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祭司?”

祭祀姑娘愣了一下,“總殿有兩位大祭司閣下,他們都不是你要找的人,不過這名字聽着有點耳熟,我幫你問問。”

她們進入了上方有着水晶穹頂的大聖堂,朝拜的信徒們跪在神祇的雕像之前,兩人下意識放輕了腳步,貼着牆邊繞進了側面的一條鏡廳走廊。

全然透明的玻璃牆面映滿陽光,整條長廊都被照得溫暖明亮。

走廊盡頭迎面走來一群聖職者。

他們都穿着鑲有黃金釘錘紋章徽記的白色立領風衣,繡着符文的吊穗從肩上垂落,腰間佩戴着釘頭錘連枷等等武器,有的人還戴了小型的盾牌,盾面上镌刻着流溢着暗金色光澤的符文。

——這是一群神官。

他們能完美掌握相當一部分削弱類和增強類的聖言,而且通常都擅長至少一種戰鬥手段,無論是劍氣還是魔法。

具體的标準還不清楚,畢竟教廷之外的人也沒資格知道更多的細節。

“雯雯,我問你個事!”

祭祀姑娘悄悄拉住了走在後方的一個神官,那也是個年輕的女孩。

兩人似乎關系不錯,她湊到神官耳邊低聲說:“之前聖城返回的大祭司裏面,有沒有一位諾蘭閣下?”

又是一群牧師從這裏經過,他們紛紛俯身低頭,向這些比自己高一級的聖徒們問好。

被致意的聖職者們只是點頭,并沒有多說話。

“金色頭發,淺色眼睛?我記得有吧,前兩天還遠遠見過一面,長得好帥啊,要是能常駐總殿就好了。”

神官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在不遠處等候的戴雅,“那是要進行儀式的新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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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是淩陽閣下帶來的,昨晚還和夜魇戰鬥了——”

“什麽?!”

神官幾乎尖叫出聲來,然後伸手捂住了嘴。

年輕的聖職者睜大眼睛,她的眼神不住地瞥向一邊的戴雅,仿佛很想撲上去問個究竟,“就是那個出現在西邊的夜魇?”

“當然,”祭祀輕輕咳了一聲,然後挺起胸,“而我負責為這位偉大的勇士治療,羨慕嗎?”

神官:“……呸,你只是負責檢測吧。”

她白了祭祀一眼,擡腿走向自己已經快要離開長廊的同伴們,在經過戴雅身邊時,這位神官閣下還特意停留了,豎起拇指比了個手勢。

“你真厲害。”

戴雅:“我沒有和夜魇戰鬥。”

當時她甚至都不知道那是個什麽。

“我除了痛苦的尖叫和抱頭鼠竄以外,基本上什麽都沒做。”

“哈哈哈哈,你真幽默,但誰不是呢,那種東西能虛化免疫劍氣和元素魔法,六階七階的法師戰士都只能逃跑呢。”

神官大笑了兩聲,顯然她頗為了解那種生物,“能活下來就很棒了。”

說完她就去追前面那群神官了。

“嘿,你們知不知道,那邊那個人昨晚和夜魇戰鬥了,而且她好像還沒怎麽受傷。”

神官們紛紛倒吸冷氣,接二連三地回頭看了過來,甚至有個青年躍躍欲試地摸上腰間的錘子,似乎很想就地來場決鬥。

戴雅:“……”

她不覺得他們會聽自己的解釋,只好換個方向:“那是在密林裏,我還有同伴,他是個木系法師,還是森林精靈,反正他比我厲害。”

神官們竊竊私語了一陣,那個想要決鬥的人倒是偃旗息鼓了,他們顯然還有事要做,很快就都走了。

祭祀小姐站在一旁看着她,“那也很了不起了,我一開始以為你起碼有十個八個同伴呢,雖然你看上去也不像傭兵。”

戴雅:“……”

“我是林嘉兒,”對方向她伸手,“總殿祭祀,大部分時候負責救死扶傷,也是祈禱儀式的主持副手之一。”

“幸會,閣下,”戴雅報上自己的名字,“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沒有那個本事和夜魇戰鬥——我的意思是,我們當時那種場景真的不能被稱為戰鬥。”

“好吧,雖然我經常覺得你們只是在謙虛而已,尤其是很多人都覺得在聖職者面前更應該表現得低調點,但是……算了,你叫我名字就行。”

林嘉兒揮了揮手,“你剛才詢問的那位大祭司,我是說諾蘭閣下,他應該是在聖城被晉升、并且尚未被委任到任何一座獨立神殿裏,你怎麽認識他的?”

