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附體
楚逸驚訝地看着沈崖,後者身上散發出的強烈妖氣連他都覺得有些心悸。自從沈崖從孤墳嶺出關之後,修為更甚從前,但即便如此,也只是堪堪接近化神的程度,可剛才……
費穹被沈崖的狼爪踩在腳下,身上摔得血肉模糊,沒有一塊好皮。可是在場的大多數人都沒有看清沈崖是怎麽把人從裂縫那頭弄過來的,就好像他們沒有看清楚逸是用什麽打出了地上的那條裂縫。
“師兄!”秦姻急道。
“師妹小心!”另一個宮主攔住了要上前的秦姻,他看着沈崖的目光充滿着警惕:“他只是站在那兒就把費師弟折磨成那樣,只怕那狼妖也到了化氣的境界。”
秦姻睜大眼睛,一石激起千層浪,衆人看向沈崖的目光紛紛發生了變化,他們的視線在他和楚逸之間來回逡巡,仿佛在思考等會兒要先對付哪個。
然而那些恨不能将其扒皮剔骨的眼神卻讓沈崖心裏有一種莫名的快感,他情不自禁地看向楚逸。他終于能和這個人并肩站在一起了,全天下人都看到了這一幕……
一想到這點,沈崖就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腳下的力道不知不覺失去了控制。費穹發出一陣驚恐至極的嗚聲,眼看就要被沈崖踩死,陸亦绫忽然朝他的方向投出了兩根簪子。
那是兩根銀簪,簪尖呈黑色,一看就是塗了什麽要人性命的毒。楚逸錯身閃到沈崖面前,他擡手一揮,那兩枚簪子便轉了個方向。沈崖感覺腳底一空,反應過來時,費穹已經被楚逸像流星扔大錘一樣,丢到了陸亦绫的腳下。
“師兄!”江景門衆人圍了上去。
陸亦绫眯縫了下眼睛,她夾着那兩支簪尖塗毒的銀簪,感覺自己的指節有些僵硬。
“莊主……”她身後一個雲浪弟子微微上前。
“還是要按計劃來。”陸亦绫緩緩開口,“這裏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沈崖盯着被衆人緊緊圍住的費穹,眼神裏流露出一絲兇光。就在這時,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人輕輕摸了一下。沈崖看見楚逸,那滿身的戾氣頓時消散不少,緊接着一陣巨大的無力感襲上他的身體。
他凝視着楚逸,後者看上去像是只是在撫摸他,但沈崖能夠感覺到,從楚逸手掌裏流出的靈力正源源不斷地灌進他的身體裏。
“剛才那法子也是太虛神君教的?”楚逸的聲音有些不悅,裏面夾雜着毫不掩飾的擔憂。
沈崖聽在心裏一陣暖意,很想翹起尾巴搖一搖,可是感受到楚逸那明顯不悅的情緒之後,他只能低眉順眼道:“是徒兒魯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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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眼下連化神境界還沒達到,擅自控氣,可知會有什麽後果?”除了那些修煉境界臻于頂峰的人,可以自由操縱天地自然間的生氣,一般人若是要娴熟縱氣,那就只能從自身下手,像操縱自己手腳那樣去操縱自己的生命之氣。
沈崖借着楚逸運送來的靈力勉強維持了站姿,大敵當前,他深知自己不該任性,随意耗度自己的力量,可是……
“凡是玷污師父的人,都要用命來償。”驚雷劃過,白得發亮的閃電映照着沈崖冰冷的面容,觸目驚心。
楚逸覺得有些好笑:“不過是被人念叨兩句,何談……”
話到嘴邊戛然而止,楚逸發現自己面對沈崖那張認真決絕到近乎偏執的臉,一時竟有些心悸。如此想來,從他第一次在群妖臺上救下沈崖時,他就對這孩子的這種表情沒有任何辦法。
楚逸輕輕嘆了口氣:“縱使要替為師出氣,也不許搭上自己的性命。”
沈崖不以為然:“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楚逸不假思索,語氣異乎尋常地堅定。
沈崖愣了一下,感覺心中有一團烈火,透過他的骨骼血脈,一路從心口燒到了眼中。即使是在涼意彌漫的雨夜,楚逸依然能夠感覺到那仿佛要把自己整個人都緊緊包裹起來的熱意。不知為何,他雖然覺得有些不自在,卻又很貪戀這種溫暖。
“我……”沈崖看見楚逸的嘴皮子動了一下,還沒聽清他說什麽,一道亮光忽然從那群修士的方向傳了過來,瞬間照亮了整個夜空。楚逸盯着陸亦绫手裏波光流轉的重相鏡,笑道:“果非凡物。”
那亮光持續的時間不長,四周的環境很快又重回黑暗。不同的是,重相鏡不再像先前拿出來時那樣只是一面普普通通的銅鏡,裏面呈現出了一些景象。
