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軍訓

Chapter.6

軍訓正式拉開帷幕了。

一大早，羅萌從床上爬起來，世界早已不再安靜，整棟樓仿佛都躁動了起來，各個方向都能聽到大家不再壓抑的說話和洗漱聲。

他第一次跟着宿舍裏的人一起去食堂吃早飯，這是個還彌散着霧氣的清晨，羅萌有些感慨，高考過後這已經是許久未見的景象了。

每個學院各自定的集合點不同，從食堂出來後，往行政中心去的那條路上，基本都是商學院的新生。

陸陸續續遇到的男女生，許多都會笑着跟張晨光打招呼，叫他一聲“班長”，于是羅萌就明白這都是他的同班同學們了。

其實這些人中的大部分也都會好奇地打量羅萌，在這含着霧的空氣中，羅萌的皮膚越發顯得通透，軍訓帽下一張白嫩精致的臉，讓他即使一直默默走在張晨光斜後方，半低着頭，依然有着不低的存在感。

由此可見顏值的力量。

到了行政中心門前的空地上，那裏已經彙聚了商學院各個專業的學生，放眼望去一派青春遒勁的綠海。

每個班的班長都走到一起跟負責軍訓工作的老師進行溝通，随後各自回來列隊。

張晨光走過來，拿着張花名冊，開始一個個點名。

羅萌認真地聽着，等結束了之後他知道了本班一共32人，男女人數差不多。

人到齊了，張晨光開始指揮列隊，班裏似乎北方人比較多，海拔普遍不低，羅萌的身高在他家鄉那個南方小城裏很夠用了，在這裏勉強在男生那一隊排到了中等。

排隊的過程中人員走位變動頻繁，免不得相互打量。不少人注意到了羅萌這個“新面孔”。

喬佳怡站在女生隊列裏，眉飛色舞地前後安利着這個沒出現在班會上的她的“天菜”，看着羅萌的臉，女生小團體紛紛咧着笑開始竊竊私語，男生則直白的多，站在羅萌身邊的男生大大咧咧地問道：“嘿，之前好像沒見過你啊，是報到來遲了嗎？”

羅萌搖搖頭：“不是，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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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生比羅萌稍矮一點，膚色微黑，笑起來很爽朗，他說：“是不是水土不服，我剛來那天也不太舒服。”

羅萌道：“不是，是淋了雨”。

兩個人斷斷續續又聊了幾句，羅萌知道了那男生叫邵洋，跟他一樣是南方人。

邵洋說話很直率，又帶點幽默，也不會纏着人聊個沒完，讓羅萌暗自放松了些，覺得跟同學們交流應該沒有他想象的難。

“哎，班助來了”隊伍後排有人說道。

羅萌聞言好奇地往前看了眼，前方視野裏是各個專業的新生隊伍，人員密集，張晨光一直站在一班最前面調整隊形，此時他身邊多了個個子挺高的男生，正側着頭跟張晨光說話。

男生身形瘦削，下颌線條流暢且淩厲，他微微偏頭望了隊伍一眼，羅萌看到他深邃的眼睛，眼神淡漠，他明白了為什麽邬航和卞宇濤說班助很有氣勢。

大概因為他的眼睛拒人于千裏之外吧。

前方的隊伍開始換換挪動了，沒兩分鐘，張晨光揚起手臂拍拍手，大聲道：“安靜，現在出發去訓練場，大家保持隊列整齊，不要随意說話”。

此刻陽光已漸漸開始刺眼，空氣開始升溫，人群的密集使得呼吸都變得粗重幾分，即使張晨光不說，也沒有幾個人有心情閑聊了。

唯一慶幸的是，學校每年安排兩個學院在本校體育場軍訓，其餘的統一安排到離校一小時左右車程的國防教育基地，今年輪轉到的兩個幸運學院之一就是商學院，由此免去了每天的車馬勞頓。

