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帶着諸多複雜的情感,蔣辰逐漸進入了睡眠。他睡得并不深,總覺得在睡夢中都掙紮着要醒過來,似乎有什麽事情還未完成。就這樣帶着沉重的心情,在天還未亮時,他又醒了過來。
蔣辰不過睡了兩三個小時而已,身子一動就發出咯吱的響聲,疲憊感已經達到了頂峰。
坐起身時,被子從肩膀滑落,只感到絲絲的冷意,這才注意到空調被人開到了很低的溫度。
做父親的給旁邊的人蓋嚴了被子,坐在床上愣了一會兒,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
蔣辰頭痛欲裂,暫時沒想出應對的方案,趁着旁邊的人熟睡仍未醒過來,他緩慢的站起身,想去浴室沖一下。
有粘稠的液體從後面流了下來。
想起昨天那人射了不知道多少次,直到入睡前仍然把疲軟的性器塞在那裏,堵住不讓排出。蔣辰頭皮一陣發麻,連忙加快了腳步。
在沖洗的過程中,他終于徹底清醒了過來,這才驚覺發生了多麽令人恐懼的事情。
按理說是蔣辰被他名義上的兒子強奸了。
當然這樣說蔣辰自己也是不同意的。似乎無論顧瑾對他做了什麽事情,在蔣辰心中兒子總是自己的,不會壞到這種地步,也不能用世俗的框架去批評顧瑾。
更何況,那時候顧瑾自己的意識也不是很清醒。
怎麽能怪罪他呢。
可今天,蔣辰需要面對的是完全清醒的顧瑾。
如果,顧瑾現在後悔了呢?
水流不斷地從蔣辰的頭上沖了下來,蔣辰卻有些發怔。
他昨晚心情激蕩,顧瑾對他做的每一件事他都欣然接受。就算口頭上說着不要,蔣辰自己也清楚的很,那些都是推脫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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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兩人已經情意相通,而蔣辰再也不會顧及身份的問題。
兩個人能夠在一起就很好了。一直這麽想着,所以昨晚在最後的時候,蔣辰心情異常的輕松。他甚至在思考,就算愛上了顧瑾又能怎麽樣呢?他們兩個畢竟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如果實在不能忍受這個環境的話,那麽解除養父子關系,或者到其他國家,重新開始。
這些事情不斷的在蔣辰腦子裏徘徊尋繞,直讓他熏熏然,似乎世間已經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擋他們。
只是,蔣辰唯獨忘記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顧瑾會願意嗎?
在顧瑾沒有出國前,對這個問題蔣辰似乎可以說是有自信。但是現在……
顧瑾他,已經有了女朋友了。
蔣辰不在他旁邊,他能有更好的生活。
想到這一點,蔣辰只覺得從背後升起一陣冷氣。
這件事情,還需要再考慮一下。
等他擦完頭發出來時,顧瑾已經醒了,穿好衣服坐在床邊。
他聽到了浴室門打開的聲音,頭朝那邊看了一下。
蔣辰看到他的眼神,心裏冷了一半。
顧瑾的眼神充斥着複雜的情感。懷疑、懵懂、驚訝、恐懼……種種負面的情感混雜在一起。蔣辰看到他的反應,突然就明白了。
“我……”
顧瑾有些遲疑的開口。他不知道怎麽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過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的問:“是我做的?”
他看到了床上的一些痕跡,還有蔣辰脖子上的咬痕,自然知道發生了什麽。
蔣辰沉默了一陣,然後淡淡地說:“沒事。”
他一開口就說了一句無厘頭的沒事,似乎是安撫的意思。
顧瑾問:“什麽沒事?”
蔣辰慢慢地說:“無論你做了什麽,昨天晚上,都是沒辦法由你控制的……你不必這麽害怕。”
蔣辰從浴室出來後,一直沒有往前走,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已經是最遠。蔣辰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站在哪裏,好像哪一個地方都不适合他站着。
但是現在他必須站在這裏和顧瑾說話。
他不知道應該用什麽身份和他說。
兩個人都沒有主動再問什麽。過了一會兒,蔣辰才問:
“關于昨天的事,你還記得什麽?”
顧瑾想了想,然後輕輕搖了搖頭。
“只有很模糊的印象……我還以為是奇怪的夢。”
站着的父親有些沉默。
他從未遇到過這種事,也不知道怎麽處理。如果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情,那麽他會肆無忌憚的表白,渴求兩個人的将來。然而這樣做,未免有些自私了。
“你想怎麽樣呢?”