剛才兩個聖徒說話的時候沒有蓄意遮掩,戴雅聽得一清二楚。

她心裏莫名放松下來。

畢竟,諾蘭其實也沒有親口承認過他在哪裏輪值。

甚至他們分別時,戴雅還有種再也看不到對方的奇怪的預感,因此才壯着膽子開口詢問是否還能見面。

現在,知道了他确實是一位大祭司,而且給出的也是真名——其實後一點戴雅倒是不怎麽懷疑,她莫名地感覺安心了許多。

“我們是在瑪瑞城……就是我家鄉,一個普通小城市的轄區裏偶遇的,我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麽一位大祭司會去那種小地方。”

“畢竟一個能從夜魇手裏逃生的戰士也出現了同一個地方呢。”

林嘉兒聳了聳肩,帶點試探性地問道:“你知道迷霧森林的事吧。”

之前林嘉兒和那個神官說話時就提起過,然而,戴雅一時想不起迷霧森林在這個時間點上出了什麽事。

不過,這個地名她倒是有印象。

迷霧森林也是魔獸聚集的地方,祈願塔的高年級學生有時候會組團去試煉,葉辰也是因為這個緣故而進入了森林——當然現在這事應該還沒發生,卻意外發現空間裂縫,以及裏面湧出的惡魔。

惡魔,是栖息在外域的一個種族。

惡魔們找到了離開虛空外域的方法來到大陸,無數的生靈痛苦地死去,戰火燃遍了這片土地,直到光明神和一衆新神擊敗了虛空之王雷迦及各位惡魔王,許多的天使和下級神明、以及教廷的軍團也打退了那些普通惡魔。

縱然那一段黑暗血腥的歲月永遠成為了過去,但是,惡魔們依然是整個神跡大陸的噩夢,是籠罩在人們心頭的陰影。

小說裏,男主最大的敵人之一,就是蘇醒後的虛空外域之主,讀者們都猜測這位陛下就是最終boss。

可惜的是,讀者們依然猜錯了。

雖然雷迦也确實強得不負衆望,不過葉辰和他的隊友們費盡力氣才将對方打敗,在他們自以為已然勝利時,真正最難解決的終極大反派才橫空出世。

——那位永遠一副純潔白花姿态、讓人誤以為他就算是個反派也很好解決的光明神冕下。

戴雅如今就站在他的信徒們修建的神殿裏,耳邊還回蕩着林嘉兒的問題,她也不太确定該怎麽回答,只好猜測着說道:“……嗯,我知道,惡魔。”

除了有關于惡魔的事,似乎也沒什麽能讓他們遮遮掩掩了吧。

“是的,你果然知道,那就簡單了。”

林嘉兒松了口氣,迷霧森林出現了惡魔氣息,這事他們不能主動告訴普通公民,但是假如對方有什麽渠道得知,或者是另一個不守規矩的聖職者說的,那就和她沒關系了。

“聖城派了一隊高階聖徒和高階聖騎士去查看情況,但他們從迷霧森林回城的時候,傳送魔陣出了異常,所以他們就被分散着傳到各種地方,也許這就是你們相遇的原因。”

“我懂了,”戴雅恍然大悟,“怪不得當時他說他剛結束了一場戰鬥,我還在想大祭司閣下們會——呃,會面對怎樣的戰鬥呢。”

她差點說出大祭司會不會對着敵人也扔治愈術,但是想起面前就是一個祭祀,這種說法太冒犯了。

“我也想象不到。”

林嘉兒苦惱地說,“因為我從來沒戰鬥過,或者說很多祭祀都是這樣,我們就等着傷者送上門來,畢竟祭祀所掌握的聖術都是治愈類,其他的也只會零星幾個,而且也沒什麽使用的機會。”

戴雅理解地點了點頭。

“不過,”祭祀小姐又補充說,“其實并沒有什麽規定祭祀只能學習治愈類聖術,只是牧師轉職祭祀的試煉裏,考核的只有治愈類聖術,每個人的時間都是有限的嘛,不過高階聖職者們可能會通曉許多聖術不止一類,因為他們的年齡是我們的幾倍或者幾十倍……”

