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叔叔……”程去非開了口,雖然他也覺得居則易今天說的話是沖動了些,但他心裏還是喜歡的,誰不想這麽被人放在心尖尖上的愛着啊。他也想說這輩子就是居則易了,可還不等他往下說,程淵先打斷了他。

程淵說:“你先不要急着許下以後,這話,你得以後慢慢說給他聽。分好幾年說,一句話揉碎了,一年一個字的說,讓他年年都惦記着。愛這個東西,急不來的,承諾也是需要時間才能兌現的。”

“但時間也快,你看我和你居叔叔,一晃,小半輩子就過去了,可你知道像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我們多難?”程淵是個醫生,最擅長對症下藥,他給孩子們看病的時候總這樣,剛開始連哄帶騙,該喂藥打針的時候卻一點都不手軟,就像他現在,往兩個孩子熱乎的心上潑冷水,也不帶半點猶豫。他說,“我們青梅竹馬,說了多少這輩子都不分開的話。我們相愛,可後來我們還是分開了,他跟我說對不起,說答應我的事怕是做不到了,他那麽要強的人,一直哭。”

“有個詞叫‘情深不壽’,你們還年輕,所以我希望你們別急着說一輩子,希望你們長長久久。”

“爸——”居則易叫他,語氣特別乖,從小到大,他可能就沒這麽乖的時候,“我知道。”

他又說:“其實我就是怕您不答應 ,所以把話說重了點。但這也是我心裏話,我對他的心思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不想瞞你們什麽……”

程淵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盯得居則易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發,說:“還不是爺爺說的,說當年我爸出櫃的時候,就來了個‘我這輩子認定他了’,把爺爺奶奶當場震住,氣得要死,又下不去手揍。”

“那你怎麽不學他給我跪下。”程淵說着,有些渴了,伸手去端果汁——程去非把果汁遞給他,手裏還攢着那兩顆糖,在他身邊坐的極乖。

“您舍得我跪嗎?”

程去非被他氣笑了,說:“我舍不得,有人舍得。”

他喝了口果汁,過甜的口感叫他皺起了眉頭,太甜了,甜得發膩。大概是想事情的時候沒注意,糖放得太多了些……

想到剛才程去非面不改色的喝完他遞過去的一整杯果汁,皺着的眉頭慢慢松開,他低低的嘆了口氣:“別影響學習,別在學校太親密,別鬧得人盡皆知,別急着出櫃……別把自己看得太低,也別把對方的一顆真心不當回事兒。”他說得慢,像是說一句想一句,想了想沒什麽好說的了,就擺了擺手說,“行了,該幹嘛幹嘛去,別擱我眼前賣乖了。”

程去非這才想起果汁剛才那甜到發齁的味道,一時有些擔心的看向了程淵手裏的果汁。

程淵就喝了那麽一口,就放下了,撞上程去非看過來的視線,不太好意思的壓着聲音說了句:“太甜了,下次我少放點糖。”

下次。

程去非笑了:“謝謝叔叔。”

他一字一頓,慢且認真的說:“我真的特別喜歡居則易。”

“我知道他很好,特別的好,但我喜歡他也不全因為這些好。”程去非說,“他毛病也挺多的,比如有事都悶心裏面,說話總口不對心,性情乖張……但我還是喜歡他。”

他初見居則易眉眼就知壞了。

居則易朝他看一眼,他就心生歡喜,朝他一笑,他就滿腦子都只剩下了‘朝聞道夕可死矣’。

“我知道,之死靡它的愛一個人是很不理智的,可是我只會這一種愛法。”他看着居則易,眼睛裏閃閃爍爍的都是愛意,“我也知道,我們年輕,幼稚,不成熟,少不更事。”

程去非逐字逐句,說得極為認真:“但我想陪着他,從不懂事到懂事,一起成長,彼此打磨,成為更好的人。”

……

家長會大概是結束了,程去非接到了白薇的電話,問他在哪兒玩兒,他說就在學校外面,約定好在紅綠燈碰面,程去非要走了。

居則易送他到樓下,還是舍不得松開他的手。

今天發生的事兒挺多的,先是知道了居則易以前的事,然後互相坦白了心意,毅然決然抓住了高三的尾巴來了場黃昏戀,緊跟着就出了個櫃,節奏緊湊,緊張刺激,叫程去非想到了小學時老師最愛布置的一個作文題目——《我的最精彩的一天》。

他心想,八百字哪夠寫,他現在能寫出幾千字的作文來。

這樣的一天本身就有極大的紀念意義,談戀愛的第一天呢,程去非看了眼手機,默默的記下了今天的日期。

然後他捏了捏居則易的手,說:“我得走了。”

晚上要上晚自習,幾個小時候他們就能再見了,居則易也沒繼續跟他膩歪,就松開了手。

“晚上去學校的時候給我發個微信。”

“吃了飯就去。”程去非倒退着走了一步,說,“那我走了。”

居則易“嗯”了一聲,“你轉過去,看路。”

程去非就轉過去了,他走了兩步,回頭看,居則易還站在那兒看他,兩個人的視線撞在一起,叫程去非有些,舍不得就這麽走了。

他三步并作兩步的跑過去,抱了居則易一下,是那種把人抱了個滿懷的抱法,然後說“我走了”,抱完就跑,趁着綠燈的最後幾秒,跑過了馬路。

居則易還傻站在原地,完全沒反應過來,但耳根卻慢慢紅了,冷風一吹,讓他臉上的熱氣散了些,腦子也清醒了些。他走了幾步,走出小巷子,站在人行道的這頭,看到了朝他揮手的程去非。

居則易忍不住笑了,直到看到居蘭亭和白薇,才轉身,上樓,回小公寓。

……

居蘭亭回來的時候,居則易正端端正正的坐在桌邊寫檢讨,就是那張檢讨——好像他出門的時候是多少字,回來的時候還是多少字。

他多看了兩眼,把手裏的幾張答題卷放在了居則易面前:“怎麽還沒寫完?”

