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當天晚上顧瑾做了一個夢。
與其說是夢,不如說是回憶了一件真實發生過得事情。那時顧瑾剛上大一,下午的課在南區上,剛下課,他正要趕回本部上下一節課,誰想教學樓裏擁擠着幾百個學生出不去。
顧瑾耐心地等了一會兒,誰想人流越堆越多,根本沒有出去的可能。只聽樓裏的廣播讓同學們趕快回到教室中,教學樓的門将暫時關閉。
在學生吵鬧的抱怨聲中,顧瑾随着人群向教室裏面走。有人竊竊私語地讨論着:“我在外面的同學說,是有殺人犯潛逃到南區躲着了。所以才要封鎖教學樓。”
“什麽?什麽殺人犯?”
“就前一陣子新聞上報道的那個啊。剛才有人還說看到他在教室門口轉悠,好像要進來的樣子。”
“啊?”另一個同學驚呼出聲,“那……那,現在報警嗎?”
顧瑾默默地聽了幾句,突然轉身走到了洗手間。
他摸出手機來,猶豫了片刻,還是打給了蔣辰。
現在這個時間,蔣辰大概在上課。電話裏響了幾聲,就聽到機械女聲冰冷的說對方正在忙。
顧瑾盯了一會兒手機,再次給父親打電話。這次間隔的時間更短,幾乎響了兩聲就被挂斷。
他又锲而不舍地打了第三次。
這一次,蔣辰終于接聽了。
顧瑾貼着手機,就聽那邊有板擦擦黑板的聲音,蔣辰的聲音壓得很低:“我在上課。”
“爸……”
然而顧瑾的話還沒有說出來,那邊就再次挂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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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顧瑾拿着手機,聽着裏面占線的聲音,愣了一下。
随即他立刻把手機收回去,雙手插在兜裏,無所謂地走了出去。
怎麽要給蔣辰打電話呢?就算給他打了,難不成他還能從本部跑到南區來?畢竟外面都已經封鎖住了,怎麽也不可能讓外人進來的。
更何況父親還在上課。
他有多麽看重上課這件事,顧瑾是知道的。不要說顧瑾安然無恙,就算那殺人犯真的闖進了教室裏,蔣辰也不可能放着一個班級的學生不管,反而跑過來。
沒關系。
父親沒給過他手機號碼,是他從阿姨那裏得知。今日是第一次打過去,可能父親都不知道是誰撥過來的。
是了,他不知道。這沒什麽。
在夢裏,顧瑾仿佛重新回到了那個場景,冷眼看着吵鬧的人群和錯亂的燈光,有保安站在門口,拒絕任何人進入和出去。
他就像是局外人站在那裏,無論是在夢境中還是現實……
“死亡并不能帶來解脫。與之相反,它帶來了無數人對于臨終的恐懼。”
不知道是誰在他耳旁說了這麽一句,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心中慌亂的感覺充斥着他全部的心情。那時候顧瑾是如何做的他本人都記不清楚了,而現在,他用力喊了出來:
“爸爸……爸……!”
顧瑾從夢中醒過來,然後猛地坐起身,汗珠順着他的脖頸流下,在冬日裏竟然也浸透了衣衫。
他喘着粗氣,打量着周圍的環境,還沒徹底醒過來時,就聽到外面有人敲門的聲音。
張阿姨小聲說:“顧瑾?你醒了嗎?”
顧瑾坐了一會兒,“嗯”作為回答。張阿姨推開門,呀了一聲:“你怎麽出這麽多汗。”
說完轉身拿了熱毛巾遞給他。
顧瑾将毛巾蓋在臉上,模糊着說:“我……我爸呢?”
“哈哈,他不是在你夢裏嗎?”
張阿姨揶揄着說:“叫得那麽大聲!吓死阿姨了。”
顧瑾有些不好意思,萬幸所有的表情都掩蓋在毛巾底下,他便裝作沒聽到。
“你爸爸今天一早就出去上班了。還叮囑我不要太早把你叫起來。”阿姨一邊給他拿新的衣服,一邊說:“反正今天是周日,好好休息一下。我看你最近瘦的……”
“周日為什麽還要出去工作,”顧瑾将手裏的毛巾扔到水盆裏,冷冷道:“我爸躲着我?”
