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十點半吃完燒烤。

陶星雨并不困, 也就不急着回酒店。

錄制現場的休息室裏有個小籃子,裏面裝滿了一種小包裝的散稱零食,似肉非肉,十分好吃。工作人員說, 是在附近的幹貨店裏買的。

陶星雨一個人去逛街,準備買一大包寄回去給仔仔。

走了幾步路,很輕松就找到那家店。

她買完東西拎在手裏, 兜兜轉轉, 看見路旁的公園裏有條湖。湖邊燈光映着水面,樹底下還有呆鵝和鴨子。

空氣中彌漫着濃濃水汽, 帶着一股輕微的泥土腥味。

時間不算早,還有不少人沿着鵝卵石的路慢走。

陶星雨一時興起,想着回酒店的方向正好是順的,也就轉進公園裏, 準備從公園的另一頭走出去。

身側路過的人,大爺大娘們三三兩兩結伴,講着方言, 還有腰間挂着小收音機的。

月亮朦胧在薄雲裏,風過樹動,風景很美。

陶星雨邊四處看看邊走着, 走了半小時, 才發現方向漸漸不對。

千辛萬苦找到全景地圖, 知道原來這是一處景點, 前面還要走幾公裏才會有出口。根本不像她以為的, 只是靠路邊的小小公園。

她長嘆口氣,拎着重重的零食,原路返回。

邊走邊安慰自己:好歹逛了個景點……

回到酒店門前,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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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星雨看見高大的酒店招牌,長松口氣,雙腿又酸又軟。

突然察覺到身後有腳步聲。

這裏的路段不算偏僻,酒店鬧中取靜。

除了路上偶爾開過的車輛,幾乎沒有任何路人。

陶星雨夜裏一人在外,本就提着警惕,三兩步走上臺階拉開門。

轉頭看,只見身後有三個男人,兩人攙扶着一個長發遮擋住臉的女人,也像是回這酒店的。

陶星雨松口氣,正要往電梯間走。

忽然頓住,扭頭再仔細看一眼,扶着女人的兩個男人她有點眼熟,身後手插口袋跟着的男人,臉上帶着墨鏡,黑色大口罩。

靠颀長的身形依稀能認出來。

他就是那個席間一起吃燒烤的大咖王宇浩。

她下意識地頓住腳步,躲在轉角處的璧柱後,準備等他們先上電梯。

否則電梯間裏遇見,多麽尴尬。

陶星雨睡得很淺,不停地做夢,心裏像是裝着什麽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的事。

她幹脆坐起來,洗漱完,天蒙蒙亮就開了瓶酒。

對着窗戶,空腹小酌。

幾杯威士忌喝完,她才又有些困倦。

從不喝酒的陶星雨,開始喝酒。

現在變得沒有酒精就會睡不安穩。

直到中午,楊紫藝過來敲門。

她臉色蒼白,驚慌失措地告訴她:“出事情了。”

陶星雨一驚,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驚駭但并沒有恐懼,于是放下心。

“怎麽啦?出什麽事了。”

她大喘口氣,像是平複心頭的情緒下,才快快地說:

“溫安琪要告王宇浩和另外兩個男人輪奸她。”

溫安琪今年十九歲,才剛剛上大一。她長得漂亮,自己也有點小聰明,高考順利考上某藝術學院,無聊的時候開直播,慢慢就成了個挺有名氣的小網紅。

家境小康,父母疼愛,人生道路順遂。

她想當明星,就有參加綜藝的機會。雖然發揮失常還被有後臺的擠下去有點不甘心,但看見了憧憬的大明星師哥,也算不虛此行。

仗着漂亮的臉蛋,鼓起勇氣去和師哥搭話。

沒想到師哥不像新聞裏那麽高冷,還同意加微信,甚至約她去喝酒,告訴她他能幫她拿到複活賽的機會。

原來圈裏大家都是同學校的,會互相照應和抱團是真的。

或者純粹是她長得可愛?

