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蘇千清低頭,摸着餓得癟癟的小腹,仰着臉嘆氣:“姐姐,我肚子餓。”

“你先坐沙發上,我去煮點面……”陶星雨也嘆口氣,不知道怎麽就變成這樣了,看着她渾身的泥土,忙改口說,“不對,你先去洗澡,洗完澡再吃飯吧。”

蘇千清乖巧地點點頭。

陶星雨進卧室,幫她準備新毛巾和替換的衣服,幸好才去過商場,裏外衣服都有全新的。

她拿出文胸,發覺哪裏不對,有些東西,就算是全新的也不适合分享。

她低頭,看眼自己的32C,再看眼旁邊滿臉好奇的蘇千清。

默默地把手裏的東西塞回去,換了條打底吊帶衫。

“自己會調熱水嗎?左邊熱水右邊冷水,小心燙……”陶星雨話說一半,還是不放心地進了浴室,幫她把水龍頭的水溫調好,又指指置物架說,“洗發水是藍色瓶子,沐浴乳的粉紅瓶子,知道嗎?”

熱水砸在地磚上升騰起霧氣。

蘇千清用力地點下頭。

“那你衣服脫了放灰色筐裏,有事情叫我。”

陶星雨想想沒什麽了,擦了下手,轉身帶上浴室門。

家裏的冰箱空蕩蕩,餐具都還沒來得及拆開擺進櫥櫃,沒有食材,只有幾包方便面。陶星雨先把新鍋洗幹淨,再裝水放在煤氣竈上。

面餅丢進滾沸的水裏。

她琢磨着明天去超市買些東西,缺什麽得一次買全,後天就得正式開始工作了。水咕嚕嚕地冒泡,鍋蓋孔裏直直透出熱氣,升騰着散去。

明天還得把撿來的小孩送到警察那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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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微“卡塔”,是浴室門打開的聲音。

蘇千清踩着拖鞋走過來,手在臉頰旁扇風,語調軟軟地說:“姐姐,我洗好澡了。”

她明明是清瘦纖細的成年人身量,尾音拖長,竟然還帶着點小奶音。

陶星雨把調料包都倒進去,拿筷子攪了兩下,回頭說:“面還要半分鐘。你實在餓的話,茶幾上應該還有袋餅幹……”

她一下轉過臉,看見蘇千清洗完澡的樣子。

稍微愣了下。

蘇千清洗幹淨後的臉很白,兩頰被熱氣蒸得泛紅,潮濕的短發貼着臉,水珠滑落,露出一雙清亮的眼眸。眼尾稍垂,看着有點呆呆的,身上的米色睡裙寬寬松松。

清秀雅致的長相。

神情裏有種蜜罐裏釀出來的不谙世事。

剛有這種想法。

陶星雨轉而又想,被捧在手心的寶貝,哪裏能大晚上的獨身掉湖邊得靠自己爬上來,正常人就算了,她還是個傻子啊。

多半是家裏人不關心她的死活。

以前在老家,她又不是沒遇到過弱智兒童,還不算稀奇的事情。家長一看是智障小孩,趕緊送給爺爺奶奶帶,忙着重新生,偶爾回去看兩眼智障孩子,帶點好吃好喝的,就算有良心了。

智障孩子一旦走丢,家長基本就是随便找找,找不到就算。

眼前的小傻子多半也就是這種情況,爹不疼,娘不愛,走丢了掉河裏也得靠自己爬上來。

至多長得可愛點。

蘇千清歪歪臉,面露奇怪地看着她,“姐姐?”

……嗯,就可愛一點。

陶星雨突然扭過頭,不再搭理她,嘴裏不知嘀咕了句什麽。

蘇千清奇怪地微微瞪大眼睛,輕扯扯她的衣袖。見她真不搭理自己了,不由微微翹着唇,低下巴擡眼睨她一下,“姐姐,我餓啦!”

反複強調,不純碎是因為餓,更為了找話題和她講講話。

“……”

陶星雨繼續垂着眼盯鍋,點點頭,表示聽見了。

伸手把煤氣竈關了,拎起抹布裹着燙手的小鍋端起來,朝餐桌的方向努努下巴說:“快點,餓就去椅子上坐着。”

“好。”歡快地應一聲,踩着拖鞋腳步輕快,端坐在椅子上。

眼巴巴地望着陶星雨手裏的那鍋面。

胃裏餓得微微抽搐。

她坐椅子只坐一半,背脊直挺,完全沒有靠椅背的習慣。是那種從小的教導下,很标準的坐姿。

陶星雨沒留意。

她抽幾張餐巾紙墊在木質餐桌上,滾燙的鍋放上去。

把鍋裏的面夾去蘇千清的碗裏,分批夾,好涼得快點。

蘇千清眨眨眼,不怎麽熟練地拿着筷子。她實在太餓,沒等吹兩下,就急急地把面塞進嘴裏,舌尖燙到,“嘶”一口涼氣,眼淚立刻冒出來。

陶星雨趕緊站起來倒水:“慢點吃,沒有人和你搶啊。”

“唔,”她頭也不擡,吃着方便面就像吃山珍海味,很淳樸地感嘆說,“姐姐,你做飯好好吃啊。”

“……”

“我沒有做飯,我只是煮了兩包方便面,”陶星雨終于也坐下來,饑腸辘辘地拿起筷子,邊随意地說,“怎麽了,以前都沒吃過嗎?”