“也對,”戴雅想了想當時的場景,“諾蘭閣下治好了我的傷,那種看上去已經完全愈合,但實際上還讓我感到隐隐作痛的、某人在我體內留下的劍氣,他将它們完全淨化了。而我聽說其實賢者們更擅長淨化。”

“如果是淨化術的話,那是基礎四聖術,所有通過神恩三式的聖職者都會立刻掌握,只是程度的問題。你說的沒錯,牧師到賢者的轉職試煉就是淨化類聖術嘛,不過很多攻擊性聖術都歸類在淨化裏,所以賢者的戰鬥力其實比我們高。”

兩人走過了這道明亮至極的長廊,拐入了稍微狹窄一些的回廊,這裏兩側都是有着淺浮雕壁紙的牆壁,因而稍顯昏暗,窗外的陽光照耀着牆面上繪制的白蠟木和盛開的三葉草,周圍都是小型的禮拜廳,或是有着祭壇的房間。

偶爾還有幾個貴族裝扮的男女在不同的地方進出,有些人身形顫顫巍巍面色頹敗地走進去,有些人則是精神煥發地離開,并向某個聖徒手裏塞一個裝滿金幣的袋子或者某樣昂貴的魔法物品。

戴雅意識到他們恐怕是來接受治療或者祝福的人。

她眼尖地瞥見了那些裝金幣的錢袋,看上去也不怎麽巨大,恐怕最多裝幾十枚金幣——又或者是紫金幣?如果那樣的話就是一筆巨款了。

“我希望我也有這麽一天。”

林嘉兒小聲說,她注意到戴雅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掠過,也沒表現出過分的驚訝,要麽就是見過這種事,要麽就是聽說過。

“為什麽你不行呢?”

戴雅疑惑地問,她看到那些收錢的人基本上都是祭祀,也有少數幾個賢者,他們的聖徒外袍上都有象征職階的神聖紋章。

祭祀是十字,賢者的聖火,神官是釘錘。

這些圖案都很好分辨,倘若再進行第二次轉職試煉,這些紋章徽記會更加繁複華麗。

“我不知道,也許我再熬幾十年就可以了。”

祭祀姑娘不滿地吐槽,“那些貴族們也不是特別喜歡新任剛轉職沒幾年的祭祀,而且你知道他們其中一部分人……總之,我還是祈禱儀式主持的助手之一,雖然工作內容也就是在旁邊站着,但這是除了治療之外他們分配給我的正式工作嘛,所以我也不能幹別的了。”

某些貴族身上的病症可能不怎麽光彩,他們更願意讓那些年長事故的祭祀知道,也更信任那些人。

“你說的祈禱儀式,就是成為聖職者的第一個環節,是那個嗎?”

戴雅倒是有點印象,并非來源于原著,而是前身的記憶裏。

加入教廷也需要一些儀式,畢竟成為信徒只需要一瞬間——宣稱自己信奉光明神就行了,而成為聖職者、也就是成為被光明神賜福,能使用聖力的人,卻要經過一些考核和檢驗。

祈禱是第一個儀式。

“是的,每天都有不少人想要成為聖職者,還有人只是把它當成一種謀生的手段,譬如學會治愈術然後收錢當個醫生什麽的。”

林嘉兒不屑地說道,“這種人學不會任何一種聖術,他們連在這裏掃地的資格都沒有,如果不是真心願意侍奉我主、願意為光明神冕下獻上身心之人,連祈禱儀式都不可能通過。”

“……是啊。”

這也是戴雅沒想過進入教廷的原因。

從某種角度上說,她确實覺得光明神确實挺厲害的。

僅是那些恐怖的陰謀和強到幾乎蔑視法則的力量,也很值得崇拜了。

——但她很難做到像是其他的聖職者一樣,将那位表面聖母內裏黑渣兇殘的至高神,當成偉大的救世主、完美無缺的模範神祇,更別說什麽獻上身心。

不過,原著裏的光明神看似仁慈寬容關愛世人,內心卻視萬物為生死在他一念之間操控的蝼蟻。

神又怎麽會去在意蝼蟻是否衷心崇拜他呢?