程淵問:“小易這次考得怎麽樣?”

“703,年級第二。”

居則易擡起頭來,問:“年級第一是誰?”

“你同桌。”居蘭亭頓了頓,說,“是叫程去非吧。”

居則易笑了,說“是”,居蘭亭以為他對這個分數還挺滿意,沒忍住皺了皺眉頭,“你同桌比你高接近10分,第三名就比你少1分,你還挺高興?”

居則易斂了笑:“不太高興。”他翻了翻答題卷,心想,跟第三名就差一分,那豈不是他少考一分,他和程去非中間就插|了一個人了嗎?

這就讓人很不高興了。

程淵想到了什麽,也皺着眉看向了居則易。

居則易被程淵看得心虛,想到剛才還被耳提面命不能耽誤學習,忙道:“我這次沒考好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純粹是我自己胡思亂想考試分了心。”

到底還是跟程去非有關系,不過成績都出來了,也還算差強人意,程淵是個開明的家長,沒想揪着這一次沒考好的成績借題發揮。

居蘭亭挨着程淵坐下,問:“你們倆打什麽啞謎呢?”

程淵看了居則易一眼,居則易這會兒乖得不行,埋頭奮筆疾書,一副認真檢讨的模樣。他揉了揉眉心,說:“你養出來的好兒子,別的沒學好,就學會了早戀。”

“早戀?”居蘭亭笑出了聲,不是很信,“就他在學校從早睡到晚的,能有心思有時間追到女孩子?”

平時老師也給他打電話委婉反映過,今天家長會後更是跟他單獨談話聊了聊居則易上課總睡覺的事情,他正頭疼呢,心想着要真早戀了還好,在學校有個人能替他們管管居則易。

再者一中的那些事,到底還是讓孩子心有芥蒂,能有人讓居則易放下心防,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居則易寫字的手頓了頓,剛想說話,就被程淵淡淡的一瞥給怼回去了。他低頭繼續寫檢讨,小聲嘟囔了一句“不是女孩子。”

居蘭亭沒聽清,問他:“什麽?”

程淵替他答:“不僅追到了,還帶家裏來了。”程淵又說,“人長得挺好看,個子高高瘦瘦的,眉清目秀,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成績也好……”

“等一下。”居蘭亭皺着眉打斷了他,“我怎麽覺得你這個形容……”

居蘭亭想到了程去非沖他笑時露出的兩個小酒窩,特別晃眼。

“白也告了,櫃也出了。”程淵道,“就差給我跪下了。”

“居則易。”居蘭亭叫了他一聲,說,“你過來。”

語氣聽不出喜怒,居則易卻覺得,他大概是有些生氣的。他垂眸斂目的走過去,在兩人面前站好。

居蘭亭問他:“是程去非?”

居則易點頭。

居蘭亭又問:“是你轉學來清河以後才認識的吧?”

居則易說:“是。”

“半學期,兩個半月。”居蘭亭挑了挑眉,說,“從前,也沒聽你說你喜歡男孩,兩個半月,你想清楚了?”

“我也沒說過我喜歡女孩。”居則易站得筆直,認真又執拗的盯着他的眼睛,說,“從來沒這麽清楚過,一個月兩個月的喜歡也是喜歡,一年兩年的喜歡是喜歡,十年二十年的喜歡也是喜歡。真心如果論斤兩稱,我對他的,和你對爸的,都一樣重。”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就好。”居蘭亭垂眸,伸手去握程淵的手。程淵的手指不長,還有些肉肉的,指甲總是修剪得很幹淨,捏起來特別舒服。他突然笑了一下,湊到程淵耳邊低聲說,“還挺有緣,跟你一個姓。”

“說正事呢。”程淵瞪了他一眼,想把手抽出來,卻被男人十指緊扣的握着,只得作罷。

居蘭亭瞥了居則易一眼,瞬間切換回了威嚴的大家長表情,說:“你想清楚,決定要走這條路,要和誰一起走這條路。走到半路,後悔了,覺得累了,你就想想,是誰把人拖進了這趟渾水。”

“你記住,你對他有愛,還有責任。”

作者有話要說:

《詩經·鄘風·柏舟》:“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諒人只。”

之死靡它:到死也不變心。形容愛情專一,致死不變。現也形容立場堅定。

差強人意:原指還算振奮人心,後多指尚能使人滿意,勉強使人滿意。【劃重點,這是一個褒義詞!!!

關于愛與責任,其實我覺得兩個人只要決定在一起,約定好我們是“男女朋友、男男朋友”,就有責任。沒有結婚證和法律的約束,但有道德的約束,這就是責任;承諾,也是責任。只是這個責任全靠愛撐着,在感情裏我們有責任對彼此尊重、忠誠、甘苦與共,到說到底還是“因為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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