“你這孩子,”張阿姨伸手拍了他的後背:“你爸爸就不能有業餘生活了?我看他那個學校好多什麽會議要讓他主持,你爸又不是只用上課就行了。”
顧瑾的臉色沉下來,顯得不大高興。但很快,他就收斂了一切表情,淡然道:“随便吧。他那麽多學生,怎麽顧及到我?”
想來他的學生在他心目中最重要,尤其是那幾個研究生博士生。而他的兒子……
不,也許稱不上兒子。
沒有血緣關系,因為陰錯陽差的事情而被迫連在一起的“兒子”,給蔣辰帶來了那麽多麻煩,怎麽讨他喜歡?
更何況,顧瑾昨天還對他做了那種事情。
想到了昨天的事情,顧瑾臉色緩和了些,又對張阿姨說:“我爸說什麽時候回來?”
“可能是下午。”張阿姨把衣服放到了他的被子上,突然“咦”了一聲:“這哪兒來的髒東西?”
顧瑾順着阿姨的手看過去,只見一塊幹掉的白色濁液黏在被子上,顯得有些突兀。
“……”
顧瑾裝作不在意地說:“哦……昨天坐在床上喝飲料來着,那個,待會兒我來洗。”
阿姨埋怨地看了他一眼,道:“跟個小孩子似得……行了,你還會洗衣服?我來吧。”
說着就把被單撤走,拿去清洗了。
顧瑾納罕之餘,心想這到底是什麽時候蹭上去的?昨晚,昨晚只弄出來了一次,還是在父親房間裏,在他臉上……
不能再想下去了。顧瑾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大聲道:“張阿姨,我去我爸的學校找他。”
上午十點,S大教學樓12層會議室。
盡管今年S城冬日的溫度并不低,但在潮濕寒冷的冷空氣的洗禮下,從很早開始學生們就穿上了厚重的大衣,顧不上美和醜了。
然而會議室裏暖氣充足,陽光透過玻璃折射在圓形的會議桌上,更加增添了溫暖的感覺。
會議室裏坐滿了人,就連地毯上都坐着不少學生。
有學生走進來,看到擁擠的地板皺了皺眉,抱怨道:“還有十分鐘就開始了,怎麽還這麽多人占座?沒看到我們都沒有地方站腳了嗎!”
他是看到很多座位上都擺放着書本,都是早早放了書就離開了,實際上會議即将開始也沒有幾個人過來。
他正小聲抱怨,身後突然傳來清冷的一聲:“現在還沒來就不用給他們留位子了,占座無效。”
那學生抖了抖身子,回頭一看,嗓子都哽了一下,細聲細氣地說:“蔣、蔣老師好……”
蔣辰應了一聲,疾步走到最前面,将今天要講的內容拷到桌面上。他擡頭看了一眼擺放在桌子前的茶水飲料,看了看時間還充足,就對着自己的學生說:“孟欣,你去我辦公室幫我把水杯拿過來。”
待會兒他要連續講一個多小時,冬天的冷水讓他喉嚨不适。再加上昨天……
蔣辰皺了皺眉,停止了思考。
孟欣本來在分發會議的材料,聽到導師的吩咐連忙應了一聲,拿着蔣辰的卡就要走上樓。她已經保研到了本校,确定要跟着蔣辰讀研,就學生和老師的關系而言,他也确實對她不錯。所以蔣辰使喚她就像使喚自己的學生一樣順手。
蔣辰漫不經心地站在電腦前浏覽講稿,正在斟酌着一會兒要講的內容,突然就聽後面有人輕聲說道:“別去拿了,還是用我的吧。”
話音落下,從蔣辰身後露出來潔白的手腕,将一個水杯放到了蔣辰面前。
裏面還氤氲着纏繞不退的熱氣。
蔣辰一下子僵住了,那只手将杯子放下後就緩慢地往回收。蔣辰回頭一看。
果然就見一個面容白皙,英俊高瘦的年輕人站在他後面,看到他正在看他,還微微笑了一下,露出兩顆犬牙。
孟欣看到這一幕,順手将手裏的門卡交還給蔣辰,還驚訝地說道:“顧學長你也來聽講座了!”
顧瑾嗯了一聲:“我今天放假。”
“你的水杯讓給老師沒問題嗎?”