盡管哪怕他不在意,也只有那些狂熱粉絲才能通過儀式。

不過戴雅本來也沒有多麽想加入教廷,或者說,除了變強以及與男主死磕之外,她對未來毫無計劃。

她胡思亂想着,跟着前面的祭祀姑娘走進一間小型禮拜廳,房間中間是祭臺,周邊應該擺放座椅的地方空空蕩蕩,因此顯得很是寬敞。

“我先幫你看一看。”

林嘉兒環顧四周,伸手示意她脫衣服:“你知道夜魇那種東西……嚴格來說它只是一種虛空生物,并不算是惡魔,但它并不需要接觸你就可以在你身上留下詛咒印記,然後哪怕你們相隔千裏,它都可能找到你。”

戴雅剛脫下裝滿金幣和亂七八糟物品的外套,聽到這句話頓時感覺脊背發涼,“你覺得它為什麽要找我?就因為它昨天想殺我但是我跑了嗎?”

“基本上是吧。”

林嘉兒站在祭臺旁邊,一旁的少女解開了襯衣扣子,她有些羨慕地瞅了兩眼。

“畢竟那種東西是魅魔的寵物……他們一旦盯準目标就不會放過,除非你能一直呆在神殿裏,否則它随時都可能出現并且發起攻擊,嗯,繼續,上身全脫。”

——魅魔的寵物?!

魅魔是一種高階惡魔,數量并不是很多,但是極為擅長精神類魔法,戰鬥力相比其他的高階惡魔也許稍弱,但是對于神跡大陸的種族們來說,依然幾乎是不可擊敗的存在。

男主後宮裏一個重要角色就是這個種族。

虛空之王雷迦座下的幾位惡魔王之一、被稱為腥紅之眼的魅魔王芙露,為讀者們提供了許多香豔無比的情節。

戴雅一邊想着一邊解開了最後的扣子。

“塵世中游離的光明之力,請淨化吾等之身——”

祭祀輕聲的吟誦在安靜的禮堂中響起,周圍湧起泛着神聖氣息的淡金色光芒,浮蕩的星點金輝在漫舞中逐漸彙聚,然後化作一道自上而下傾瀉的光幕,澆灌在少女白皙的身軀上。

金色的光點融入皮膚,在隐約浮現的血脈間穿行游弋。

“我——”林嘉兒捂住了嘴巴,掩去了險些沖口而出的髒字,“戴雅,你真的被下了高階的詛咒烙印!那個夜魇很強,恐怕需要大淨化術。”

雖然只是普通的祭祀,她擅長的是治愈類聖言,但是所有的聖職者,都會掌握一些基礎的聖術,譬如說最簡單的淨化。

她從祭臺裏找出一面落了灰的鏡子。

戴雅回過頭,模糊的鏡面裏倒映出自己的後背,在那些游走的金色光點的沖擊中,皮膚下的血管裏泛起扭曲的幾點青黑色,像是鼓動的蛆蟲般在薄薄的肌膚下不斷收縮膨脹,而且斷斷續續地沿着脊椎向上,幾乎一直沒入後頸。

這畫面很令人惡心。

“你剛才用的……”

“我只會普通的淨化術,淩陽閣下大概是怕你身上有傷才找了我,呃,或者我只是他見到的第一個中階聖徒,他該找個賢者的……不過這可是在總殿,有許多人都能幫你,你不用擔心,我現在帶你去找他們!”

戴雅匆匆忙忙穿好衣服,扣子都沒系完,祭祀姑娘就拉住她的手,風風火火地離開了房間。

兩人幾乎是跑着沖出了走廊,中間還險些撞到一個從房間裏出來的貴族,那個婦人慌張地伸手拉了拉帽檐上垂下的黑網紗,低聲咒罵了幾句,但也毫無辦法地看着她們跑了。

一個沒修煉過劍氣的祭祀自然沒有很好的體力,等到她們爬上一段欄杆華麗的旋轉樓梯時,林嘉兒已經開始喘氣,正要繼續向上走,淩陽的身影出現在前方。

“戴雅小姐,來,幾位閣下都在等你了。”

淩陽身邊還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聖職者,從衣服上的白色聖火徽記來看似乎是一位大賢者。

