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許諾

楚逸聽到花澄有事,二話沒說就蹦下了床,沈崖跟在後面,将手裏拿的外衫給楚逸披上。

楚逸拉了拉搭在肩膀上的衣服,打趣道:“貼心得跟小媳婦似的。”

沈崖一愣,神情有些複雜,想說什麽,卻見楚逸已經跑出了很遠。

沈崖正要跟上,身後忽然響起冷羿淡淡的聲音:“看來你在孤墳嶺裏悟到的不僅僅是如何讓修為更上一層啊。”

他的眼神淩厲而通透,仿佛能直入沈崖的內心深處。兩人相對無言,似乎有一股隐形的烈火在空氣中燃燒,過了很久,沈崖緩緩道:“你管不着。”

冷羿眉頭一抽,嗤笑道:“別以為他待你好點你就有底氣了。沈崖,天下好事這麽多,你為什麽偏要選條不歸路呢?”

沈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轉身朝楚逸離開的方向走了。冷羿站在原地兀自嘆息,心道這天行閣也不知什麽毛病,人和妖都是一個比一個能折騰。

花澄挺着肚子躺在床上,臉上像糊了一張槳白的紙。周軒跪在床邊握着她的一只手,發出沉悶的哭聲。

“你們人間不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麽,你這般哭哭啼啼,像個什麽樣子?”花澄的聲音十分虛弱,她動動手指,想要替周軒擦掉眼角泛出的眼淚。

“澄兒……”周軒的聲音宛如生鏽的琴弦。

“記東西怎能斷章取義?”楚逸披着外袍步入房中:“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情深處。他這般心疼你,你該高興才是。”

熟悉的聲音讓花澄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朝楚逸笑了笑:“臨死前還能回到這兒見你一面,也算值了。”

周軒急道:“澄兒!”

“你這是想吓唬周兄,還是想砸我招牌?”楚逸拍拍周軒的肩膀,示意他把花澄的手讓給自己。

脈搏上熟悉又陌生的觸感,讓花澄想到自己剛被楚逸救下時的樣子。她本是狐王身邊的第一護法,因為偷練禁術,被狐王打成重傷,逐出狐族。若非楚逸,她早就成了荒郊野嶺的孤魂野鬼,又哪能活到現在,還品味了一番世間情愛的滋味

天行君面前從不死人,可是她自己的身體她自己清楚,人妖結合生子本就兇險異常,何況她還在江景門受了顏卿的重創。三界裏異族結合之事向來不少,可真正能母子雙全、生下孩子的,千百年來唯有一例……

Advertisement

剛想到這兒,花澄忽然覺得有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用脖子使勁扭動頭,沈崖正站在楚逸身後看着她。

當初的孩子已長成了少年模樣,挺拔修長,俊朗非凡的五官和沉着淡然的氣質,無一不在牽動着花澄的情緒。她勾了勾唇角,也不知道自己的笑意有沒有傳遞到沈崖的眼中:“你娘……很了不起。”

沈崖微微一愣。楚逸放下花澄的手,眉宇間閃過一絲憂色。花澄的意識有些模糊了,周軒也沒好到哪兒去,楚逸才讓開,他就失魂落魄地撲到花澄身邊,仿佛再多離一刻,整個人就要魂飛魄散。

楚逸暗暗退到後面,沈崖湊到他身邊:“師父,她還好嗎?”

楚逸蹙眉:“我可以調一副藥方給她,只是她如今……若是沒法子續命,沒有足夠的氣力,只怕抗不過藥性,就要母子俱損了。”

楚逸頓了頓:“只是她情況特殊,我得查閱一番才能知道該怎麽做。就怕她撐不到……”

周軒聞言,情緒激動地轉過身來,還沒來得及抒發心中的情緒,沈崖已經開口了:“我知道續命的法子。”

楚逸意外地看着沈崖,後者接觸到他的眼神,心裏忽然産生了一種奇異的滿足感。在他的印象裏,一直是自己依附楚逸,在楚逸面前,他仿佛永遠都是個孩子,這是第一次,楚逸用這樣的眼神看他,那一瞬間,沈雅覺得自己和這個人是平等的。他被他所需要,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再那麽遙不可及。

“是什麽法子?”楚逸追問道,絲毫不懷疑沈崖的話。

沈崖回過神,努力矯正自己游離的思緒:“我娘以前生我的時候,也遇到過這樣的險境。我父王受人點撥,替她弄來一株叫含情草的東西,助我娘度過危機。”

“含情草……”楚逸低喃道,“好像有些印象,這東西在哪兒?”

沈崖搖搖頭:“沒聽父王提過……”

楚逸若有所思:“知道有這麽個東西就好辦了,讓月華……”

沈崖臉色微沉,楚逸那“姑娘”兩字還沒出口,他便打斷道:“我之前在藏書閣有看到過關于含情草的記載,給我一炷香的功夫,我定能找出來。”

說完就要出門。楚逸有些驚訝于沈崖的積極,笑道:“若花澄知道你這麽關心她的安危,一定會很歡喜的。”

“那師父呢?”沈崖停下腳步。

楚逸:“?”

沈崖目光如炬,陽光透過半開的門縫灑在沈崖身上:“我為閣裏的人這麽拼命,師父歡喜嗎?”

他本就生得俊朗非凡,加上臉上此刻專注的神情,竟讓楚逸看出了神。他後知後覺地點了點頭:“自然。”

沈崖揚了揚唇角:“能得你歡喜就好。”

他轉身去了藏書閣,留下屋裏尚未回神的楚逸。他總覺得這回回來,他的小徒兒有哪裏不對了……在孤墳嶺,是發生了什麽?