“沒事,我喝礦泉水就好。”
“那我就可以繼續發材料了,真是多謝!”說話這話孟欣急匆匆地走回去,蔣辰模糊着說了一句“等……”,然而還沒等他說完話,孟欣已經走開了。
孟欣把分發材料的事情看的太重,看到顧瑾水杯裏有熱水,就理所應當的認為蔣辰這樣喝沒問題,急着走去發材料。
蔣辰不好意思再去叫她,當然也沒時間自己跑到樓上再去拿水杯。
而那個男孩遞給他水杯後,悠然地找了空地站着,一雙眼目不轉睛地盯着父親看。
蔣辰裝作若無其事地翻閱資料,卻也明白那人正在盯着自己看。
這沒有什麽,當老師的最不害怕的就是學生的目光,就算上千人看着他他也不會緊張。
更何況只是一個人看他呢?這完全說不通。
而放在身旁的水杯不會受到情緒的影響,只是默默地吐着熱氣,透明的水線向上翻攪,寂靜無聲。
那種霧狀的線讓蔣辰想起了黏膩的蛛絲,以及密集無隙層層疊繞的視線。
它的存在使得蔣辰莫名的慌張起來,似乎水杯也被賦予了生命的含義,就像生命體一樣盯着蔣辰看,讓他怎麽也不好意思拿着喝水。
會場上的人越來越多,參會的教授也陸續入場。
這次的學術論壇邀請了不少學術界的權威人士,聯合多個城市多所大學,不少同事都是今早的飛機匆匆趕來,甚至來不及和蔣辰多客套幾句就開始準備今日的演講。
蔣辰是學術論壇的主持人,自從上個月開始就陸續聯絡各個大學的負責人,再到會議的召開,有不少老教授看了他的論文,都說沒有大的問題可以集結出版。
雖然蔣辰自己說并不是很緊張,而且也沒有什麽可能犯錯誤的地方。寫完稿子後他很快就把這件事情放在忙碌的教學工作之後,準備的時間很少。
蔣老師經歷過多少次大風大浪,這種小會議本來不會讓他覺得緊張。但距離會議開始還有兩分鐘的時間,他仍然低着頭在看自己的發言稿,似乎手指都有些冰涼。
好像是有些緊張?他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情。
會場裏逐漸安靜下來,就聽到有個女生小聲說:“同學,你個子太高擋住我了。能不能坐下來?”
不知為何,幾乎是同時蔣辰擡起頭朝着聲音傳過來的地方看過去。
就見原本站着的顧瑾輕聲說了句“抱歉”,然後道:“我側過身來你看得到嗎?”
一開始那女生語氣是不客氣的,但看到顧瑾英俊的臉,立刻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說這樣就可以了。
顧瑾颔首笑了一聲,卻轉過頭去看蔣辰。
而父親也恰好在看他,四目相對時,蔣辰只覺無言的尴尬,連忙低下頭。
卻也知看似自己在用心準備發言,實則一直在關注着顧瑾的動靜。那份無理由的緊張,看來也不完全是因為這會議本身。
孟欣輕聲提醒:“蔣老師,可以開始了。”
他們所在的會議室是最大的一間,本來以為容納所有的學生一定是綽綽有餘,誰想即使是周末也完全沒有削減同學回學校聽講座的熱情,會議開始二十多分鐘後,就連走廊裏都站滿了人。
人多而擁擠,然而卻并不顯得吵鬧,就算看不到主講人的正臉,只要能聽到聲音學生們就井然有序。
蔣辰工作時會忘掉很多事情,專注的進行報告演講,他站在最前面,講了十幾分鐘時聲音開始沙啞,有一些不自在地停頓後,蔣辰拿起放在旁邊的水杯,抿着嘴唇喝了一口。
站在後排聽講的男生本來焦躁不安,他因為父親專注于講座不關注自己而心情郁悶,幾乎想要立刻走出去,或者走上講臺将父親拉下來。
可是看到蔣辰拿起水杯喝水的姿态,好像被一雙手撫平了毛躁的心情,顧瑾重新恢複了平靜。
茶歇二十分鐘,走廊外面放了不少茶水點心,供學生老師自取。蔣辰已經順利的完成了自己的那部分,之後只需坐在一邊聽其他老師的講座即可,而他對于那些點心也不感興趣,只坐在座位處歇息。
教學工作過于繁忙,有時會讓人感覺到無比的充實,但有時候卻僅僅是無聊而已。随着年齡的增長,這種無聊感竟然愈加強烈,蔣辰只是不敢承認,繼而像是要補償什麽一樣,更加努力的工作。
然而那種無聊感總不會憑空消失的。
孟欣走到老師旁邊:“蔣老師,給您打點熱水好了,還是您要喝茶?”
