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禀大殿下,廖大人到了。”一頂八寶轎外,眉目清秀的小太監弓着纖細的身條,耳根揉了一抹淡淡的胭脂。
“叫他進來說話。”轎子內燃着香,大皇子祁顧的臉影影綽綽,好似躲在了直搖而上的香霧裏。話畢一刻,垂簾掀動,一襲墨色的人影從外而來,正是廖玉林。
“卑職廖玉林見過大皇子。”廖玉林下拜道,心中再是清高不願,凡人的身軀仍舊要行君臣之禮,以額點地,以手貼耳。
祁顧自座上而起,幾步便到了廖玉林身前,似乎并不着急免了這人的禮,享受着被人跪拜的至高敬仰。他瞟了眼廖玉林的指尖,手骨修長且直,指端尖尖,看似一掰即斷,便用靴尖碰觸,似踏非踏。
“前日夜中醜時,蘇婕妤胎動不安,多虧有母妃精細照顧,招了半個皇宮的禦醫為其保住了腹中的龍胎,就連父皇都驚動了,來驚麟宮親自過問。”這話說得不實,旁人不明其中因由,祁顧卻比禦醫還清楚這龍胎究竟是如何驚動的。
蘇貴人與安貴人冊封婕妤,一時恩榮俱全,賞賜多到單子唱不完,并各賜主宮,成了名正言順的一宮之主。誰知大典剛過,武貴妃便以蘇妹妹年歲小又是頭一胎的緣由向皇上請恩,挪蘇婕妤出主宮,這胎就養在驚麟宮的副殿裏。
皇上自然不信武貴妃能有容得下她的氣度,此事不了了之。誰知蘇婕妤這一胎天生嬌貴,難養得很,還未足六月就有了滑胎的跡象。宮裏人最懂得見風使舵,頓時謠言四起,盛傳蘇婕妤八字陰弱,養不起龍胎,需有一位身居高位的妃嫔相助安胎,才能将龍子順利誕下。
傳言荒唐,元帝早已見慣後宮争寵奪勢的陰損招數,又怎麽會相信。可身為帝王,哪怕每日坐擁天下,唯獨有一樣是玉玺掌控不住的,那便是子嗣。每個帝王都視子嗣甚重,可宮中折命的龍子仍舊多得數不清,不足三月小産、六月滑胎、八月胎死腹中、足月死胎……從龍胎落到妃嫔腹中起就命運多舛,即便生了下來,也不一定能養到及冠。
太後為了讓他登上皇位用的手段,想必太上皇直至駕崩都蒙在鼓裏,遂而元帝登基後就不喜子嗣衆多,一是皇子多了便要分權,何不大權獨攬,二是他絕不讓子嗣變成自己的把柄,不叫任何一個女子能用肚子中的龍胎來左右他。
如若真有此類,那必定容不下這等要挾,他連嫡親的雙龍之子都能舍去,還有何懼?到時候賜下白绫鸩酒,母子俱散,一個不留。武貴妃敢傳出謠言來,就是拿捏住他看重眼下的龍胎,逼得就是一個玉石俱焚。
幾番思索,元帝暫時先将這事應允了,面子上是給武貴妃讓了一步,宮裏一團和氣,內裏則百鬼橫生,各自有着算計。而那毫不知情的蘇婕妤更不明白自己适于生養的身子為何總有滑胎之象,遂而對謠言深信不疑,聖旨賜下當日就忙不疊搬去與武貴妃同住。不出所料,自從她挪到了驚麟宮副殿養胎,果真龍胎再無亂象。
她這一胎,來得比安婕妤早,皇上看重,只等足月後産下皇子,就連武貴妃也做足了功夫,擺出一副寬容大度的樣子來,日日賞賜不斷,用上等的珍貴草藥來安她這一胎。只是因果輪回難逃,龍胎尚不足六月便被武貴妃用計害過,亂胎象的藥混在膳食裏叫蘇婕妤服下後便堆成了慢毒,随着胎兒足月日益加重,終于到了前日深夜一并發作。
一日一夜的生産,幾乎折磨壞了蘇婕妤的身子,懷胎月份不足,苦苦生下了一位公主。這下宮裏只剩下安婕妤的龍胎,霎時所有宮人的眼睛都盯緊了皇後。只因安婕妤與皇後交好,等同于昭然宮中上下,她腹中的龍嗣是皇後娘娘保住的。