師兄的眼神真溫柔,笑得真帥氣,還是拿了影帝獎項的大明星呢……

溫安琪好幸福,一時間覺得天上的星星都是屬于她的。

第一次在酒吧喝酒。

舞臺燈光,多麽新鮮有趣。洋酒度數高,師哥讓她少喝兩杯,她故作俏皮地不聽話。

火辣辣的酒精順着喉嚨滑下,師兄扶在她肩上的手多溫暖。

師兄還是拿了影帝獎項的大明星呢……

頭越來越暈了。

溫安琪再睜開眼,只覺得腦袋異常刺痛,她盯着天花板,緩了很久才有意識。

然後她意識到,自己身上至少壓着三個男人。

她掙紮,四肢卻軟到擡不起來。

她尖叫,鼻子上重重地挨了一拳頭,眼淚流出來,立刻出不了聲了。

溫安琪保持着盯着天花板的神情,期間幾次被男人翻身擺動作,臉上的表情都死掉了。

不知到什麽時候,幾個男人離開了。

直到太陽浮現,光線一點點從窗簾透到床頭,落在她赤裸的軀體上。

她動了動手指,眨眨眼,兩行眼淚順着流下沒進枕頭。

溫安琪原先的世界裏滿是鮮花,偶爾有幾根的魚刺,吐掉就好。這天開始,她從警察局走出來,耳旁反反複複回放着:“輕微的傷害不足以證明你是被強迫的。”

只覺得鮮花灰敗,世界單薄得似紙片。

看見有罐裝水泥車開過,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要沖過去,讓車壓成爛泥才好呢。

如果不是腿軟追不上車的速度。

一夕之間,她整個的人生翻天覆地。

所有美好的東西,都被一把火野蠻地燒成焦土,散發着腐爛的味道。

……

陶星雨聽完楊紫藝的話,只覺得一陣頭暈。

她扶着門框站穩,低着頭,忍着宿醉感回憶。這才後只有覺想起來,昨晚看見的那個女人,除掉身上披着的男人外套……

真的就是溫安琪。

“她…她被人輪奸了?”

“對啊,”楊紫藝眼神晃動,扶着她,“你怎麽早上喝酒了?你說這事情到底怎麽回事,溫安琪跟他們談崩了,也不至于敢這樣吧。”

陶星雨喉結微動,沒說話。

“她報完警,聽說酒店監控裏沒拍到證據,竟然聯系記者去曝光,這樣炒作不要命了?”楊紫藝真的不理解,“王宇浩的粉已經把她家的地址人肉出來了。”

“或者,”陶星雨臉色平靜,伸手去夠酒杯,卻差點把酒杯推下去,“她沒有撒謊呢。”

“怎麽可能啊。”

楊紫藝幹巴巴地說:“她說自己被人輪奸,三個人裏面有王宇浩诶,那個王宇浩……”

陶星雨重新把酒杯滿上,呵地笑了:“大名人的人品怎麽樣,你我還不知道嗎?”

楊紫藝沉默了。

過很久,她才小心翼翼地問:“所以你覺得是真的?”

……

陶星雨沒有回答楊紫藝。

她昨晚就在網上訂好了上門寄快遞,看看時間差不多,收拾打扮好,拎着那大包零食下樓寄件。

付掉郵費,道完謝,轉身上樓。

樓梯間裏遇見了溫安琪。

陶星雨一句話都沒說,默默地刷卡,按了四樓。

“如果我死了,別人會相信我說的話是真的嗎?”