蔣辰正和B城來的教授交流,聞言道:“不用了。你要是下午有事的話就可以不用來……”
蔣辰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後面有人輕聲地叫:“爸爸。”
顧瑾從教室後面走過來,站在蔣辰的背後。
蔣辰坐在會議圓桌的最前面,有無數學生老師看着。顧瑾突然站在他背後,讓蔣辰有一種莫名的壓迫感,仿佛所有人都能透過他背後站着的這個人,看到父子間不尋常的關系,這種感覺讓蔣辰毛骨悚然。
B城的教授擡頭看了一眼,就驚訝地說:“蔣老師,您有這麽大的兒子了?長得真帥呀。”
蔣辰在聽到顧瑾的聲音時,身體先是一僵,又聽教授的問話,模糊地應了一聲,道:“……他今天休息,所以過來。”
“他現在還在上學呢?”
“不了。”
“爸爸。”顧瑾顯得有些焦躁,他沒有和父親的同事閑談的耐心,而是伸手去拿自己放在蔣辰面前的水杯,喝了幾口之後又放回去,然後他拉着蔣辰的衣袖向下拽了拽。
這是讓蔣辰和他出去的手勢。
蔣辰因兒子的姿勢而大為尴尬,只好對着同事說:“他大概是找我有些事,我先陪他出去。”
說完這話,只覺得自己實在是不像話。同事好不容易從很遠的城市趕過來,別說之前沒有好好招待,就連這休息的幾分鐘也要出去。
想到這裏蔣辰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好,但也實在沒辦法。比起不能夠好好款待同事這件事,他更害怕兒子會突然情緒激動,萬一在會場上做出一些沖動的事情,這才是蔣辰最害怕的。
更何況會議室裏不僅僅是學生,還有那麽多老師。
同事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沒事啊,快去吧。”
蔣辰這才站起身,和顧瑾一前一後地走出去。
原本是兒子強迫他一定要出來,可當他真得出來之後,顧瑾反而一句話都不多說,只是默默地朝前面走。蔣辰跟在他後面,看到他似乎沒有要解釋什麽的打算,看着手表說:“還有幾分鐘我就要回去了,你怎麽回事?”
顧瑾抿着嘴唇回頭看了一眼他,也不說話,一個勁兒的向前走。
他打開了安全門走上樓梯,蔣辰說:“別上樓,我沒時間。”
“還是回去吧,會議要開始了。”
“顧瑾,我得回去,很多學生、老師等着我呢。”
“……顧瑾。”
蔣辰最後叫他名字的時候加重了語氣,這時顧瑾也正好停了下來,回頭看蔣辰的臉。
蔣辰擡頭一看,他走到的地方正是自己的辦公室門口。
“門卡。”顧瑾輕聲提醒。
蔣辰站在門口沉默了片刻。
顧瑾曾經到過父親的辦公室裏,不過就像是普通的學生一樣,他從沒有在裏面待過很久。
大一那一年他因為剛剛升入大學,又住在學生宿舍,距離父親的教學區非常近,有時候上完早晨的課,就順便到父親的辦公室裏和他一起吃中飯。
蔣辰的教師卡在學校消費區域可以打折,但蔣辰從來不用。他總是說學生在校園裏才是弱勢群體,怎麽不給學生打折,反而要讓已經領工資的教師享受打折的待遇呢?因而他直接将教師卡送給了學生,自己反而一直用的是普通卡。
蔣辰說這話的時候大概是沒有考慮到家裏也有一個需要交學費的學生。在蔣辰的世界裏其實很簡單,工作和學生永遠是第一位,而家庭則要排在很後面。
至于顧瑾本人,大概還比不上他的學生。
兩個人一起吃飯的時間并不長,還沒有延續超過一個月,顧瑾就說食堂難吃,再也不去食堂了。
因為還有其他的同事在辦公,蔣辰怕驚擾到其他人,壓低聲音對顧瑾說:“我真的沒有時間了。你……”
話還沒說完,顧瑾自己從父親的口袋裏拿出了門卡,打開門進去了。
蔣辰的房間設備很簡單,因為有的時候會住在這裏,裏面放着一張單人床,剩下就是桌子和無數的書、試卷。
牆面上擺着蔣辰自己寫的書法,仔細辨別下來,是《原人論》的一句“劫劫生生,輪回不絕。都由此身本不是我。”
顧瑾四處打量了一番,率先走了進去。
距離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走進父親的辦公室,已經有四年多的時間了。不過顧瑾倒是沒有怯意,只是有些新鮮地四處看。
跟在他後面的蔣辰焦急地看了看時間,此時還有大概十五六分鐘的樣子。他問:“你到底怎麽了?”