蔣辰輕聲的問。
顧瑾思索許久,回答的聲音很輕:“我現在,真的不像以前那樣了。”
“……”
“我只想好好念書,得到學位後,有機會就留下來……”
蔣辰打斷了他的話:“好,我明白了。”
“……”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沒事。”蔣辰盡量讓自己表現的平靜一些,“你完全不必要在意,你有你自己的選擇,只要優先考慮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如果你覺得怎麽做會對你自己更有益處,那就選擇這種方法即可。”
“……”
“不必擔心。”蔣辰輕聲說:“我是你父親。”
他最後說的這句話斷然不是胡說。因為他是他的父親,所以絕對要以兒子的選擇為中心。顧瑾說昨晚是喝多了,那麽就是喝多了。顧瑾說想當那件事不存在,蔣辰也不會糾纏。
原因無他,蔣辰畢竟要年長于他,又是他的父親。在這種事情上,毫無疑問要讓顧瑾優先。
現在看來,顧瑾只覺得昨晚做了一場夢,醒來卻不願意面對現實。
那麽,蔣辰也要當那件事情是一場夢,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提起。
在蔣辰說出“我是你父親”這句話的時候,顧瑾的眼神變得深沉了許多,甚至含着審視的意味從上到下快速的打量了蔣辰一番。只是蔣辰并沒有直視他的眼睛,也就沒有看到顧瑾眼中的情緒。
但這也是轉瞬即逝,顧瑾很快隐藏了所有的情感,說:“讓我想想吧,我現在腦子亂的很,根本不知道要做什麽好,也沒辦法思考了。能讓我靜一下嗎?”
蔣辰應了一聲,從旁邊的桌上拿起了電腦,說:“那我,就先去旁邊的咖啡廳裏坐着。你想好了,再來找我。”
顧瑾嗯的回答,看着蔣辰動作很不利落的走出了房門,知道他身體大概是有些不舒服的。
外面熱得好像能讓人融化。對于炎熱,似乎有人會想起蟬鳴之類。實際上,真正的炎熱是寂靜無聲的。如果沒有特別的事,人不會輕易走出家門,動植物更是難以生存。
在這樣炎熱的天氣裏,蔣辰要走将近十分鐘的路才能到最近的小店。
顧瑾說要靜一下,并沒打算讓他出去,沒想到蔣辰自己就提出要去這麽遠的地方。
再讓他回來,也只會讓兩個人都尴尬而已。于是顧瑾任由他走出去,自己重新躺在了床上。
沒等他想出什麽起止究竟,放在旁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顧瑾看了看來電人,接聽了電話。
一陣嗯嗯嗯嗯之後,顧瑾懶洋洋地開口:“挺好用的。”
“……”
“就是一開始沒控制住,打了他幾個耳光。”
無論顧瑾在賓館裏說了什麽,這些話都不會傳到蔣辰的耳朵裏。
蔣辰剛一出賓館,就在樹蔭下的長椅上坐了下來。他低着頭,用雙手捂住臉,顯得有些頹喪。
腦子中一片空白。
近些年來,蔣辰開始猶豫。他不知道收養顧瑾,到底給自己帶來了好處。雖然說養孩子本來也不是為了獲利,很多時候是人類生存繁衍的本能,或者是迫于社會的壓力。
但是總的來說,無論是在感情上,或者物質條件上,繁衍後代這件事總會給人帶來滿足感。
而對于蔣辰來說,他的人生不說是最令人豔羨,可起碼也是一帆風順,徑情直遂。然而收養顧瑾的這幾年來,蔣辰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他最想要的得不到,甚至必須強迫自己說根本不想要,然後再拱手送給別人。情感上的折磨遠遠超出了蔣辰的預期。
有時候蔣辰甚至會想,如果真的養了一個忤逆的不孝子,可能都不會讓蔣辰這麽難過。
這讓蔣辰有些惱火。只是感覺,自己的一生其實挺失敗。
蔣辰坐在那裏一段時間後,突然把手摸向腳踝的地方,想要将戴在上面的一條黑色的項帶摘了下來。因為曾經自己摸過無數次,他即使沒有看着也很快的摘了下來。
然後蔣辰盯着這個項帶看了許久。
就在他還未想清楚自己接下來要做些什麽時,就聽後面有人叫了一聲:“蔣老師?”