廖玉林在皇宮裏沒有自己的耳朵,更是不知內情,聽蘇婕妤胎動了便知道這玉墜子雕刻而成的時候正好,便從腰間取下荷包一枚,獻道:“臣廖玉林,恭賀宮中新添龍嗣,大殿下要的賀禮也已備好,請殿下過目。”
原先祁顧還當這一胎是皇子,這賀禮才催得緊,如今倒是也不着急了,只是心裏頭憤恨難當。母妃殚精竭慮地伺候了幾個月,最終竹籃打水,空忙一場,原先這玉墜子也緊催不斷,如今恹恹從荷包裏抖出來,也是倒吸了一口氣:“啧,這樣好的玉,哪怕在皇宮都難得一見,難為你了,起來說話吧。”
廖玉林是讀書人,自識字了那日就學着執筆書寫。每一年的秀才生多如過江之鲫,堪比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下場一試便如煉獄一場,三日熬得能揭下一層皮來。再那種逼人崩潰的考場裏,他也就是一人一鋪一杆筆,連個伺候梳洗的小書童都沒有,筆鋒寫毛躁了就換,生生寫廢了數十杆。
揭榜那日,廖玉林身中解元,跪謝恩師,直到再入太師府成了門生,右手握起筆杆來還微微抖着。三日秋闱,一舉中地,全憑這雙細瘦的手,堪比斬千軍厮萬将,遂而他将右手看得極重。而方才大皇子的靴子僅僅只在指邊輕碾了幾下,就足以震懾一個讀書之人。
右指攥成了拳頭,掌心已出了一手冷汗,心有餘悸。廖玉林明白,就算今日他這手叫大皇子廢掉再也提不起筆來,前程斷送也就是一瞬。
“玉是難得的珍品,雕工也甚是精湛,這墜子上雕的又是什麽?”翠玉透如碧空,放在掌中,竟連細微的掌紋都能透得清。這樣通透的玉種做玉冠或簪子乃為上上品,雕了個玉墜子就有些看不清紋理,依稀看出是個祥獸,爪踏卷滾祥雲,團座蓮花鼎之上。
“回大殿下,這寶玉上雕琢的祥獸乃是……狻猊。”廖玉林垂着眸子應道,眼下的暗影說不好是羽睫過密還是苦熬多日的痕跡。
“狻猊?我怎麽從未聽說過還有此物?”祁顧将玉墜置于煙霧缭繞的幻境中,白絲樣的氣籠籠而來,更添了幾分神秘。
“正是,此獸名為狻猊。龍生九子各有所好,這便是那第五子。狻猊形如吉獅,好騰雲駕霧。聖上乃是九龍至尊,真龍天命,蘇婕妤腹中懷有一位皇子,寓意甚好,将此玉獻上最為合适。”
“狻猊?這寓意倒是正中下懷,只是龍之九子再如何騰雲駕霧,終究還未化出龍身,成不了氣候。”廖玉林尚且不知蘇婕妤生下的是公主,這話到了祁顧耳中就格外諷刺。玉墜雕成的時候正好,只因算錯一步,便送不出去了。否則将龍之九子的玉墜送與生下公主的娘娘,豈不是成了宮中的滔天笑話。
其中利害,祁顧自然明白,本身這玉就是造價頗高的珍品,而蘇婕妤只是他母妃手中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還真配不上這份禮的心意。可總歸是灑下海樣重金求來的寶貝,留下便可,說不準就能用在另一位婕妤的身上。
只是到了那時,便是一把殺人快刀,斬人無形,凡和它有過牽連的人一并連累下獄。到時候就沒有他祁顧的事了。
“這事你辦得妥當穩重,不錯。”說着,他像陰曹地府的一抹魂魄貼在了廖玉林的身後,呼氣間陰風陣陣,吹得廖玉林情不自禁頸後皮肉一凜。
“謝大殿下贊譽,卑職萬萬不敢當。”雙肩被人牢牢箍住,廖玉林無法回身,只得說道:“若是無事了,卑職就先告辭,還請大殿下将……”
“廖大人可是趙太師的門生,又是今屆殿試榜首,這樣剔透精明的人兒,為何要幫我這個皇子?”指尖狠狠紮進官袍的料子,鷹爪捕食一般,扳着面前人的肩頭,祁顧又問道:“就不怕我設局請君入甕?宮裏有多少算計的心思,我自小看得明明白白,如今我尚且信不過你,你又憑何要幫我?”