“沒吃過。”她應得幹脆。

“……”

陶星雨出身農村,還是那邊很窮的村,但孩子也不至于吃不起方便面。

雖然村裏的商店賣的泡面大多都是山寨貨。

“你以前在家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你?”

“不知道,我只知道……”

蘇千清有點茫然,很努力地思忖半天,說道,“每天都好累,好困,還見不到爸爸媽媽。”

“爺爺奶奶呢,對你好不好?”

“也見不到他們。”

留守兒童?

留守兒童好歹也有爺爺奶奶吧。

陶星雨面露奇怪之色,坐直身子,皺着眉想半天,還是想不出她的家庭到底是怎樣的,只好換個話問:“那有沒有人偷偷掐你,欺負你?”

“……沒有的吧。”

目光打量着她睡裙下露出的皮膚,光華白皙,只有一點新的破碎擦傷,應該是滑到湖裏時摔到的,沒有淤青紅腫。陶星雨不由微松口氣。

片刻沉默。

蘇千清突然放下筷子,抱着腦袋,每當快想到什麽之後太陽穴就會抽痛,反複之後,她聲線不由帶着隐忍的痛楚:“我…我真的想不起來。”

陶星雨怔住,忙柔聲哄說:“好好,我們不想了。快點吃,面都要涼了。”

“……嗯。”

蘇千清埋頭吃面,眼角瞥見沙發旁打開的箱子,露出柔軟蓬松的一角,随口問道:“箱子裏面的是被子嗎?”

“不是,是冬天穿的棉襖。”

“啊,棉襖真好,我冬天都沒有棉襖穿的。”蘇千清輕飄飄說完,繼續低頭吃面。

爾灣也好,洛杉矶也好,她念過的幾所學校全在加州。南加州偏地中海氣候,四季不分明,冬天再冷基本也有十幾度。厚點的毛衣足夠,連大衣都不必穿。

當然,蘇千清暫時還不記得這些。

陶星雨筷子頓了頓,忽然沒胃口了。

冬天沒有棉襖。她想到自己小時候,最恨冬天,因為單薄的棉被根本不足以抵擋寒冷,瑟瑟發抖挨凍到半夜,才能迷迷糊糊睡會兒。

她還有個同母異父的親妹妹,襁褓裏被酒鬼爸爸摔了下,頭磕到桌角,傷了腦子。長到四五歲還癡癡傻傻不會講話。

就跟眼前的小傻子一樣。

妹妹在老家,有她媽媽照顧。

只有她和她是獨身一人。

陶星雨不知觸動了什麽,心底一軟,湧出股想要照顧她的念頭。

話來沒開口,旋即搖搖頭,這股複雜的感覺過去,徹底清醒。

撿個人養,是守法公民能幹的事嗎。

再說,她以後的工作肯定越來越忙,根本也沒空照顧她。

明天就讓張姐把她送去派出所。

“姐姐,你真要把我扔到馬路上嗎?”

剛還沒心沒肺吃泡面的人,像感應到什麽似的,擡頭幽幽地看她。蘇千清嘴裏還叼着筷子,仰着下巴,更顯得一雙眼睛很大,滿是委屈和控訴。

只差往陶星雨腦門上貼張紙,紙上寫:遺棄小動物。

她莫名其妙的底氣不足,弱弱地說:“不會的,我是幫你去找親人。”

“馬路上的親人嗎?”

“不是,讓警察叔叔幫你找。”

她“哦”了聲,點點頭,繼續吃面條,等一碗面快吃完,忽然又擡頭說:“可我不想找親人,我想和姐姐住。”

“不行!”陶星雨唇角抽抽,“我又不能養你一輩子的。”

“為什麽不能。我吃得太多了嘛,那我少吃一點。”她聞言放下筷子,垂眼看着碗裏剩下不多的面條,“以後還能再少一點。”

語氣稍輕,透着股小心翼翼的可憐感覺。

“行嗎?”

長睫緩緩垂下,手縮在棉質睡衣的衣袖裏,滿是遮掩不住的緊張期待。

說完,還擡頭謹慎地看她一眼,很快移開視線。

“……”

陶星雨,你心軟什麽?

陶星雨,你清醒一點!

你當撿只貓嗎?

如果覺得街邊的流浪貓狗很可愛,撿回家養養,問題不大。

誰見過撿個流浪漢回家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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