林嘉兒眼睛一亮,态度恭敬地低下頭,“閣下,她身上有夜魇留下的高級烙印詛咒。”

那位大賢者稍微一怔,接着點了點頭,揮手示意讓她離開。

祭祀姑娘拍拍戴雅的肩膀以示告別,顯然她沒資格進入那間會議室了,戴雅向她低聲道謝,然後跟着淩陽走了進去。

這間會議室面積極大,長桌兩側坐着數位高階聖職者,乍一看穿着有四個聖徒,兩位頭發花白的大祭司,兩位中年模樣的大神官,他們的長袍或者風衣外套上有着繁複的神聖紋章、袖口和衣服下擺都有黃金鑲邊。

五個穿着禮裝而非甲胄的聖騎士坐在另一邊,他們披着厚重華麗的白色鬥篷,肩章上雕刻着纏繞鎖鏈的白銀六芒星,銀色的玺鏈從肩上垂落釘在胸前的星辰紋章上,周邊還有各種寶石或者貴金屬打造的勳章,在陽光裏折射出一片耀眼的輝彩。

縱然有心理準備,戴雅還是十分震驚。

這些都是絕對的高階聖騎士,很可能是軍團長一類的人物。

整個教廷只有六個騎士團——當然,團只是一個概念,每個騎士團包括見習騎士在內,都有近十萬甚至數十萬人。

這六個騎士團只有六個大團長,每個大團長手下大概有十到二十個軍團長,從實力上來說,幾乎都在八階到九階左右。

眼前這幾位聖騎士閣下,從衣裝紋章上來看,應該是隸屬于白銀聖星護衛騎士團。

“諸位閣下。”

戴雅對教廷沒有特別大的惡感,或者說,因為他們最終會變成男主的死敵,所以哪怕知道他們做過不少糟糕的事,她也沒有那種發自內心的排斥。

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很榮幸見到你們。”

另外,她也早就意識到聖職者手裏掌控着治愈和淨化這樣的力量,譬如說這一次,也許只有他們能驅散自己身上的詛咒印記。

淩陽給了她一個眼神,然後默默地離開了會議廳。

在那個大賢者回到座位上的時候,黑發少女向他們深深鞠了一躬。

這些高階的聖職者們掌握着力量和權勢,也并不在意一個十幾歲的小孩究竟該怎樣行禮,其中一個性格急躁的軍團長率先開口,“讓我們看看你的傷。”

顯然他聽見了走廊上的對話。

其他的聖職者們本來想開口,也就不再說話了,顯然這是最直接的驗證她是否遇到夜魇的方法。

戴雅再次脫掉了外套,他們沒要求她脫光,她就轉過身去,将襯衣下擺直接卷了起來,露出了大半的後背。

會議廳裏的氣氛僵硬了一瞬。

過了幾秒鐘,戴雅實在覺得奇怪,就稍微轉過身去——

“!”

她差點吓得摔倒在原地。

三個聖騎士軍團長就站在她身後,距離甚至不足一米遠!

她完全沒感覺到他們離開座位,更別說貼自己那麽近了。

“別緊張,小姑娘。”

一位軍團長出言安撫道,她摘掉了手套,指尖溫柔地落在少女裸露的脊背上。

“你之前還接受過其他高階聖職者的治愈嗎?”

戴雅有點摸不着頭腦:“五六天之前……大概有過。”

“問的是你受到夜魇詛咒以後!”

那個性格急躁的軍團長沒好氣地說,“你不是昨天夜裏遇到的嗎?!”

在對方看不見的角度,戴雅默默翻了個白眼,“只有剛才的林嘉兒祭祀閣下釋放過淨化術。”

長桌一側坐着的高階聖徒們似乎低聲說了幾句什麽話,他們周圍蕩漾着水波一般的屏障之力,讓他們的聲音變得破碎又模糊。

另一位軍團長沉吟一聲,落在少女後背上的指尖驟然變得滾燙。

這溫度十分熾熱,只是還沒到那種灼傷的程度,透過會議室的水晶窗扉,戴雅甚至能看到鏡面上倒映出綻放的耀眼光團。

這位聖騎士閣下在用了某種聖術後,那邊的聖徒們頓時又是一陣議論,這次聲音還高了一些,只是戴雅依舊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

戴雅的背後還彌漫着令人舒心的融融暖意,那個軍團長已經輕輕地為她拉下衣擺,“坐下吧,小姑娘,為我們講述一下你昨天的經歷。”

“林晟,你什麽意思?”