“尋鮮閣……”沈崖看着鏡中熟悉的樓閣,有種極度不安的感覺。這種預感很快就變成了現實,因為他在鏡中看見了楚逸,或者說,天行君,楚逸的後面跟着一個人,是看上去歲數更小一點的他。
這個場景對沈崖來說很熟悉,這是他們那天出尋鮮閣時的情景,在那之後,扮作刀疤男的江睿就過來把段瑜托付給了楚逸。唯一的區別就在于,真實的楚逸去尋鮮閣的時候沒有帶面具,可鏡子裏的,卻完全就是天行君的模樣。
可是重相鏡中的景象卻在這時發生了質的扭轉,江睿沒有出現,沈崖眼睜睜地看着鏡子裏的楚逸掐了個決,尋鮮閣瞬間冒起熊熊大火。他就站在一邊,冷眼旁觀看着這一切,看上去,尋鮮閣的大火就仿佛是他們二人所為。
“不可能,這什麽妖鏡!”肖宇一口否決自己看到的東西。
“重相鏡從不欺人。”陸亦绫開口,她的聲音還是冷冰冰的,卻比先前輕了不少,可見操控鏡子确實耗損了她不少靈力。
大火在鏡中彌漫,很快,景象又發生了變化。當正清臺出現時,所有江景門弟子的臉色皆是一變,或悲或怒,好不容易壓在心底的情緒又澎湃地噴灑了出來。
鏡中是天行君和顏卿交手的畫面,乍眼一望,與那日楚逸上正清臺救花澄的景象沒什麽兩樣。可是只要仔細看就會發現,鏡中的楚逸手裏握着一些綠色小顆粒,随着他每次出招,那些微小到仿佛塵埃的東西便被打散出去,無聲無息地侵入了顏卿和江景門衆弟子的身體裏。
楚逸埋藏在面具後的神情一直毫無波瀾,直到看到鏡中站在他後方的藍景也中了那種顆粒之後,他的神情終于發生了變化。
“藍公子可還好?”沒有人想到楚逸會忽然開口,問得還是一個沒什麽名氣的修士。
江景門裏不知是誰飽含憤怒的冷哼了一聲,“你覺得中了你的毒術,藍師弟還有命活嗎?”
楚逸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顏卿呢?”
像圍堵天行閣的好事,居然沒有江景門掌門,實在有些不合情理。
“你明知故問!”某個受江景門庇護的小門派掌門義憤填膺道,“顏掌門中你毒術,重傷在前!眼下又為了對付你放出來的亡魂殚精竭慮,靈力大損!你還敢問他在哪兒?!”
“就算顏掌門不在,今日也要滅了你天行閣,替天行道!”
……
重相鏡中的景象猶在繼續,卻已經沒有人關心裏面的內容了。該被知道的“真相”早已深深印刻在了每一個人的腦海中。
“一眨眼,天下第一人成了人人喊打的魔頭。他顏卿卻成了除魔衛道的大善人。”冷羿發出一絲冷笑。
肖宇跟着哼道:“什麽除魔衛道,他靈力大損,難道不是因為弑師和殘害同門嗎?”
冷羿有些刮目相看:“傻鴿子,你還挺清楚啊。”
“不許侮辱顏掌門!”那仿佛玩笑一般的話頓時又激起了衆怒。
“是不是侮辱,只怕不能光聽一面之詞吧。”白衣人禦劍而來,行速幾乎與風齊平,即使在這樣的狂風暴雨下,身體也沒有絲毫動搖。
“阿彌陀佛,天行閣果然是能人輩出。”這種時候,也只有方昕這樣的出家人才有閑心再稱贊一下敵手,其他人卻都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尤其是在他們看清那白衣人的正面目之後。
方才說話聲傳來時,衆人聽得清楚,那分明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可現在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卻是一個少年。
“澄……兒?”周軒看到被陸鍺夾着腰的人,臉色大變。
“周公子莫急。”陸鍺開口,從他嘴裏發出的聲音卻是陸月華的,“這不是花姑娘。”
“不是澄兒?”周軒一頭霧水,仔細一看,花澄此時拉攏着腦袋,似乎是昏過去了。
包括天行閣的一衆人都有些摸不着頭腦,且不說裏面有些人還不認識陸鍺,即便認識,也不明白為何陸月華的聲音會從她弟弟的口中傳出。這種謎樣的對比讓人有種詭異的感覺。
陸月華夾着花澄的腰,大雨将她附身的陸鍺的臉洗刷得極為蒼白,一雙眼睛沒有絲毫神采,濃稠得像兩潭沼澤。她走到那條巨大的縫隙前,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陸亦绫身上。
陸亦绫睜大眼睛,身體仿佛被打了樁一樣僵在原地。從她聽到陸月華的聲音那一刻起,她就一直維持着這樣的姿勢。
“多年未見,姐姐風采更勝從前。”還是陸月華的聲音,那嗓音堪稱婉轉動人,可落在陸亦绫耳朵裏,就仿佛惡鬼的嚎叫。
“陸……月華?”她難以置信地搖着頭,心神産生了劇烈的動搖。重相鏡裏的景象飛速淡去,陸亦绫靈力大損,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跪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