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人

我繼續渾渾噩噩的等待了四天,幾乎每日都是天亮就去樹林入口等着,等到三更半夜後滿心失望的回去。

每等一天,我的恐懼就更多一分,絕望慢慢滲入我的五髒六腑,縱使身心再疲憊,夜晚也已經完全無法入眠。

我不敢想象,如果常笙再次離我而去,該如何繼續等待?我的心在前幾世的等待中已是千瘡百孔,再也無法支撐着我繼續等待幾百年,妖的壽命雖然很長,但同樣會在歲月的年輪裏逝去,這一世若不是常笙的血液,恐怕我早已枯竭而死。

這幾日蛇妖倒是沒再出現在我眼前,不然的話我真沒有耐性與他周旋,我很可能會控制不住爆發心裏的焦慮,然後徹底惹怒他,那我必然會變成他的腹中之物。

今日是常笙與我十日之約的最後一天,我昨晚并沒有回去,而是一直等在這裏,期盼着那個我日思夜想的身影出現在我身前,勾着唇說“小妖怪,我回來了。”

然而,眼見天色已近黃昏,我還是沒能盼來常笙的身影,此刻我的心猶如在火裏煎熬,遲遲得不到緩解。

哪怕我再不願意面對黑夜,它終究還是來臨了,望着皎潔的月光與滿天的繁星,我甚至生出一種錯覺,我與常笙還停留在上一世,我滿懷期待的等着他來赴約,之後我們會坐在山巅之上看這樣唯美的月色,仿佛置于雲端之中,清靜悠然,如夢似幻。

只是今天的月色格外清冷,周遭的山林美景在我眼裏也失去了原有的魅力,随着夜色越來越濃,它變得分外猙獰起來。

“沙沙”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的傳了過來,我頓時大喜過望,幾乎是下意識喊出聲:“常笙。”

呼喚常笙的時候,我早已擡頭看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只見前方出現一個高挑的身影,在不遠處慢慢往這邊走來,微涼的清風拂過,過道兩旁的樹木“嘩嘩”作響,那挺拔的黑色身影突然晃了晃,似乎有些站不穩。

我渾身一震,整顆心立刻劇烈跳動起來,大步流星往這個身影跑去……

随着我離這個身影越來越近,卻是突然停下步伐,已是愣怔當場,我的心頃刻間從最初的欣喜若狂猛地跌入谷底,我絕望的發現,來人并不是常笙,而是一名受了重傷的陌生男子。

眼見這名男子就要栽倒在地,我幾乎是下意識的伸手扶住了這人。

黑夜下我雖看不清此人長相如何,但他那雙深邃明亮的眼眸卻讓我瞬間想到常笙的眼睛,莫名覺得他與常笙有些許相像。

他是誰

為何會出現在這片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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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突然出現的我,他整個人一頓,随後溫和一笑:“多謝。”

我搖了搖頭,扶着他靠坐在樹下,低聲詢問:“閣下為何會來這片樹林?”

“咳……咳……咳……”男子低低的咳嗽幾聲,重重的喘了幾口氣後才出聲解釋道:“我來找人。”

我挑了挑眉,有些奇怪:“這裏除了我沒有其他人,你怕是走錯地方了吧?”

男子輕輕地搖了搖頭:“不,我确定沒錯。”

他轉頭看着我的眼睛:“在下常簫,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我驀然瞪大眼睛,心裏很是震驚,姓常?難道他與常笙有什麽關聯?

我有些猶豫,要告訴他真名嗎如果他真是常笙的親人,我是不是不能如實相告?

就算他不認識常笙,我同樣也不能輕易以真名告知,在當今的妖界,對妖來說親口告訴一個陌生人真名是極為危險之舉,這就相當于你把自己所有的相關信息與他分享,因此妖的真名其實是一個軟肋,如果對方是捉妖師,他便能以一個名字算出這個妖怪的所有信息,包括年歲,種類,妖法,然後可以助他以相應的收妖之術來制服此妖。

當然,如果是從他人口中知道妖怪的真名,那便不受其名字的影響,因為不是出自本妖意願就沒有所謂的信息共享。

也有另一種情況,如果對方是妖或者普通人同樣也不會産生任何影響。

此種情況唯獨要防的是捉妖師。

因此要告訴一個捉妖師真名的情況下,除非是你最信任的人,否則必須要三思而後行。

“閣下不願告訴在下名氏?”許久沒聽到我回應,常簫似乎有些不悅,聲音聽上去有些冷淡,少了之前的溫和。

這讓我心裏一緊,轉頭掃了一眼月下的樹林,突然心生一詞:“在下枖玥。”

我看到常簫表情微微一變,目光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逝,心裏更加篤定不可對來人放松警惕。

“你可認識常笙?”我故作不經意的詢問。

“自然認識,我來此地就是為了來尋他。”

常簫回應我的時候,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似乎對我的主動發問略感滿意,先前的不悅之情已有所緩解。

“你知道我認識常笙?”我再次問出心裏的疑惑。

常簫微微點頭,嗓音低啞的回應:“是的,有人跟我說,常笙這段時間以來與一個小妖怪結伴同行,我擔心影響他修煉,便一路尋到此地,想好好勸勸他。”

常簫似乎坐着有些難受,輕輕地挪動着身軀。

我此時心裏有些難過,沒料到那雪韻仙人會是個大舌頭,竟然這麽快就把消息傳開了?

