一擊,江徹霎時紅了眼。

是他錯了,從頭到尾,只有他錯了——他根本就不應該讓江慕登上艦艇!不應該把江慕拉進“大撤退”之中!

“江徹……?”唐墨被他可怕的神态吓到了,從桌子的另一邊探身過來,抓住江徹的手臂,“你怎麽了?”

她的黑頭發黑眼睛,她的聲音,她由于擔心而微微皺起的眉頭,讓江徹在這一刻根本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地。

唐墨又驚又怕:“江?你為什麽哭?發生了什麽事?”

江徹閉了閉眼,把她的手推開,起身徑直離開了這個房間。

奧維德立刻跟着他走出去,卻被宋君行拽住了衣角:“怎麽回事?”

奧維德斟酌了片刻。江徹或許不希望這個事情被他們知道,但,奧維德心中也清楚,如果江徹還想回地球,那麽在這個房間裏的所有人,都将會是他永遠的同伴。

“江徹有一個妹妹。”他擡起頭看着林尼,“應該就在飛景艦上。”

奧維德沒有再等待任何人的回應,包括林尼的。他頭一回感覺到無措與茫然,江徹身上的悲痛太大、太可怕了,他沒見過,也沒辦法觸碰。

外頭已經漸漸黑了下來,他看到江徹跌跌撞撞穿過廢墟,連忙緊緊跟了上去。

“別過來……”江徹沒有回頭,只是啞聲阻止了他。

奧維德不停:“天快黑了……”

“別過來!”江徹突然大吼,“別過來!別到我身邊來!滾!!!”

奧維德慢慢站定了。黑海的夜很暗。雖然沒有月球之類可以反射恒星光芒的衛星,但滿天滿野似乎都充滿了亮光。是天上的,是地上的,它們紛紛亮起來,在這片荒涼冷寂的土地上投下微弱光芒。

一直等到江徹走遠,奧維德才小心地跟上。

我是火焰。我是光明。奧維德在心裏沒什麽底氣地跟自己說:他需要我,我得跟着他。

作者有話要說: 和“長揚”一樣,“飛景”也是中國古代的名劍。

明天繼續說西塞羅、馬賽艦隊和黑海的秘密。

黑海的秘密比較重要,就是“既然廢棄了,為什麽還要在這裏安派一個值守十年的管理員”。大家有興趣的話可以猜一猜。這個秘密跟第一卷、第二卷的楔子裏都提到的一個關鍵詞有關( ̄▽ ̄")

總之明天的劇情很精彩!(王婆式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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