蔣辰一邊問着一邊關上了門。
他害怕要是顧瑾突然大聲說話,可能會讓旁邊辦公室的老師聽到。
顧瑾在家裏說一些混賬話,倒是不能多計較什麽。萬一被同事聽到,不知要鬧出多少笑話來。
除去上課時,只要他在辦公室裏門都是打開的,因為會有絡繹不絕的學生和老師過來談事。也正是因為很少關門的緣故,辦公室的門并不是很好關上。
蔣辰正對着門用力,背後伸出一只手,五指分開,向前一推,順勢幫他将門關上了。
蔣辰幾乎能感覺到耳邊傳來的呼吸。父親低頭看了看從腰側伸過來的手,皺了皺眉,還是忍不住說道:“顧瑾,你今天怎麽穿的這麽少?”
兒子只穿了一件外衣,伸出手來時就直接露出了手腕,裏面要麽是袖子短的衣服,要麽是沒穿。
開會的時候顧瑾伸出手遞給他水壺,蔣辰就看到了他穿的少,本來想要斥責兒子,然而時間緊迫,加上會議室暖氣很足,他也就裝作沒看到。現在見他又将手腕露了出來,心中更加氣憤。
那潔白的手腕輕輕地放在了父親腰上。顧瑾回答道:“不冷。”
“不冷?”蔣辰皺了皺眉,說話也帶着火氣:“那你出去跑幾圈好了。”
蔣辰側目看着目前仍算是乖順的兒子,卻等着顧瑾的反駁。因為蔣辰覺得兒子可能會無端的發脾氣。
然而他沒有。顧瑾只是低下頭,鼻尖貼近了父親的耳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因為這個動作蔣辰全身僵硬起來,握住門鎖的手有些發抖。蔣辰立刻鎖上了門,手扭向後面,剛要将兒子推遠一點,顧瑾伸出舌尖在他脖頸那裏舔了一下。
一直隐忍着的父親幾乎跳了起來,聲音發抖着說:
“你做什麽?瘋了嗎!”
“讓我摸一下。”顧瑾壓低着聲音說:“您不是說沒時間了嗎……那就快一點,一會兒您還要下樓去開會呢。”
“不行,辦公室不行。”蔣辰手肘向後推:“放開,放開。”
蔣辰心中本來想着他會發脾氣,沒想到他竟然是想在辦公室做這種事。他即因為顧瑾不分場合時間的無理取鬧而感到憤懑,同時心中還有另一種聲音,讓身為父親的他由衷感到無力。
為什麽要讓顧瑾做這樣的事情呢。其實自己并不是真的反抗不了的。
他們的年齡相差不大,蔣辰又是正值壯年。如果真的要反抗的話,顧瑾絕對占不到什麽便宜。
就算真的是因為憐惜兒子的病,所以對他格外寬容,但是這種事情難道也是可以退讓嗎?更何況,平日裏蔣辰其實并不算對兒子有什麽特別寬容的地方,唯獨對這件事情倒是有諸多退讓……
難道這不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嗎?