聽到聲音的蔣辰手一抖,手上的項帶居然掉在了地上。
有一雙手代替蔣辰撿了起來,然後交到了他手裏。
蔣辰看清來人,輕聲道謝,把項帶拿了過來。
“不用謝。”
對面的人正是從酒店裏走出來的夏薇。
這讓蔣辰有些不自然,不留痕跡地将項帶裝進口袋裏。
夏薇問:“您怎麽坐在這裏?”
蔣辰擡起頭:“我沒有什麽事情做。你們不是出去玩了嗎?”
夏薇解釋說:“那兩個兄弟出去了,我嫌實在是熱,就沒有去,打算在旁邊逛一下。”
蔣辰點了點頭。因為陽光實在是太過刺眼,他又低下了頭。
夏薇說:“如果您沒什麽事情的話,我可以請您喝咖啡。”
聽到這句話,蔣辰不由苦笑一聲。
他正是因為不想走那麽遠,因此才坐在這裏。否則的話,怎麽也不會坐在這麽熱的地方。
但既然夏薇這樣說了,蔣辰只好說:“好。”
夏薇明顯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一路上夏薇似乎察覺到了蔣辰似乎身體不适,将步子放得緩慢,原本十分鐘的路程,兩人足足走了二十多分鐘。等到流着汗進入室內時,已經到了将近吃中飯的時候。
菜單拿過來時,蔣辰只點了一杯咖啡就将菜單放下,然後對着對面興致勃勃翻看菜單的夏薇說:“你有什麽事就直說吧。”
蔣辰的反應略顯焦慮,似乎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夏薇驚訝的擡起頭,竟然反問道:“什麽事呢?”
蔣辰頓了頓,道:“你先點餐。”
但因為蔣辰說了這話,夏薇的動作有些僵硬,胡亂指了一杯,就讓服務生走了。
夏薇說:“我只是看到網上有人說這邊的咖啡很好,所以早上出來就想來這邊。”
她的眼神十分坦蕩,卻又帶着幾分怯意,“蔣老師說的是什麽?”
蔣辰愣了一下。
因為無緣無故被人請客,蔣辰以為她一定有什麽事情要說。現在才發現自己是小人之心。
夏薇看到蔣辰的臉色微變,主動開口:“對不起,蔣老師。您以為我是想要和您說換房間的事情吧。”
說到這裏,夏薇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這件事确實是我不對。因為我太害怕,所以沒考慮到有什麽不方便,就想和顧瑾住在一間房間。後來冷靜下來想想,确實是不大合适。”
“……”
“不過這件事情已經過去,我保證不會再提換房間的事情。”
看來之前蔣辰說的“絕對不會讓他們兩個住在一起”這句話,已經傳到了夏薇的耳朵裏。
蔣辰皺了皺眉。
在夏薇剛剛邀請自己時,蔣辰就覺得她要說這件事,甚至想讓她直截了當地對自己說“就是想要換房間。”
好像如果夏薇真的這樣說了,蔣辰就可以松了一口氣,心想她還是不夠好,沉不住氣,也沒有什麽規矩。
這樣不夠好的人,父親是可以拒絕兒子和這樣的女生交往的。
這樣陰暗的想法讓蔣辰自己都非常吃驚。
明明說了什麽都要讓顧瑾自己決定,卻不同意顧瑾和夏薇交往。難不成之後顧瑾找的每一個女子,蔣辰都要近似苛刻地尋找她們的缺點,然後不讓他們在一起嗎?