陶星雨猛地轉眼,發現溫安琪正盯着她看。

那目光空蕩蕩地定在她臉上,似是透過她看別的東西。

她素着臉,沒有濃妝加持的眼睛小了一圈,窄窄的內雙眼皮。五官是不用細看就能發現的漂亮,文靜秀美,有股脆弱到稚嫩的感覺。

臉蒼白,唇也沒有絲毫血色,仿佛陳舊褪幹淨色的畫布。

陶星雨唇翕動下,盯着電梯上升跳轉的數字,輕聲問:“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歲。”

“那麽年輕,別想不開。”

“我沒有證據,沒有人相信我的話。”

“我相信你。”

溫安琪眼神一緊,旋即撇撇唇,死氣沉沉地笑了:“謝謝你的安慰,贈人玫瑰,手留餘香對不對……”

“我昨晚看見你們了。”

陶星雨答應當溫安琪的人證,證明她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被帶進酒店的。

不到半刻鐘,張倩文就來敲她的門談話。

“星雨,那個溫安琪的事……我們別去管閑事啊。”

“我只是答應幫她作證,說下我看見的情況而已,”陶星雨背脊坐直,“沒有多管閑事。”

張倩文嘆口氣,挨着她坐下來:“我昨天跟你們說,王宇浩他是普通的大咖,盧尊義才是真有背景後臺的人,所以盧尊義沒被牽進這裏頭,你就覺得作證也沒關系?”

陶星雨沒有說話。

“你想想看也知道,盧尊義怎麽可能不護着手底下的頭牌呢。”

“……”

“盧尊義真的很有資源,你別去多管閑事,很快有部新戲……”

陶星雨本來不想說話,聽見“新戲”這兩個詞,猛地戳到,壓抑翻滾着的負面情緒突然全部湧上來。

她大聲地說:“就算真是盧尊義,他敢做出這種事情我就敢去作證!”

“陶星雨!”

張倩文被她吓了一下,面色微僵,旋即繼續軟言軟語地勸。

陶星雨白着臉,只時不時地搖搖頭,并不搭腔。

講到後來,口幹舌燥的張倩文火了:

“我告訴你陶星雨,盧遵義是跟王宇浩從小一塊長大,二十幾年的交情,他們穿一條褲子的兄弟。你以為盧遵義會看着王宇浩下去不成?”

“盧遵義是本人沒參加,他才會來跟你談條件。不然,憑盧家在這個圈裏的地位,你和溫安琪屁都得不到就得滾蛋。”

張姐從來都是冷靜淡然,見慣了大風大浪的。

她還是第一次在陶星雨面前那麽激動,一巴掌拍響桌子,玻璃杯顫了顫,裏面的水濺了出來。

“盧家能讓你和趙安一起去拍電影,也能讓你們一起回家當服務員。你自己想想清楚。”

“別說這件事的真相到底怎樣,就算她溫安琪的話全部都是真的,可出這事,她自己至少得擔大半的責任。而且你怎麽知道她是不是本來願意的,談崩了而已。”

“我讓你別多管閑事,又沒讓你去作僞證,怎麽這麽難的呢?!”

“你不想混了,也別拿隊友的事業開玩笑!”

答應盧尊義的條件閉嘴,她自己能得到非常好的資源,還能帶隊友一起去演電影。

不需要做僞證,只是當沒看見而已。

簡簡單單的。

“我……”

陶星雨嗓子已經啞到,幾乎發不出聲。

但還是開口了:

“我之前幫大雜志社拍過照片,也算當過模特,圈裏的規矩多少也聽說過……這年頭,不流行連坐了,盧家要打壓報複,也只是報複出庭作證的我而已。”

既然不是盧遵義犯事,盧家憑什麽為了王宇浩,這樣一個花點時間就能重新捧起來的流量耗費心力。

陶星雨不是傻子,答應溫安琪的時候就想過代價。

“這件事太髒。我沒看見就算了,我看見了,卻沒有阻止……到了這種地步,我實在沒有辦法踩着她上位。被黑幕也好,被冷藏也好,被封殺也好……”

陶星雨的嗓音啞得不像樣。

喉結微動,眼眶徹底紅了。

她按壓着緊繃的太陽穴,摒眼淚,拼命的告訴自己,沒關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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