蔣辰在這邊心亂如麻地思索,顧瑾原本放在他腰上的那只手逐漸向上摸索,先是在他腹部處逡巡,慢慢摸到了蔣辰的胸膛。
他的動作讓蔣辰立刻彎下腰,躲避着突如其來的攻擊。顧瑾把頭靠在父親的肩膀上,雙手環抱着他,沖着父親的耳朵呵了一口氣。
“您看還有十四分鐘了,就不要掙紮了吧。”
顧瑾一邊說着混賬話,一邊将手指伸進他的衣服裏。
蔣辰倒吸一口涼氣,終于知道兒子大概并沒有穿很厚的衣服。因為此刻他體感溫度不高,手指極其冰涼,指尖觸碰到的地方變得緊繃起來。
他當然不可能不掙紮。
蔣辰大概一生的怒火都發洩在了兒子身上。他從未對學生大聲說話,卻痛斥顧瑾的忤逆,甚至連“畜生”“逆子”之類的詞語也沒少用過。
對待生病的兒子,他确實算不上是溫順。但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兒子,大概也不能讓人用比較溫和的态度來對待了吧。
只是,相比于前兩次,這次蔣辰似乎真的沒有在特別認真地反抗。可能蔣辰早就知道反抗之事不過是白費力氣,就算用了十成認真,僅僅是在浪費時間而已,結局都是相同的。
更何況樓下還有重要的工作等着他,實在沒有時間去反抗了。
顧瑾并沒有解開他衣服上的扣子,直接将手伸了進去,交叉着撫摸胸前的凸起。
蔣辰身子向前彎曲,一只手伸着撐住門,另一只手抓住兒子四處摸索的手指,好像站立不住的樣子。
他本意是想按住兒子的手,不讓他随心所欲地觸摸。然而很顯然他阻止不了,反而像是讓兒子的手更加用力得按在上面。
他的手指冰涼,攀爬過的地方卻好像被火燙了一樣,那裏的皮膚跳躍着發熱,和周圍完全不同。
蔣辰喘得厲害,倒吸了一口冷氣。身後的人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了父親的胸尖,臂膀用力将他環抱住,頭又親昵地靠在他的肩上。
顧瑾輕聲說:“我看您工作的樣子就很生氣。我真是受不了。”
“……”
“爸爸,我們就不能換個城市住嗎?你工作太忙。”
“……”
“我也開始賺錢了。您想讀書的話就在家裏不行嗎?”
蔣辰倒吸了一口冷氣。因為他的手慢慢向下伸過去,隔着褲子摸他的下半身。蔣辰好像站不住一般,身體向下滑,被顧瑾用手抱住上身,将他推到那張單人床上。
蔣辰一躺下立刻就要站起來,誰想顧瑾立刻又推了他的肩膀,一個膝蓋壓在他兩腿間。
蔣辰憤怒地說:“你在學校發什麽瘋?快點……”
話音未落,顧瑾的臉色沉了下來,冷聲道:“怎麽就不能在學校裏?”
蔣辰愣了一下,随即道:“這是我的辦公室。”
“我就是想在您的辦公室裏。”顧瑾忍了一會兒,還是沒能忍住:“您有專門的房間,接見你的學生、同事,一年有超過八成的時間待在這裏工作。你有沒有關注過你的家庭,你的兒子?”
“……”
蔣辰因為兒子突如其來的怒氣而感到驚訝,同時又因為他毫無邏輯的話而疑惑。
雖然他在家裏時間并不長,但怎麽就不關注家庭和兒子了?
他身為教師雖然會忙碌一些,但也有其他更忙碌的工作。就算有時候顧不上生活的方方面面,總體來說對家庭投入的精力并不低。
難不成導致顧瑾暴躁的原因是蔣辰對他的關注太少?
這實在是說不過去。
“你為什麽這麽關注別人家的孩子,就因為我不是你親生的,所以就可以減少對我的關注嗎?”
“你、你這孩子簡直莫名其妙的……”蔣辰也有一絲惱怒:“我什麽時候……唔……”
顧瑾似乎對父親的解釋沒有絲毫的興趣,他直接低下頭和父親接吻,堵住了蔣辰接下來的話。一開始只是嘴唇的觸碰,很快顧瑾的唇舌就強硬地擠開他的牙齒伸了進去,侵占欲十足的四處舔舐。
蔣辰被吻得忍不住顫抖,拼命扭開頭想要抗拒,然而交纏在一起的舌還未分開,又被擒住下颌不讓挪動,掙紮間顧瑾的津液流到蔣辰的嘴中,又有一些順着嘴角落下來。
等到顧瑾終于滿意,戀戀不舍地退出自己的舌尖時,看到父親發紅的眼眶,他覺得此刻才是自己最想要的。
解釋什麽的沒必要,這麽多年都過來了,他也不需要父親在口頭上的補償。就算是成績頂尖,順利考上了名校,或者工作不錯,賺了很多錢——那又怎麽樣呢?他顧瑾真是一點也不快活。
只有蔣辰,只有蔣辰在完完全全屬于他的時候,他才自得自滿,趁心像意。
那些惱意和暴躁也在此時煙消雲散了。
這樣想着,顧瑾看了看時間,抓住父親的一只腳踝,分開了他的雙腿,随後俯下身,一邊在他股縫間摩擦着自己的性器,一邊低聲說:
“別怕,時間不多了。我不射出來好嗎?”