除了上回周軒為了睹物思人,在藏書閣裏住過一宿之外,這裏就沒進過旁人。裏頭的擺設和數月前沈崖走時一模一樣。他推門而入,先是走到角落裏的那方書案前。上面擺着一沓寫滿“懷青”字樣的紙,沈崖抽出一張,他的眼神裏透着癡迷,指尖沿着筆畫在紙面上游走,輕柔而細致,就仿佛在撫摸情人的脊背。

他阖上眼,深深吸了口氣,再睜眼時,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他循着印象走到那片可能有含情草線索的書架間,剛要取書,神情陡然一變。

徐風正窩在角落裏看小話本看得起勁,忽然感覺到有一片陰影籠上頭頂。他擡起頭,撞上沈崖面無表情的臉,吓得魂飛魄散:“哇!!!”

沈崖面無表情地俯視着他:“你在幹什麽?”

天行閣裏妖精多,大多對人間文獻不敢興趣,所以進到藏書閣裏最多的就是楚逸。對于他而言,這裏已經是獨屬于他和楚逸的地方。可是現在這小子居然偷偷溜進來。

徐風拍着自己的心肝順了兩口氣,喊道:“你吓死我了!我以為是師父……不對,師父不會進藏書閣來的。”

見他一個人在那頭自言自語,沈崖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他知道這番嫉妒來得莫名其妙。

徐風一個人在那兒念叨完,見沈崖不搭理他,又巴巴地湊了過去:“你居然回來了?你是不是又長高了?喂,你找什麽呢?”

沈崖兀自翻書,徐風偷瞄了兩眼沈崖手裏的東西,頓時興味索然:“你這人怎麽無趣,成天看這些東西。以後可讨不着媳婦。”

沈崖翻找着含情草的下落,不鹹不淡道:“難道要像你這樣游手好閑?”

“我哪裏游手好閑了?!”徐風将小話本拍到沈崖面前,“我這是勤勉學習,咱年紀也不小了,照人間的歲數來看都可以當爺爺了。總不能一點事兒都不懂吧?!”

沈崖“啪”地一下阖上書,徐風被吓了一跳,連忙抓緊自己的小話本,嘟囔道:“吓唬誰呢,自個兒想當和尚,還……”

手裏忽然一空,護在胸前的小話本不知怎麽到了沈崖手裏:“看了這個就能讨到媳婦了?”

徐風啊了一聲,後知後覺地點頭:“我覺得說得還是很詳細的。”

沈崖定眼看着他,徐風打了個激靈,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急道:“你……你先還給我!”

“自己的東西就要護好。”沈崖将書塞回書架,拿着小話本在徐風面前晃了一下:“否則就會被人搶走。”

徐風眨巴了下眼睛,眼看沈崖帶着小話本飛身出門,忍不住嚎道:“喂!你千萬別給師父!別讓師父知道!”

沈崖打量着手裏的東西,遲疑了一會兒,将它塞進了衣裳前襟裏。等他回到花澄住處的時候,發現楚逸面前站着一個人,湊近一看,竟是段瑜。他端着一個盆子在同楚逸說話,楚逸朝他笑了笑,用手摸摸他的腦袋,目送他進了花澄的屋子。

“這麽快就回來了?”楚逸有些意外,這前前後後才半柱□□夫。

“師父不想見到我嗎?”沈崖問道。

“這算什麽問題。”楚逸好笑,他沒有深究沈崖說這話的意思,問道,“知道含情草在哪兒了嗎?”

沈崖點點頭,他走到楚逸面前,忽然擡手抱住了他。

楚逸愣了愣,他發現沈崖的個子是随着他的修為往上長的,這回出關,腦袋幾乎已經頂到了他的下颚。

“怎麽了?”楚逸注意到沈崖的異常,忍不住擡手拍了拍他的後腦勺。

“含情草在麓山。”沈崖開口,灼熱的呼吸噴灑在楚逸的頸邊。

楚逸微微一愣,心中頓時了然。麓山位于妖界,老狼王時期是座無妖掌管的荒山,但自從沈恪繼位後,那裏已經被劃進了狼族的勢力範圍,聽聞沈恪還在裏面造了別院。

“憑我現在的力量,還打不過沈恪……”沈崖伏在楚逸的肩頭,聲音有些悶悶的。

那模樣着實可憐,楚逸一瞬間想起當初那個在山洞裏抱着自己痛哭而不撒手的孩子,心裏更是起了憐惜之意。他輕輕撫摸着沈崖的脊背,柔聲道:“你如今的修為可謂一日千裏,不出數年,定可與沈恪齊平。”

搭在背上的手仿佛一根烈柴,倏然助長了沈崖心中本就旺盛的火勢,他收緊胳膊,那力道幾乎要把楚逸融進自己的身體裏。

楚逸以為他心有不甘,安撫得愈發用心。過了很久,沈崖的聲音再次響起:“如果我能報仇,師父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楚逸正心疼徒兒心疼得緊,聞言笑道:“好。”

唇角輕輕勾起,沈崖的眼色在楚逸看不見的地方變得愈發深沉。周軒被段瑜從屋裏推出來透風,入眼便是這副叫人驚訝無措的畫面。

作者有話要說:

我我我……我居然更了兩章!雖然都很短小嘤_(:з」∠)_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