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陶星雨渾身疲倦,滿心都是家裏的大床,不由耐心消失:“你說句話啊,總不能連家都不會回吧?大晚上的,趕緊回家去睡覺。”

蘇千清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的狼狽模樣,目光一呆。

歪歪臉,仿佛很困惑的樣子。

半響,她小聲地說:“我……我不記得自己從哪來。”

這算哪門子的事?

陶星雨覺得雙腿發軟,差點給她跪下:“那你想怎麽樣?!”

普通人幫她報個警就好,可陶星雨不行。

她連張暫住證都沒有,又是出道前的關鍵期,最怕跟警察扯上什麽關系。

于是長嘆口氣,拿出錢包,抽了張五十塊塞在她手裏:“早點回家吧。”

轉身就走了。

反正這條是大路,也還沒真到三更半夜,過會兒就會有路人幫她報警的。

燈光被搖曳的樹影弄散,時靜時動,斑斑點點的灑落,地上的影子拖得長長。今晚風很大,陶星雨攏了攏衣服,過了會兒,低頭把開衫拉鏈拉上了。

腦海裏無意識晃過剛才的女孩。

衣衫單薄,手涼得吓人。

陶星雨沉默地走着,走過無人的石橋,忽然記起旁邊就有幾家酒吧。

酒吧那種地方容易出現爛人,有些猥瑣的男人專門候着喝醉的小姑娘猥亵,甚至還有敢帶去賓館開房的。不算層出不窮,但也談不上新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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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兩步,她邊上路過幾個嬉皮笑臉的男人,身上帶着酒味。

擦肩而過。

陶星雨提着口氣,轉頭看看,總感覺那幾人面容猥瑣,不像是什麽好人。

雖然她連人家的臉都沒太看清……

但她看清那小女孩的臉了,雖然髒兮兮,但也掩蓋不住的眉清目秀,身材偏瘦,洗漱幹淨了肯定算是小美人。傻兮兮一人,連家都不知道怎麽回。

陶星雨腳步往前邁,又糾結地停下來。

皺着臉,垂眼看着水泥地,“我就是怕自己一個人回家不安全,找她陪着而已。”

低喃自語,不知道講給誰聽。

陶星雨大步往回走,腳步越走越快,直到超過那群喝醉酒的男人,心頭才微微松下。

快步走到仔街路旁的湖邊。

小傻子果然還沒走。

愣愣站着,她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聽見腳步,擡眼看見去而複返的人,呆呆地揚起唇角,說:“你終于回來了!”手裏捏着那張五十。

“什麽叫我終于回來了,”陶星雨沒好氣地說,“你要跟我走嗎?”

“好啊。”

陶星雨對着她毫不設防的臉,擰着眉說:“我讓你走,你就跟我走。現在外面什麽人都有,那我要是壞人,欺負你怎麽辦?”

小傻子歪着臉,好像還真思考了下,笑了。

“那就給你欺負吧。”

“……”

陶星雨險些被她氣笑了。

她唇角揚起又按下,板着臉說:“我只收留你一晚上,天亮就把你扔到馬路上。”

小傻子沒吭聲,擡手抹了把臉上的泥,可惜扒過土地的手太髒,反倒把臉弄得更花。連試兩下後,知道自己弄不幹淨了,手縮進袖子,垂着眼看地面。

陶星雨看着她這幅可憐兮兮的模樣。

一排長而濃密的睫毛直直垂着,唇抿着,弱小又無助。

她心頭微動。

旋即別過臉當作沒看見,暗罵自己道:流浪貓都不敢撿,還敢撿人了?

陶星雨覺得她大概是哪家走丢的弱智小孩,明天早上,就托經紀人帶她去派出所報警找親人。在此之前,有必要多問點消息。

她緩過神,揚着唇和藹地笑問:“你是本地人嗎?”

“……”

怎麽又不說話了?

“……”

蘇千清盯着她臉上的假笑。

她目光直勾勾,陶星雨和藹的微笑快維持不下去了,收斂起,直接地問說:“那你知道什麽,記得自己今年幾歲嗎?”