孟欣本來想趁着茶歇時間和蔣老師讨論一下如何安排外校老師住宿的問題,誰想他導師一直沒有出現在會議室裏,直到會議馬上就要開始了,她正着急老師可能趕不回來,但在距離會議開始還有十幾秒鐘的時候,蔣辰蒼白着臉走了進來。
孟欣吓了一跳,看到導師走路有些不穩,端着新打來的熱水就送上去了。
她半彎着腰害怕阻擋到後面的同學,把熱水杯送到蔣老師面前,輕聲說:“老師喝水。”
不過她總覺得好像蔣老師在看到熱水杯的時候,似乎臉色更加蒼白了一些。
孟欣還沒琢磨出導師到底是什麽意思,就聽到後面有開門的聲音。回頭一看,是顧瑾推開門走了進來。
和他父親相比,顧瑾卻是唇紅齒白,一副年輕健康的模樣。
此時會議再次開始,孟欣和顧瑾走到了自己的座位,期間沒有對話。
等到中午十二點的時候會議才全部結束,蔣辰謝絕了學校的邀請,說胃有點不舒服,還是想回家去吃,就不去飯店了。
又是一番客套之後,蔣辰走到樓梯口,這才點燃了一支煙,慢慢吸了起來。
不是沒有焦慮的時候,只是蔣辰認為控制自己心中幾乎控制不住的欲望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情。無論是對于事物的執着,抑或對兒子的态度,都是一樣。
控制和壓抑才能保證人的品行端正,而放蕩的結果只能是悲劇,這是放置一切皆準的法則。
顧瑾就算是有一些精神上的疾病,終究不能太過于任性。就算他任性,作為父親的他也要對其進行矯正,而不能任由他恣意妄為。
“蔣老師?”
本身正在思索着,但身後有人在叫自己。蔣辰将煙熄滅,回頭一看。
孟欣看到沒有其他人圍在導師周圍的時候,看到導師正在發呆,于是先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随後才往那邊走過去。
她有些羞澀地開口道:“蔣老師,我請您吃中午飯可以嗎。”
話剛說完,才想起剛才蔣辰說過不想在外面吃的話,她立刻露出“糟糕”的表情:“啊也不是……”
蔣辰知道她是有事情才找他,于是幫她解圍道:“你就別客氣了,有事直接說。”
他和她一邊說一邊走出樓梯,打開安全門的時候,就看到外面站着顧瑾。
“爸。”
顧瑾就站在那裏等着,好像已經等了很久一樣,好像也在那邊看着蔣辰看了很久。
蔣辰收回自己的目光。
孟欣向他問了好。而蔣辰沒有念顧瑾的名字,只是嗯了一聲,道:“待會兒一起回去。”
顧瑾就順從地跟着他們一起走,一直到了蔣辰的辦公室門口。
蔣辰站在那裏,手握在門把手上,似乎是思考了一陣,最終沒有打開門讓學生和顧瑾進去。而是選擇在門口和孟欣說話。
教學樓裏的高層走廊一般沒有什麽人經過,再加上是周末的原因,整個走廊裏只有他們兩個人,如果放低聲音的話,不會被其他老師聽到。
孟欣往蔣辰這邊靠近了一些,從書包裏拿出了一個信封,笑得有些羞赧:“謝謝……謝謝蔣老師幫我先墊付了學費。我父親的病好了很多,這學期我也做了幾份實習,現在就可以把錢還給您。”
蔣辰看了看那信封,輕聲說:
“不用了。錢你拿着吧,平時好好學習,少做點實習。那麽多專業課要讀的書,你都有時間讀嗎?”
“不不不,這不可以。”孟欣連忙擺手:“錢是一定要還給老師。”
她家裏經濟并不富裕,年初父親一場大病,将家裏的積蓄花得幹淨,她一時拿不出錢來交學費。本來是打算申請補助的,可是事情來得突然,後續的準備也不到位,她忙得焦頭爛額,學費也湊不齊。
後來蔣辰聽教務處的老師随口說了一句,第二天找孟欣到辦公室面談。抽了一根煙的功夫,就把學費打到她的卡裏了。
“錢是小事,不要浪費太多讀書的時間。”當時蔣辰是這樣對她說的。
而孟欣卻總是将這件事情記在心裏,攢了一個學期的工資,終于能把這筆錢還上,沒想到蔣辰還不要。
“你好好讀書。”蔣辰拒絕着說。
孟欣拿着錢的手感到有些燙,她不想和導師因為錢的事情産生争執,于是退一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