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其實,我也有一件事,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你。”
這個問題就好回答多了,居則易松了口氣:“沒關系,你說。”
“那你保證,不管我接下來說什麽,不管你接受還是拒絕,我們都還能繼續做朋友。”程去非到底還是忐忑的,他有點害怕,也有那麽一點點的猶豫。
可是這些害怕、猶豫,都在看到居則易的眼睛時,蕩然無存。
被那樣一雙幹淨澄明的眼睛認真又溫柔的注視着,程去非的腦中沒有了任何念頭,只有憑空撞出來的一句話——“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
程去非覺得自己完了。
他的朝是曉看天色,他的暮是暮看雲。朝朝暮暮,是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居則易看着他,說:“我保證。”
程去非不害怕了,也不猶豫了,但他有些害羞。他不知道怎麽把自己的喜歡用溫柔漂亮的詞彙說出口,只好說:“其實那晚,我是特意回去的……我擔心你沒帶傘。”
“謝棠來找你的那天,我也确實是心情不好。”
“晚安是發給你看的,因為等不到你的信息,所以很晚才睡,所以第二天才會遲到。”
“聽你講題會走神,是因為……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去了。”
“你……”居則易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一向聰明得緊的腦子在程去說那晚他是特意回去的時候就瞬間黑屏死機了,他特別想掐自己一把,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這麽想着,他也這麽做了——伸手在手背上擰了一下。
嘶,真他媽痛。
居則易還想再掐自己一下,程去非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不滿道:“你幹嘛呢。”
“我……掐掐自己。”
居則易說完,別扭的轉過頭去,臉也可疑的紅了。
程去非瞪了他一眼,氣鼓鼓道:“掐什麽掐,你不疼我還疼呢。”
“你疼什麽?”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居則易也不是非要聽到那句“喜歡”才肯開竅,他低笑出聲,問他,“心疼嗎?”
好脾氣如程去非,此刻也很想罵一句‘我疼你媽的大西瓜’。
只是看着眼前這人帶笑的眉眼,他又罵不出口了。算了,他想,既然他都朝他走出這一步了,不如多走幾步。
他嘆了口氣,剛想開口,就聽居則易說:“因為我喜歡你。”
像是丘比特搭弓射箭,幹脆利落,正中程去非的心。
“害怕的意思是:面臨險境而心中恐懼、驚慌。程去非,你不是我的險境,你是我的絕境。”他的話聽起來毫無邏輯,程去非卻懂了。
因為他喜歡他,所以他害怕。
害怕他知道他家裏的關系,害怕他知道他的過去,害怕這些事,會把他們的關系逼入絕境。
居則易卻怕他不明白,繼續說,剖心析膽的說:“我什麽都不怕,只怕你,怕你可憐我,怕你惡心我,怕你……不要我這顆心。”
“我喜歡你喜歡得要命,嫉妒你心上那個人嫉妒得要死,我是真的怕。”居則易喉頭發緊,緩緩的吐了一口氣,“我從來不敢想,你心裏,也是有我的。”
程去非還握着他的手腕,忘了放開,也舍不得放開。他低頭,看居則易手背上的淤青和剛才掐出來的紅印,只覺得礙眼得很,索性改去握住了他的手,他小聲叫他,“居則易。”
他說:“我喜歡的人可不是這樣的。”
居則易一愣,正想回握住他的手,聽到這一句傻了。
剛剛還熱乎的一顆心,瞬間就涼了。他聽到自己問:“那你喜歡的人,是什麽樣的?”語氣冷靜得出奇,就是手不可抑制的在抖。
程去非忽然意識到,優秀如居則易,動了心,也從雲端跌落,變成了凡人。
他拉起居則易的手,朝那被掐了一把的小可憐手背吹了吹,特別溫柔。
“我喜歡的人,年級第一,德智體美勞樣樣都好,正直善良,勇敢頑強,長得好看,還特別酷,俠肝義膽,嫉惡如仇……”
居則易聽完,一顆心終于緩過勁兒,又活蹦亂跳起來:“他有你說的那麽好嗎?”