蘇千清一腳深一腳淺地走着路,頭疼得厲害,暈乎乎的。

記憶有明顯缺損,自己是如何如何根本不記得了。

她使勁想想,腦子裏最清晰是小學畢業那幕,整班圍着坐地上,齊聲唱:“長亭外,古道邊——”稚嫩的臉龐,小朋友脖子裏鮮豔的紅領巾,淚汪汪的眼神。

于是,蘇千清認為想明白了,認真地說:“今年十二歲,剛剛小學畢業。”

“……”

她仰着小臉,燈光從背後照來,地上的影子拉得長長。短發的燙卷弧度消失,變成乖巧學生頭,她眼神純粹,沾着泥土的臉頰更顯嬌憨。

濃而密的長睫撲扇撲扇,人畜無害。

光線不亮,确實辨不太清她的準确年齡。

就算這樣……就算這樣……

陶星雨深吸一口氣:“你騙人!”

蘇千清無辜地眨眨眼,沒說話,忽然偏過頭,捂住嘴打了個噴嚏。

樹梢枝葉拍打的沙沙聲傳來,夜風把兩人的發吹亂,裸露在外的肌膚頓覺一陣冰涼。

陶星雨心裏糾結着,難道要把她的衣服給她?不太想給,轉開目光不去看她。

蘇千清揉揉鼻子,擡眼看見她的神情,微怔愣。映着燈光的眼眸彎一彎,眼波流轉,拖長語調甜甜地笑,“好冷啊。”

“唉——”陶星雨長嘆口氣,癟癟嘴,把外套脫下來,輕輕披在小孩身上。

純棉的質地薄而柔軟,衣料殘存的體溫溫着她。

蘇千清咧着唇,高興地又打個噴嚏。

陶星雨住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公司租的房,七十平方的單身公寓,家具電器一應俱全,房租按市面的半價收,扣在每月的零花錢裏。

經紀人說,出道之後再搬大房子,陶星雨覺得這套房子足夠好,什麽時候能變成自己的就最好了,對豪宅沒有野心。畢竟兩年前,她睡得還是北京八百一月的地下室。

之前她住在公司裏集中練舞,不常回來。

下周準備出道,才終于從公司搬出來。

昨天花了大半天大掃除。

陶星雨特滿意自己的新家:“站門口別動,我去找雙拖鞋給你。”

打開燈,站在玄關處,能看見整個客廳,往右的廚房有扇移門相隔,幾盞簡約的吊燈,映得地板微微反着光。家裏不多的幾件木質家具全部色澤偏淺,看上去簡單雅致。

“這裏好小,”進門,蘇千清第一句話,是語氣真情實意的感嘆。

“客廳确實不大,房間裏你還沒看見呢……嫌小,你以前住宮殿裏嗎?”

“我以前……”她搖搖頭,頭稍有思索就加倍的難受,只好無奈嘆氣說,“不記得了。好像是很大的地方,有幾層,挺空曠的,門口還有花草什麽的。”

三言兩語描述出的畫面,像極她以前農村的家。

陶星雨唇角揚起冷笑,說道:“真巧,我以前也住那種地方,什麽也沒有,窮得只剩地。家家有點錢就是三四層樓,沒錢也是一兩百平的平房。”

家,她永遠不可能回去了。

就算住一輩子地下室,也比待在那個名叫家鄉的地方好。

回憶讓她的眉眼瞬間陰郁下來。

蘇千清察言觀色,眼中茫然的稚氣微斂,面色一變。

突然,陶星雨的腰被緊緊地摟住。

變成小傻子的蘇千清抱着她,稚氣地說:“姐姐別傷心,是我說錯話了。對不起嘛。”

陶星雨愣幾秒:“你在安慰我嗎?”

“嗯,”小傻子把臉埋在她的胸裏蹭蹭,語氣又糯又軟,“抱抱你,不要難過了。”

“……”

陶星雨深深地深呼吸,手按她額頭把她整個人推開:“蹭我一身的泥巴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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