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這月白樓之所以出名,因着這裏面的少年都長得極好之外,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氣質不俗,讓前來玩樂的恩客有種很不一樣的感覺。
可如今被這少年一比,頓時覺得都是浮雲,少年明明清麗稚嫩的姿容卻有着一雙深邃沉冷的雙目,加上周身穩重清冷的氣質。
矛盾糅合在一起,卻偏偏誘、人得緊。
原本正游走在恩客間的一位月白樓管事,看到陸莫寧也是一愣,不過他到底見慣了美人兒,雖然這少年是他這些年見過姿容最為突出的,卻也沒表現出異常,快走過去,熱情道:“這位小公子,可是有相熟的?”
這少年瞧着面生,與其說像是來玩的,倒更像是來捉奸的。
陸莫寧對旁人的目光比較敏感,不過他到底沉穩,并未在面上表現出來,薄唇一動,吐出兩個字:“找人。”
衆恩客八卦之魂頓時起了:難道……這是哪家的小相公來抓人了?
趙國民風開放,男子可娶男妻,只要是自願并無約束。
陸莫寧這句找人,讓他們腦補了一番,覺得這俊俏的少年定然是來找自家老爺的。
管事也是一愣:“不是小公子你是找……?”
陸莫寧定定看他一眼:“白老板。”
“什、什麽?”管事一愣,大概是沒聽懂,以為自己聽錯了。
陸莫寧重複了一遍:“我來找白老板,告訴他,舊識。”
陸莫寧這句話直接在整個大堂炸開了:不是吧?這小公子是來找白老板的?莫不是白老板哪個藍顏知己?
他們忍不住視線在陸莫寧身上打轉,頓時都羨慕了起來,真是便宜了白老板,不過這般可人的美人兒,竟然舍得放下不理,真是暴殄天物。
陸莫寧進來月白樓之前就想過這種情況,他一向面不改色,淡定沉穩的目光,睨了傻了眼的管家:“怎麽?白老板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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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愣是被唬住了,對方熟稔的語氣,讓管事當真以為莫不是老板辜負了這小公子被人找上門來了,坑巴巴道:“在、在的……”
“勞煩告訴一聲,故人來訪,望一見。”陸莫寧緩緩開口道。
管事到底不确定,若是旁人他興許極回絕了,一則是陸莫寧氣質獨特,不像是會撒謊之人;二則是陸莫寧言之鑿鑿,太過淡定,管事哪裏敢耽擱,應了之後,就去了三樓白老板專門的歇息處,也該這小公子幸運,老板剛從外地趕回來,正在歇息,不過他也不敢耽擱,禀告了之後,那白老板皺眉凝思,不記得自己招惹過這麽一位,可對方道是故人,白老板心道見一見也無妨,興許還真是故人也說不定,就讓管事去請人了。
陸莫寧在一樓的大堂并未等多久就被帶上了三樓。
等房間的門關上,陸莫寧朝前方屏風下的一張軟榻上看去,男子一襲雪緞錦袍,垂着眼正跪坐在矮幾上啜着一杯清茶,大概是剛起,墨發并未束起,随意披散在身後,從陸莫寧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對方清俊白皙的一張側臉。
等聽到動靜轉過身,陸莫寧倒是詫異這白老板挺年輕的,大概只有三十來歲,模樣清俊儒雅,不過氣色并不好,面色蒼白,透着病态。
白錦榮聽到動靜偏過頭來,視線落在陸莫寧身上,原本就死寂的眸仁更是沉冷:“你是何人?何以欺騙我的管事見我一面?”
陸莫寧道:“我的确是找你的,也是你的故人要見你,不過不是我。”
白錦榮皺眉,覺得這少年話裏透着怪異之處,不過只以為對方是認識他的故人,他只是代替故人傳遞個消息而已:“你所說的故人是何人?”
陸莫寧一直沒聽到男子開口,不動聲色的用手扯了一下木珠。
男子低沉的嗓音才帶着一絲莫名響起:告訴他,墨陽一別,已是七載,浮生不見,只願安好。
陸莫寧聽來,着實奇怪,不過這會兒到底不是問的時候,看向白錦榮把這十六個字重複了一遍。
只是陸莫寧的話音一落,原本還在淡定啜着茶水的男子,突然像是被定住了一般,須臾間,捏着杯盞的手指開始顫抖了起來,随即就是全身,這一幕讓陸莫寧心下驚訝,不過到底面上不顯,下一瞬,就看到那原本淡定雅致的男子,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般,猛地踉跄着從軟榻上撲下來,甚至未着靴子,死死摳着陸莫寧的肩膀,紅着眼迫不及待詢問:“他還沒死對不對?還沒死對不對?!啊,你告訴我,他還沒死對不對?他當年是假死的對不對?對不對……”
白錦榮一連說了數個對不對,仿佛這樣才像是說服了自己對方真的還活着一般,可說到最後,嗓音越來越低,踉跄着一步步後退,直到腳後跟抵着軟榻,頹然坐下來,白着臉,開始低低咳了起來,越咳卻是越劇烈,凄慘的模樣,讓陸莫寧即使光是瞧着,都能感覺到對方的悲傷。
陸莫寧張嘴,想勸慰幾句,竟愣是開不了口。
他低下頭,發現不知何時木珠化作了黑蛇,正盤在他的手腕上,靜靜瞧着不遠處的男子。
可陸莫寧分明感覺到手腕上對方纏繞的力道越來越緊。
就在這時,突然房間的門被大力踹開,一道挺拔的身影大步踏了進來,來人一襲黑袍,高大健碩,淩厲的視線環顧一圈,落在白錦榮身上,再落到陸莫寧身上,帶了殺意。
男子面色沉冷:“你對他說了什麽?”