瞬間有無數的念頭出現在腦海裏,蔣辰想了許多,也想過就這樣同意兩個人就好了。但是想法只是想法,實際上蔣辰說出的話讓自己都意想不到。
就聽蔣辰說:
“這件事情,以後不要提了。”
這樣的說法已經是很沒有禮貌,但蔣辰暫時沒辦法去考慮夏薇的感受,他繼續說:“其他事情我都随着顧瑾,讓他自己選擇。這件事情,真的不行。”
夏薇手指緊緊攥住,眼眶有些紅:“我不是這個意思。真的,沒有那個意思。”
蔣辰放緩了語氣:“實在抱歉,我知道你是好姑娘,也從來沒多想過。可能,只是因為我不是個好父親。這是我的任性。”
雖然父子二人現在關系非常尴尬,住在一起實際上讓兩個人都不自在。
按照顧瑾的說法,他和夏薇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關系。在兩個成年人都默認的情況下,就算同居也完全是合理的一件事情。
顧瑾想要和她同居,就算蔣辰不同意,實際上也沒有什麽用。
父親明明知道這一點,卻還固執地說不同意他們同居。除了任性以外,沒有其他詞語可以形容了。
夏薇的表情暗淡了一些:“果然,我和他還是不可能的。”
聽到這句話,蔣辰只覺五髒六腑都痛。心髒好像被人緊緊攥住了一樣。
但他還是強迫自己說:“你們當然可能在一起。顧瑾說,說……”
因為嘴唇哆嗦的厲害,蔣辰勉強露出了個微笑,讓夏薇意會,自己則端起杯子喝了起來。
蔣辰說:“顧瑾的感情問題我不打算參與。你們年輕人,有什麽想法都可以交流,只是在我這裏,我只有他一個兒子,所以規矩多了些,對他的期許也要更高。”
說這些話的時候,蔣辰覺得自己并不是在撒謊。
“你如果覺得我是個古板的父親,我也并不意外。只是,希望你不要對顧瑾有偏見。”
夏薇十分不好意思:“我不是想打探什麽……畢竟今天,真的只是請您喝咖啡而已。”
“……”
“而且,我并不覺得您古板,反而覺得這是人之常情。說實話,我一直有點害怕您,不敢和您說話。但是顧學長要求我多和您接觸。”
蔣辰頓了頓,說:“顧瑾是怎麽說的?”
“他說,蔣老師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樣可怕。”
“……”
聽到這樣的評價,蔣辰也只好苦笑一聲。他的長相并不是兇神惡煞,反而帶着一股書生氣。只是因為職業的原因,他經常會保持威嚴感,這種感覺會讓很讓很多人恐懼。
夏薇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也不知怎麽去彌補,慌慌張張地喝了起來。
然後她聽到蔣辰問:“你們兩個什麽時候開始交往的?”
這個問題讓夏薇受到了驚吓,口中的咖啡幾乎噴了出來。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思索一陣道:“大概……是二三月份。”
“大概?”
“因為顧學長的态度并不怎麽明确……”
蔣辰以為她說兩個人剛剛交往的時候,顧瑾的态度并不明确,因此不能斷定是什麽時間。實際上夏薇說“二三月份”也有點心虛。
顧瑾他從來沒有明确表态過,說要和她交往。他對待夏薇就像是學長對待學妹一樣。
但是這些都不能和蔣辰說。
“顧瑾他對你好不好?”
“當然很好。”
蔣辰看到夏薇眼神中隐藏着的愛慕。他突然明白,眼前這個姑娘無論是家世、模樣、人品、學歷,都和顧瑾很般配,更何況,她還是認真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昨晚的自己簡直是大錯特錯。
蔣辰忽然感覺背後一涼。
為什麽要把想要走上正途的顧瑾拉下水?
顧瑾喝醉了,蔣辰還要跟着發懵。當時就應該拼命反抗,無論如何也不能同意。
而且到了今天,顧瑾顯得非常後悔。
這些責任當然都要追究在蔣辰身上。
顧瑾他,本來想要過正常人的生活的。而蔣辰因為私欲,說了幾句拒絕的話,就很順從的躺在他身下面。蔣辰無比痛恨當時不掙紮的自己。
“顧學長很溫柔,很會照顧人。出去的時候,我們都可以完全信賴他。”夏薇溫柔地說道:“他一定會找到很愛他的人。也一定會更加幸福。”
蔣辰只能以沉默應答。
過了許久,蔣辰才啞聲說:“如果你真的愛他,就放手去追。不要有什麽保留。顧瑾他,最害怕被人忽視……”
說着說着,蔣辰再次噤聲。
這才知道之前自己究竟做了多麽愚蠢的事情。明知道這樣不好,不能去做,卻為了隐瞞自己的情感,故意去忽視他。
顧瑾那時候剛剛來到自己家,突然被父親冷落,有多麽無奈,多麽彷徨呢?