喉頸好比被鐵鏈栓死的孔雀,已全然袒露在獵戶刀刃下以待放血,只消一瞬便魂飛魄散。
“為榮華,為仕途,為殿下能允的錦繡。”廖玉林回道,瞳仁發散,等着大皇子發落。
那香漸漸燃得快要盡了,香灰盤龍般旋起,久久不落。而一落下便碎如塵埃,化入塵世之間,再不可尋。
香灰轟然塌落一瞬,祁顧才将人從手中松開。他兀自轉了轉手腕,可見用力狠了:“既然如此,那我就保廖大人從此高枕無憂,直步青雲。”
廖玉林屈膝,道:“謝大殿下賞識。”心中卻湧起微妙的不安,可見大皇子耐不住性子,終于要對自己動手了。
申時,驚麟宮。
“玉倒是好玉,哪怕就是我這見慣了好物的毒眼也覺得好,看來這位小狀元有心了。”武貴妃落座于正殿,大皇子站在一旁。數十宮女緩緩端上晚膳前的甜湯來,只見武貴妃将玉手擡起,道:“都下去吧。”
宮女退盡,武貴妃撫掌溫溫一笑,換下那張拒人千裏之外的冷面孔,對大皇子道:“站累了便坐,到了宮中就不必這麽多規矩了。”
“謝母妃賜座。”祁顧俯身一掀衣擺,“母妃的眼當真刁鑽,這玉确實難得,雕工寓意也為上品。只是……蘇婕妤誕下公主,算是用不上了。可若叫廖玉林這番心意辜負了,我還真舍不得。動了這樣大心思求來的寶貝,總不能白白浪費,扔進庫屋裏落灰去,還不如借花獻佛,反正那一位的龍胎還沒動靜。”
武貴妃凝視着那玉墜:“哦?我兒何時有這般大的寬和心腸了,還要将此物獻給安婕妤?旁的不說,她肚子那胎可是養在皇後身邊,別說是你了,就連太後的東西都未必能送到眼前。”
“那就看孩兒的本事了。只是那小狀元心思鬼得很,怕不是趙太師能籠得住的人,留在宮裏一日便徒生事端,早早除去也好。”祁顧在茶盞薄胚上撥彈一瞬,将茶水晃出了杯緣,雙目炯炯,而後笑道:“既然這玉是他費盡心思求來的,若叫他死在這個上頭,着實也不冤枉。還請母妃再制一味濃濃的寒□□湯,以玉墜為藥引,泡制至時辰足夠便可。”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為啥,總覺得這趟車開了會是很搞笑的科研車……
小福福和太子的第一次
太子:終于能吃到小福福了,孤要吸到昏厥!(并使用了一秒脫光技能)
小福福:期待的畫面終于出現了……
太子:原來拂兒也想這樣那樣!快來吧別耽誤了良辰美景!
小福福:那個……咱家先研究一下……厲害厲害,頭一回見……這個厲害了,居然這樣……娘啊,又長大了……
太子:拂兒你能別玩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