陸莫寧擡眼,眸色澹然:“這是我與他的事,與你無關。”
“找死!”男子陡然擡起手臂,腰間的佩劍陡然出鞘半寸,只是還未動手,就聽到身後白錦榮嘶啞的聲音帶着怨怼:“高邑!你敢動他試試看?!”
被稱作高邑的男子大掌緊攥着刀柄,一雙虎目冷戾,可到底是猛地把刀鞘咣一聲重新收合,警告地盯了陸莫寧一眼,這才轉身看向白錦榮,走近,居高臨下得瞧着咳得面色慘淡的男子,惡狠狠:“都過了四年了,他早就化作了一堆白骨,你何必這麽糟踐自己的身體?”
“不用你管!若不是四年前你攔着,我何以不能見他最後一面?我們十多年的兄弟……若不是你……咳咳……”白錦榮說到激動處,猛地再次咳了起來,瞧着像是風燭殘年一般,讓陸莫寧皺眉,對方這身子骨怕是損壞的厲害啊。
男子大概是惱了,咬牙:“你讓我眼睜睜瞧着你去送死是不是?!行啊,你現在過去,若是你死了,我就給你陪葬行不行啊?”
白錦榮原本的怒意突然就那麽偃旗息鼓,怔怔仰着頭,眼尾帶着紅意,陸莫寧不經意瞧見了,竟是覺得對方整個人都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媚意,可轉瞬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冷意:“那你就去死吧。”
男子大概是氣急了:“你個沒心肝的玩意兒!”說罷,直接把人攔腰抱了起來,就往屏風後走去,剛開始那白老板還掙紮的聲音傳來,男子低下頭就親了下去,後來就沒聲音了……
陸莫寧難得怔愣在原地,整個房間靜谧一片,大概是對方帶着人去了密室,從這邊聽不到半點聲響,陸莫寧半晌回過神,低下頭:“這白老板是你認識的吧?他被這麽強迫帶走了,你不上去咬那個高邑一口?”
黑蛇垂着尖腦袋,蛇尾卻是甩了甩:他們本就是一對戀人,自小一起長大,吵吵鬧鬧數年了,放心,高邑不會傷害他的。
陸莫寧:“那他們……我們還等嗎?”
陸莫寧想到最後看到的那一幕,莫名想到他們此刻去做什麽了,原本清麗的姿容染上一抹赧然,站着也不是,走也不是。
黑蛇不知何時仰起腦袋:啧,為何不等?你在想什麽?莫不是想什麽旖旎的事情?
陸莫寧反擊:“要不要我帶着你前去問問,他們要不要收留你?應該比我盡心才對。”
黑蛇:……
這麽小氣的人到底是怎麽當上狀元郎的?
黑蛇半天才慢慢道:你就不怕長針眼?
陸莫寧挑眉,拖長聲音:“哦?你在亂想什麽?長什麽針眼,莫不是在想什麽旖旎的事情?”
黑蛇:……
個熊玩意兒!這麽小氣報複心這麽重,他怎麽不上天呢?
陸莫寧把黑蛇堵了回去,頓時心情極好,加上密室隔音不錯,他也聽不到聲音,這房間檀香彌漫,茶水糕點一應俱全,一旁的角落擺着棋枰。
陸莫寧走過去,撚着玉子,擺盤自己對弈。
不知過了多久,黑蛇再次變了回來,看到興頭,游到對面,卷着棋子:等等,我來跟你對一盤。
陸莫寧看黑蛇一眼,眼神意味莫名,看得黑蛇蛇尾僵了下:瞧什麽?
陸莫寧道:“若是要下,不許中途退局。”
黑蛇不甚在意:自然。
只是下了半個時辰,黑蛇終于知道這厮開始那一眼到底是什麽意思了,黑蛇蛇尾僵直地卷着棋子從棋罐裏爬出來,這樣重複了數十次,他覺得尾巴都不是自己的了。
等把棋子擱在棋枰上,蛇眸定定盯着陸莫寧,瞧見少年微揚的嘴角,清麗惑人,卻偏偏帶着一本正經的不懷好意,黑蛇終于有所覺悟:下次絕對不能跟這人鬥嘴了,毒舌還小心眼!不就是嘴賤說了他一句雛兒麽?至于記到這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