那時候的自己,根本沒有把顧瑾當做第一位。甚至刻意把他排除在視線之外。
這些東西,蔣辰之前都不敢細想。
蔣辰現在感到痛苦,他經常會想到以前的事情,并且感到心痛後悔。但他知道自己就是活該,活該不能如願。他不能抱怨,因為這些都是之前顧瑾經歷過的。
他也沒資格打攪顧瑾之後的生活。
夏薇不知道怎麽了,之前眼前的蔣老師似乎是在思索着什麽,臉色越來越蒼白,
好像馬上就要倒下了一樣。這讓夏薇感到擔心。她只是感覺到蔣辰似乎身體不大好,但是現在才感覺到好像特別嚴重似得。
但是蔣辰沒有給她詢問的機會,而是繼續說了下去:
“你們年輕人,平時在一起都做些什麽呢?”
看到夏薇困惑的表情,蔣辰慢慢地說:“……我和你們有代溝。平日裏,顧瑾都不怎麽和我講話。”
夏薇點了點頭:“顧學長和我在一起也不怎麽講話。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長,通常都是做功課,念書,或者買書之類。”
“……”
這完全出乎蔣辰的意料。他以為顧瑾對眼前這個女孩子會有些不同,畢竟顧瑾經常故意對蔣辰說要結婚、買戒指什麽的。
蔣辰心中充滿疑惑,但又想,可能顧瑾對待愛人就是這個樣子。他不會什麽花言巧語,也許顧瑾的愛情并不虛妄,亦不奢靡,它只是平靜,平淡,最終融入到日常。
“如果你要和顧瑾在一起,要記得照顧他。”
最後,蔣辰這樣說。
兩個人即将走出去的時候,夏薇問蔣辰接下來要去哪裏。蔣辰頓了頓,才說想去博物館看看。
夏薇驚訝地說,您的精神不大好,怎麽不會賓館休息一下。
蔣辰只是搖了搖頭。
“既然這樣的話,那還是……”夏薇想了半天,最終還是猶豫着說:“還是和您說下好了。”
她低頭從書包裏拿出一條創口貼,道:“這個給您。”
在蔣辰略顯疑惑中,夏薇指着自己的脖子:“這裏,您有一塊痕跡。”
“我很了解您,知道那不是其他的什麽東西。但是如果您要出去逛的話,難免會引人注目。貼着創口貼就可以了。”
夏薇自認為了解了真相,聲音十分清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被人啃的呢,呵呵。”
蔣辰擡手捂住了脖子那塊,只覺冷汗快要落下。
他感謝了夏薇給的創口貼,投桃報李,請她喝了咖啡。夏薇一開始不願意,無奈蔣老師異常執着,說她還是學生,不能讓學生請客。
等兩個人走出咖啡館時,蔣辰随手摸了摸口袋,當即臉色大變。
原本放在他口袋裏的項帶不見了。
蔣辰送走了夏薇,立刻回到剛才的店中尋找。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如此焦急,只感覺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讓他心驚膽戰,恨不得立刻找到丢失的東西才行。
店裏的每一個角落都被他仔細的看,尋找。雖然原本兩個人喝咖啡的地方已經有了新的人坐在那裏,但蔣辰毫無風度地翻看那些地方,惹來其他人的怒視也不自知,最後被服務生委婉地提醒。
蔣辰說自己丢了很重要的東西,一定要找回來。但他得到的答案只是“會盡力幫您尋找”。這個答案當然不能讓蔣辰滿意,他再次蹲下身子,手指摸過每一寸地板。
他的舉動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最終他被請了出去。
蔣辰憤怒異常,大聲說着我在這裏丢了很貴重的東西。服務生再次客氣的問,您要找的是什麽東西呢。
這下蔣辰愣在了那裏。
他支吾許久也沒說出什麽名堂,讓人以為他只是過來找茬的,當即不客氣地關上了門。
天氣過于炎熱,一點風都沒有,眼前的景色許久也不會改變,慢慢地蔣辰的汗水就順着頭發滴落在地上。
蔣辰站在門口,心中也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
是什麽支撐着他在這麽熱的天氣裏到處走動,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從酒店到咖啡館,這十幾分鐘的路程,蔣辰來來回回走了七八遍。每多走一遍,蔣辰的心就越涼,頭腦中一片空白。
怎麽會,不見了?
明明那時候放到了口袋裏。就算丢掉,也應該是在這段路上掉的。
不應該從腳上摘下來的。即使那裏有了新的傷口,項帶觸碰到傷口會有些刺痛,也不應該摘下來。
炎熱的溫度仿佛把蔣辰體內的水和精力都蒸發了出來,蔣辰不能完全看清眼前的事物。
他越走越慢,到最後僅僅是走着而已,并沒有在尋找。他從心裏已經知道,大概那個丢失的項帶,再也找不到了。
最初顧瑾把項帶戴在他的脖子上時,說了些什麽?