等走到體育場，又是所有隊伍站在原地等待，這次等待的是被教官們領走。

羅萌額頭已經出了一層薄汗，他往四周望去，同學們的臉色不複最初的輕松，帶上了幾分急躁與忍耐。

終于，金融一班的男生被一個身材中等，臉型方正的教官接手，跟金融二班的男生合為一隊，被引領着來到體育場仍空曠的一角。

兩班的女生隊挨着他們，隔得并不遠，只是在樹木更多些的一邊。

教官聲如洪鐘地介紹自己姓韓，軍訓期間負責他們所有的日常訓練，接着便是按他的要求一字排開。

簡單的幾個口令調整完隊形後，便是集體站軍姿，半小時。

可能每個人心裏都閃過了“怎麽可能”，但仍舊都按照教官的要求站立着。

兩腳并攏，雙肩打開，手臂自然垂下緊貼褲縫，羅萌就這樣一絲不茍地站着。

長久站立的枯燥與陽光下的煎熬，是很難讓人忍受的，還不到十分鐘，不少人的動作就松懈起來，敲敲地彎彎腿，松松肩，緩解身體的僵硬。

羅萌仍舊一絲不茍地站着。

這讓站在他正後方的張晨光覺得很驚訝。從他眼神微微向下的角度，能夠看到羅萌腦後露在帽子外的碎發已經全部被汗浸濕，亂七八糟地黏在脖子上。

盡管所有人都已如此，但放在眼前看着讓他覺得周圍的溫度又擡高了兩度。

況且羅萌的瘦弱和他淋雨就病倒的體質，都讓張晨光把他列入了軍訓期間要重點觀察的名單裏，沒想到現在看着什麽事都沒有，連一絲晃動都無。

張晨光不得不在腦海中修正了自己的認知，是他小看羅萌了。

教官在一旁觀察着，眼見大家的動作越來越不标準，大聲訓道：“都站好！這才多久！”

齊榮作為班助被班主任抓了壯丁，派來協助教官順利完成軍訓。他本來百無聊賴地站在隊伍最後，沒多久就被教官示意進隊伍裏檢查每個人的動作。

他的眼神随着走動從所有人頭以下的部分掠過，凡是看到腿站的不直的、背微微拱起的、用手反複磨蹭褲腿擦汗的等諸如此類的小動作時，他的眉頭就會微微皺起。

即使他一直沒有擡頭看每個人的臉，但新生們的視角足以看清他眉宇間表達出的不滿與告誡，并且會在下一秒就識相地積極改正。

齊榮就這樣踱着步子慢悠悠地穿梭在隊伍裏，但随着時間的推移，生理上的痛苦逐漸戰勝了精神上的堅持，隊伍裏的小動作越來越明顯，齊榮皺眉的威力越來越微弱，以至于20分鐘後，他不得不偶爾吐出幾個簡短的詞，如“站好”“貼緊”“別晃”等來維持秩序。

這時，男生第一排中間位置的羅萌就顯得突出起來。

即使周圍的同學越來越心浮氣躁，小動作不斷，他依舊堅定地站在那裏，任汗由手臂、額間流下，最後滴在地上。

齊榮從第一圈巡視時其實就注意到了他，起初是因為他的手臂特別白，在一群剛過完夏天的糙漢子間特別顯眼，再來就是他是整個隊伍裏表現得最好的幾個人之一。

等齊榮開始準備轉第八圈的時候，隔壁突然傳來一群女生的驚呼，一群人循聲望去，原來是女生隊伍裏倒下了一個，正被教官和兩個女生攙扶着往陰涼處走。

女生隊伍裏人心惶惶，男生這邊也小範圍地叽叽喳喳起來。

教官力挽狂瀾，向前邁一大步湊近隊伍大聲道：“都在幹什麽，給我站好！”

看到大家磨磨蹭蹭地站回原地，教官繼續吼道：“隔壁的女生倒了會有人照顧，關你們什麽事！是你們哪個對象啊！軍訓就要有軍訓的樣子，不要一進校就丢你們學校的臉！”

最後他說道：“我帶了不少屆新生軍訓，我不想說你們是我帶的最差的一屆，但請你們用接下來的表現向我證明！”

被這麽一說，臉皮再厚的人此刻都有幾分不好意思，隊伍重新整齊規範起來。

齊榮也繼續他的第八圈巡查。

經過羅萌時，他看到羅萌細長的手指緊緊地貼在褲縫上，似乎從未有一絲離開過，身子穩穩地直立着，仿佛把自己站成了一尊蠟像。

齊榮不知哪來的好奇心，第一次擡起頭看向了對方。

一張白淨的臉，額頭和眉毛藏在帽檐下，顯得眼睛格外大而黑，加上小巧的下巴，使他看上去仍像個中學生，仿佛正在參加的是高一入學的軍訓。

男生的臉頰已被熱的泛紅，然而眼神卻格外堅定。

但他明顯是用毅力在克制自己，因為齊榮看到他的下嘴唇被牙齒緊緊咬住。

齊榮心裏有些許驚訝，一個看着瘦弱且格外顯小的男生，竟然能表現出如此的堅韌，這個反差确實讓人驚嘆，并且不由生出一絲贊賞。

半小時的時間到了，齊榮站到了教官的身邊，看到他下令原地休息五分鐘後，整齊的隊伍頓時騷亂起來。

男生們紛紛用誇張的肢體動作和語言來表達這半個小時自己的煎熬，齊榮擡眼望去，那個男生只是微微放松了身體，沒有揉肩捏腿，也沒有大聲跟身邊人抱怨，他只是回頭望了一眼。

等他眼神再轉回來時，嘴角就噙了一抹笑，一個小小的梨渦若隐若現。

齊榮眼神一凝，他意識到，自己第一次對一個男生産生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