也不知是不是這事給常笙帶來很大的影響,所以才沒法在約定之日回來

我壓下心中的思緒,看向眼前有些昏昏沉沉的男子:“你和常笙是什麽關系?”

常簫的傷勢不輕,胸前有不少抓痕,血跡染紅了他的青色衣袍,看樣子是被妖怪所傷,這會應該是體力不支,無法繼續支撐下去。

常簫擡了擡眸,又垂下眼簾:“他是……我堂兄。”

這話一說完,他就徹底禁了聲,身軀往旁邊斜倒而去……

我心下一驚,立刻伸手扶穩他,開始為他治療身上的傷。

此時心裏百轉千回:他真的是常笙的親人嗎?前幾世我遇到常笙的時候,他都是孑然一身,從來沒聽他說起過任何親人。

這一世,竟然會有親人主動找上門,常簫應該也是捉妖師吧?

雖然我感覺不出他身上的壓迫之意,但有可能是因為我有上千年修為,而他又受了重傷,所以我才感受不到威脅感。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他隐藏了氣息。

“小美人,本王勸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此人來歷不明,貿然施救可不是明智之舉。”

蛇妖的聲音從我頭頂上方傳來。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我心下一跳,有些不悅地擡頭往上看去,蛇妖身姿潇灑的靠坐在粗壯的枝幹上,手臂搭着彎曲的左腿膝蓋,右腿自然垂落下來,悠哉悠哉的輕輕晃蕩着,看樣子似乎在上面坐了很久。

我皺着眉反問:“你與他有何不同?不也一樣是來歷不明之人?”

毫無疑問這蛇妖并不是省油的燈,也不知坐在樹上看了多久的戲?

我極為反感偷窺他人之事的做法,如若不是蛇妖故意隐藏自身氣息,我不可能發現不了他的存在。

或許像常笙那樣行事坦蕩的人真的很少吧?

蛇妖神色怔了怔,或許是沒想到我會這樣回話,有些被我的話噎到,随之不悅的接了一句:“他怎配與本王相提并論?”

我不再管蛇妖,而是低下頭繼續治療常簫,不管怎麽說這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何況和常笙還有所關聯,我又怎麽可能見死不救?

“本王與你是同類,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害你,而這名捉妖師不同,你若是治好了他的傷勢,難保他不會對你我出手。”

大概見我不予聽勸,蛇妖已經從樹上一躍而下,穩穩降落至地面,苦口婆心的說出這番話,語氣難得正經一次。

我覺得有些好笑,不輕不重的剮了蛇妖一眼,似笑非笑的說:“你可是有兩千修行的蛇王,難道還擔心會折在這名小小的捉妖師身上不成?”

我不是沒考慮過蛇妖所說的話,救了常簫很可能會讓自己陷于危險當中,可我的內心卻偏向于救人,只因常簫與常笙是同樣的姓氏,而且還可能與常笙有血緣關系,我很想多了解常笙這一世所經歷過的事。

蛇妖臉色驀然一沉,目光狠戾的看向緊閉雙目的常簫,諷刺出聲:“本王若不是冬眠時被一名卑鄙的捉妖師所傷,又何須忌憚這些修行低淺的小小捉妖師?”

原來如此,難怪他會出現在這片樹林裏,當時故意躺在河邊,應該是覺得樹妖生性良善,必定會對他施以援手,給他治療傷勢。

只是沒想到我會選擇視而不見,如今我卻毫不猶豫對一名捉妖師出手相助,難免會心生不平衡之感。

“你之所以無法對我出手,莫不是被那名捉妖師毀了道行?”

現如今這種群魔亂舞,弱肉強食的亂世,蛇妖能好端端活着,必定是一路披荊斬棘而來,這點從他最初看到我時那嗜血的目光就能看得出來。

難得遇到這片算得上安寧的樹林,他自然選擇在此地好生養傷。

所以我真該慶幸當時比較理智,沒有貿然出手相救。

蛇妖冷哼一聲,不再回應我,而是飛身而起,回到之前所坐的枝幹上。

我勾了勾嘴角,并未在意他的所作所為,這會心裏輕松不少,起碼我确定蛇妖暫時無法傷我性命,那麽我只需一心一意應對常簫即可。

常簫在我的救治下,傷口皆已慢慢愈合,應該很快就能醒來。

我站起身再次往路口方向看去,心裏想見常笙的欲望更強,我不知道常笙去了哪裏?他現在情況到底怎樣?如果他出了事我又要如何自處?

“小美人,我們做個交易怎麽樣?”

蛇妖漫不經心的聲音再次傳來。

我看都沒看他一眼,目視前方淡聲回應:“我為何要與你做交易?”

“你若是答應本王的條件,本王就陪你去救常笙如何?”

我“咻”的擡頭看向蛇妖,心裏莫名狂跳:“你知道常笙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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