他記得那時候顧瑾說,他戴上很合适,要他一直戴在身上。蔣辰那時說不行,可被顧瑾威脅了一下,就再次妥協。
這一妥協,就妥協了幾個月。期間,蔣辰除了腳踝受傷之外,再也沒有把它摘下來。
怎麽只是摘下一小會兒, 就會弄丢呢。
走在路上的蔣辰有些失魂落魄,甚至連想得東西都很奇怪。
他想,這是顧瑾親手送給他,并說很合适的東西。那時候的蔣辰大概并不相信兒子說的話,因為顧瑾經常會說些戲言來逗弄別人,說“合适”雲雲,不過是戲弄父親的手段。
只不過雖說心中是不信,事實上他卻一直佩戴在身上。
畢竟是顧瑾送給他的第一個東西,蔣辰也不知自己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情,去佩戴,去觀看,去撫摸。
他不奢求會有什麽其他的東西,就算有時會想,如果那半顆心的戒指是屬于自己的,不知道會有多高興,也不知心情會怎麽變化。只知道他會時時刻刻保留在身邊,不會讓旁人看了,搶了。
就只是珍藏在身邊,單純的享受這樣的快樂。
然而今天的事情卻給了蔣辰很大的打擊,讓他直到現在心情都十分沉重。
蔣辰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好像是發燒了。他一直走到天色完全昏暗,就連有路光燈照射的地方都無法看清楚地上的東西時,他才回到了酒店。
顧瑾聽到門打開的聲音,回頭一看,就說:“怎麽回事?”
蔣辰輕聲說:“什麽?”
“您的臉色很差。”
父親摸了摸額頭,發現熱得出奇,這才知道自己有些發燒。
但是這種事,他并不想和顧瑾說,于是敷衍道:“外面太熱了,過一會兒就好。”
顧瑾說:“現在都已經晚上十點多了,您去哪裏,做了什麽,這麽晚回來?”
蔣辰聽出他的語氣并不好,但他實在沒辦法去計較。事實上蔣辰現在心虛得很。
“我出去看…展覽。”
“展覽。”顧瑾點了點頭,“什麽內容的展覽?”
蔣辰語塞了一下。因為每年都要看無數展覽,無論是藝術或者學術的展覽,他都看過許多。蔣辰當然可以随口說自己懂而顧瑾不懂的,然而不知為何,當父親的感覺到了顧瑾的威脅。
兒子好像是正在等着自己編造謊話,然後戳穿。
這個想法當然沒有依據,只是蔣辰卻感覺這是真的。他只好說:“這些不重要……我很累,要先休息了。”
說罷,蔣辰拿起毛巾,就要走進浴室中。
誰想還未打開門,從後面伸出一只手來,猛地撐住了正要張開的門。
顧瑾站在他身後,說話時氣息都噴灑在蔣辰的脖子裏。
顧瑾說:“你有事瞞着我。”
門被身後的手關上,發出砰的響聲。蔣辰略顯緊張,聲音都變了調:“瞞着你?”
明明早上的時候,顧瑾在父親面前顯得有些瑟瑟發抖,好像真的很害怕的樣子。然而經過了他自己一天的調整,似乎已經完全恢複到了正常的狀态。
不僅不害怕,還能夠質問斥責蔣辰了。
不知道顧瑾用了什麽恢複方法,能這麽快就讓他心情複原。起碼對于蔣辰來講,他白白比兒子大了那麽多歲,卻不能掌握很快平複心情的方法。
“總覺得您很緊張。為什麽這麽緊張?”
蔣辰說:“我只是太累了。”
“哪個展覽這麽吸引你,讓你在閉館幾個小時後都站在門口看?”