程去非一本正經:“有過之無不及。”
“有一點你說錯了。”居則易忍不住笑了,說,“我這個人,不太直。”
程去非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有些想笑,卻還是認真嚴肅的搖了搖頭,他說:“我覺得你很值。”
“值得我所有的喜歡。”
“行吧。”居則易被他一記直球撩得心肝亂顫,簡直想犯罪。但他不能,他還記得這是家裏,他爸還在外面,所以他理智猶存,繼續說正事。
“這道題簡單了,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做朋友是不可能做朋友的,我又不缺朋友。”
幾乎沒答不出過題的程去非,卻在這個時候耳朵紅了,他問:“那解是什麽。”
居則易摸了摸他的耳朵,又戳戳他的小酒窩,為自己争取着以後能名正言順的動手動腳的福利:“你做我男朋友。”
程去非猶豫了一下,他後知後覺的想起了“早戀”這個東西在學生守則上是明令禁止的。可他又想幾條學生守則,就要把“喜歡”壓住,像五指山壓下那只猴子一樣,這并沒有什麽道理。
何況壓的住一時,壓不住一世。
“男朋友。”這三個字從程去非嘴裏說出來,是他自己都沒發覺的溫柔,他忍不住笑了,小酒窩陷得更深了些,他說,“那麽,請多指教。”
……
居則易和程去非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程淵正坐在沙發上盯着面前榨好的果汁發呆。
以前的那些事讓他很難對居則易的“朋友”放下心結來,倒不是他多在意外人的眼光,而是他怕居則易在學校被人指指點點……
他也不知道兩個孩子在聊些什麽,只能等他們出來——沒成想,等到兩個孩子手牽手的走出來。
程去非這會兒臉皮薄得很,一個勁兒的往後躲,不想見人,居則易不讓,扣着他的手腕,把他硬生生的,拉到了程淵的跟前來。
程淵看得分明,自家的小兔崽子拉着人手不說,大拇指還不規矩的在手腕摩挲了一下。他一時沒反應過來,正發愣呢,就聽居則易說:“爸,檢讨我多寫一份。”
程淵盯着程去非,看着大男孩一張俊臉紅得頗有喜感,心裏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生氣?那倒也不生氣;高興?也高興不起來……養了十幾年的豬會拱白菜了,欣慰還是有的,就是心情複雜了些。
他嘆了口氣,問:“什麽檢讨?”
居則易照背自己寫了兩遍的檢讨,只改了幾處,說:“我懷着愧疚和懊悔給您寫下這份檢讨書,以向您表示我對早戀這種不良行為的深刻認識以及——”他站得筆直,态度強硬,語氣卻溫柔得不行,“僅此一次,盡此一生,只此一人。”
平地一聲雷,炸開在程淵的腦海裏。他叫“程去非”,說,“你過來。”
居則易松開手,讓程去非過去。
程去非想說些什麽,居則易搖了搖頭,他就垂眸走過去,在程淵身邊坐下。
程淵遞了杯果汁給他,然後看向了居則易,問:“你今年多大。”
談戀愛倒是沒什麽關系,程去非這孩子樣貌性子也讨喜,但一出櫃就把話說得這麽絕對,這麽重的許諾,讓他有些頭疼。
也覺得有些兒戲。
“十七歲零十個月。”
程淵語氣平靜道:“第一,高三畢業,你也就沒機會早戀了,所以僅此一次這個保證是句廢話;第二,你還沒滿十八歲,法律上未成年,你拿什麽保證盡此一生只此一人?”
聽他這麽問,居則易反而笑了:“我像我爸啊,是個情種。”
他拿不出什麽來保證,只有一顆熱乎乎的心,想叫他們看看。
看他有多認真。
程淵看着他,有些晃神。
雖然居則易不是他和居蘭亭生的兒子,眉眼也沒一處像他們,但養得久了,神态,眼神,語氣,性子,總有那麽一處是像的。恍惚中,程淵好像看到了當年那個翻牆上他家樓的大男孩,那個陪他出櫃,被他父親打出家門卻還倔強的握着拳咬着牙說“叔叔您就是打死我,我也還是愛他”的大男孩。
後來他們蹉跎了多少年?
三年,四年,還是五年?
記不太清了……
他對這個孩子一向寬厚寵愛,當然舍不得他被人指點受人白眼,可他更舍不得,他和居蘭亭當年吃過的苦,居則易再受一遍。
他從口袋裏摸出兩顆糖,看向了程去非:“吃糖嗎?”
UHA的牛奶糖,安靜的躺在男人的手心裏。程去非原本還捧着果汁在小口的喝,連忙仰頭一口喝光,放下杯子去接糖。
程淵被他逗笑了,摸了摸他的頭說:“小易以後要是欺負你,就跟我說,我幫你收拾他。”
“小易他挺好的,你現在喜歡他,也不用我說他的好,你只管記心裏面。要是哪天你不喜歡了,你就想想他的好。能繼續過,就湊合着過,湊合也過不下去了,你就跟我說,讓我來做這個惡人。”
“這條路挺難的,你覺得累覺得苦,都別半路撂下他,你把他還給我們,也不枉他今天這句‘盡此一生只此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
“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古相思曲》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一剪梅?雨打梨花》唐寅
程去非說居則易正直善良,居則易說自己“不太直”,沒打錯字,就是直和彎的直,程去非答“我覺得你很值”,諧音字,聽懂不說破,談戀愛嘛,就是要說點膩膩乎乎的話
至于程淵和居蘭亭,就是青梅竹馬早戀被家長無情拆散然後迫于無奈分手後來破鏡重圓修成正果的故事【半夜翻牆去小男朋友家送糖炒栗子,嘻嘻,有人感興趣的話闊以考慮寫寫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