旁邊脾氣暴躁的軍團長怒氣沖沖地開口,“我們之前的計劃可不是這樣。”

戴雅有些僵硬地拉開椅子坐下,至此,這一屋子高階聖職者,只有兩個軍團長與她對話過,此時這兩人之間似乎發生了什麽矛盾。

“那只是你提出了一個意見,尤瑞,而我不同意。”

林晟回到座位上,看向對面的聖徒們,“諸位,她已經完全愈合了,經過檢查,她的體內沒有任何烙印的殘留,我想這是她的體質原因,而并非是給她淨化的祭祀忽然超常發揮了。”

“一個祭祀釋放的淨化術就能驅逐夜魇留下的完整烙印?”

有個大神官微微挑眉,若有所思地看向戴雅,“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戴雅:“……”

我怎麽知道啊?!

而且,那個詛咒烙印竟然已經被驅散了?剛才不還在的嗎?

昨夜到今天發生了太多亂七八糟的事,她到現在還沒有完全理清,只是隐約能感覺到,作為魅魔寵物的夜魇,突然出現在帝都以西的森林裏,這事和迷霧森林出現惡魔蹤跡恐怕有所關聯,因此這些高階聖職者們才如此重視。

不過,想到林嘉兒和她的神官朋友的對話,戴雅覺得在教廷內部,恐怕他們沒那麽懼怕惡魔。

“每隔一段時間,我們都會派出軍隊前往斷層,征讨集結的惡魔軍隊,以此來守護這片大陸不被侵入。”

林晟似乎看出戴雅的疑惑,“你不用緊張,我們非常熟悉虛空種族,也不畏懼和他們戰鬥,不過,最容易出現裂縫的幾個區域,一向都在裁決騎士團的監控下——”

神跡大陸,斷層,外域,是三個截然不同的位面。

外域的惡魔必須先進入斷層,再在斷層尋找裂縫以進入大陸尋找食物。

斷層是個荒涼廣袤、時空法則混亂的位面,以及并非每道裂縫都會準确地通向神跡大陸,有時還會去往別處。

譬如說龍族的傳說大陸,或者那些已經成為遺跡和廢墟的破碎位面。

因此,惡魔們進入斷層後,除非運氣爆棚,否則都不可能立刻就進入大陸。

整個斷層裏游蕩着無數尋找裂縫的惡魔,這數量随着外域裏更多的惡魔出生而不斷增加,因此教廷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組成遠征軍讨伐斷層裏的惡魔。

從這個角度來說,教廷确實是在做好事。

假如沒有教廷遠征軍年複一年的戰鬥,大陸上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慘遭惡魔吞噬,然而即使如此,還會有很多幸運的惡魔,在沒有遇到教廷軍隊的時候找到裂縫進入大陸。

“裂縫在斷層的位置是不固定的,因為斷層本身也在不斷變化。”

之前說過話的大神官笑眯眯地解釋道,“不過,神跡大陸上出現過裂縫的地方,都有很大的幾率再次出現裂縫,裁決騎士團會派人守在那附近,在惡魔出現的第一時間将之毀滅或驅逐。”

林晟點了點頭,補充了一句:“但你遇到的夜魇卻并沒有被任何報告提及,戴雅,說明它并非是從裁決騎士團監控的裂縫逃出來的。”

“那麽,有沒有可能,”戴雅猶豫了一下,“它沒來得及被報告?”

譬如說它殺光了守在裂縫附近的所有人。

“聖城可以監控所有已知裂縫點的能量波動,”林晟柔聲說道,“假如是你想的那種情況,聖城裏的相關負責人們,會知道有某地的裂縫被使用過,我們也會被通告有未知惡魔出現,并收到某個小隊或者中隊傷亡的消息。”

顯然這些都沒發生。

那麽,要麽是新的裂縫出現了,要麽就是那只夜魇通過什麽新的方式進入了大陸。

“這也許是巧合,也許是陰謀,但都是非常重要的事,你介意再描述一下當時的場景嗎?”