顧瑾的話說的很慢很慢,聲音放得很輕,似乎只是在和父親閑聊而已。
可他說出的話卻讓蔣辰心驚。
蔣辰想要推開面前的門,于是手向前施力。誰想身後的人也在施加壓力,蔣辰和他僵持半天,仍然未能如願。
這讓蔣辰更加害怕,腳下好像踩在棉花一樣,手都在哆嗦。
顧瑾卻顯得極為有耐心。對于蔣辰來講度秒如年的場景,對顧瑾來說,卻是稀松平常。
壓迫着父親的姿勢也不讓顧瑾感到緊張,環抱着蔣辰好像讓他更加從容。
過了許久,蔣辰才輕聲說道:
“對不起,我騙了你。我沒有去看展覽。”
蔣辰的手抖的更厲害。
他想起昨天晚上,顧瑾說了“為什麽騙我”後,就打了他一個耳光。蔣辰想不清楚到底騙了他什麽,但是卻知道了,對兒子的欺騙将會令他勃然大怒。
果不其然,身後的聲音變得冷清起來。
“你騙我的事可不少。”
顧瑾說話完全不使用敬語,似乎已經在生氣。
蔣辰說:“因為我和夏薇出去喝咖啡,這件事情并不想讓你知情。”
顧瑾冷笑了一聲:“騙誰呢?喝咖啡喝到現在?更何況夏薇早就已經回來了,你和誰喝啊?”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顧瑾的聲音幾乎像是浸在冰水裏一般,即使在炎熱的天氣中仍然讓蔣辰感到了涼意。
“這次真的沒有騙你。”蔣辰頓了頓,繼續說:“我出門時碰到了你的女友,就和她一起去咖啡館。喝完之後,我、我……”
蔣辰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說出真相。
那時候顧瑾說過,如果項帶不見了,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情。
可是現在,站在浴室門口被人從後面堵住的蔣辰,由衷感覺到,什麽事情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的。
如果不說實話,會被甩耳光。認識到這一點的蔣辰只好說:“項、項帶掉了,我一直找到了現在。”
站在身後的顧瑾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道:
“找東西就說找東西。為什麽騙我說看展覽呢?”
“我怕你覺得我不重視那條項帶,竟然會弄丢。害怕你會發脾氣。”
顧瑾輕描淡寫地說:“丢掉也無所謂,不重視也沒關系。我不會生氣的。”
“……”
“只是以後不要騙我。”
顧瑾一邊說着不生氣,一邊伸手用力掐了蔣辰的腰那塊。突如其來的疼痛讓蔣辰幾乎叫出聲,身後的人卻很快停止了動作。
蔣辰只覺現在的顧瑾就好像和昨晚的顧瑾重疊了一般,他再也沒有平常和父親疏遠的樣子,好像又喝了藥一樣,變得張揚而狂躁。
大概生氣的顧瑾和喝了藥的顧瑾是同樣的性格?
蔣辰這邊還在琢磨不清,突然左側脖頸一痛。轉頭去看,只見是顧瑾把他脖子上貼的創口貼一下子撕了下來。
“看着礙眼。”
顧瑾說完這句話,把創口貼扔到垃圾桶裏,就放父親去洗澡了。
不管顧瑾是多麽的生氣,在蔣辰洗完澡擦着頭發出來時,兒子已經巧妙地隐藏好了自己的情緒。
他重新變成了乖巧的兒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到蔣辰出來的聲音,顧瑾擡頭看了一眼,又重新把目光鎖定在電視上。
即使在洗完澡之後,蔣辰的頭仍然很暈。他本想就這樣睡了,剛掀開被子躺進去,就聽到旁邊傳來涼涼的一聲:“你為什麽重新開始吸煙?”
“你怎麽知道我吸煙?”
“我聞到你身上的味道。”
蔣辰愣了一下。明明吸煙之後他就刷牙洗澡,卻還是被發現了。這讓父親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他本想說是工作上遇到了麻煩才開始吸煙,又想之前顧瑾說不要再聽他說謊話,只好說:“我遇到了讓我不開心的事情。”
“說了要戒煙,以後就不要再吸了。不然會讓我感覺很不好。”
蔣辰想了想,還是說:“好。”
其實蔣辰已經不會在顧瑾面前吸煙了,就算要吸煙也是背着他,更何況他吸得也不多。
可能顧瑾只是對父親吸煙這件事情感到不滿。
“再說,遇到自己不開心的事情就要吸煙嗎?”顧瑾一本正經道:“你應該繼續忍耐,這是磨煉意志的好機會。”
“……”
蔣辰被噎了一下,開始轉移話題:“你也不要一直質問我了。讓我來問問你。”
顧瑾聽了這句話,眉頭微蹙,顯得很不情願。然而蔣辰這樣說了,兒子自然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