“好的,那時候我正在聽其他的旅客和傭兵聊天……”

戴雅将自己的經歷和盤托出。

她講到夜魇的歌聲,即自己聽到那些時而尖銳高亢、時而混亂紛雜的噪音,還有當時眼中宛如流血的世界。

聖職者們神情各異地看過來。

兩個大祭司似乎悄悄說了什麽話,有個先前從未開口的軍團長猛地一拍桌子,“你檢測過精神力嗎?”

戴雅:“……沒有?”

前身确實沒有進行過相關檢測,因為這不是戰士需要的天賦,通常只有法師或者聖職者,尤其是魔法師必須有精神力基礎。

她小時候也曾經參與過元素親和力測試,水冰火風雷金木土毒等等自然元素的親和力,全都是低等,這是有資格學習魔法、卻沒什麽前途的程度。

何況她在劍氣的修煉上一日千裏,因此就再也沒接觸過魔法。

“通常來說,你眼中會出現很多幻覺,絕對不是你所經歷的這麽簡單,有些人甚至會因為精神崩潰而直接死于幻視,除非你的精神力等級很高,因此能抵消夜魇歌聲中的力量。”

噫。

難道這是她逐漸開始覺醒的炮灰光環嗎?!

但是這又有什麽用,九系元素親和力低等,哪怕精神力超高等也毫無意義,除非——

加入教廷。

戴雅想到那個令人心肌梗塞的祈禱儀式,就覺得自己根本沒戲。

“我能告訴你們的就是這些,後面就是我和那個木精靈一直在逃跑,在大概五六個小時的時間裏,我一直能聽到夜魇的聲音,有的時候很近有的時候很遠,有幾次……它可能碰到了我,或者是它的某一部分,我能聞到惡臭的血腥味,而且當時我感覺全身發冷,如果不是我有劍氣的話,我可能根本跑不動了。”

會議室裏安靜了一瞬。

聖職者們沉默地面面相觑,他們交換了幾個莫名的眼神後,林晟向她微笑了一下,“你可以離開了,戴雅小姐。”

戴雅恍恍惚惚地離開了會議室,她以為他們至少還要丢下一句“不要把今天的談話告訴任何人”之類的警告。

她抱着自己沾染血跡的外衣,穿過靜悄悄的長廊,有幾個聖職者從其他的會議室裏出來,他們匆匆忙忙目不斜視地走過,并沒有誰去詢問她為什麽會出現這裏。

教廷總殿的面積極大,十餘座神殿呈放射狀分布,每一座神殿都有用于祈禱的大聖堂,還有無數曲折的回廊和大大小小的禮拜廳以及各種套間。

戴雅如今是位于最西側的神殿高層,她方向感極強,哪怕不沿着來時的路回程也不怕被繞暈,而且這些地方理論上說都對外開放,允許信徒進入。

只是信徒們通常不會進入沒有神像和祭壇的聖職者辦公區域。

她抱着衣服和故事書,慢慢悠悠地在神殿裏漫步,甚至還找到了一間小型的書房。

裏面幾個牧師在窗邊閱讀,架子上的書許多都是關于神明的傳說、教廷的發展歷史、還有各個版本的所謂光明神語錄的聖言。

戴雅心情複雜地離開,她走下了旋梯,發現又是一條走廊,盡頭的門敞開着,裏面是一個布置頗為溫馨的休息室,一圈擺放随意的軟皮沙發,圍着中間有甜點盤子的茶幾,地上鋪着柔軟的羊毛地毯,水晶玻璃罩的落地燈熄滅着,因為落地窗外的陽光明亮得不再需要燈火。

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然後震驚地在門口站住。

金發男人坐在沙發上向自己微笑,英俊鋒利的臉龐沐浴在日輝裏,完美得恍若神祇。

“戴雅?”

他的嗓音低沉深邃,還有種近乎錯覺的溫柔,剔透的眼眸波光流轉,視線微微下落。

“你今天恰巧帶了它?還是你真的很喜歡它,以至于每天都愛不釋手?”

“啊?”

戴雅怔怔地伫立在原地,忽然發現這人視線所及之處——

她低下頭,正看到自己懷裏那本彩繪厚皮故事書,也就是兩人初見時對方送給自己的禮物。

“……”

少女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都有吧?”

至于我每天都抱着它睡覺這種事,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諾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過了一秒,他仿佛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一般,忽然輕笑出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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