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同樣一身正紅,謝思思妩媚多情、貌美如花。郭滿站在她面前,哪怕梳着婦人髻,就是一個沒長開的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一圈郭滿,謝思思的那雙眼睛定在郭滿的那條正紅的裙子上就流連不去。
此時她心中所想,臉上皆一一表現了出來。那黑沉沉的臉色與不屑譏诮的眼神,不用多想就是在嘲笑且責怪郭滿的自不量力。
郭滿:“……”沒想到看着十分聰慧的美人,跟郭嫣是一路人。
謝思思沒請郭滿坐下,郭滿顧及自己客人的身份,也不好不請自坐的。于是立在露臺的一邊,耐着性子聽這美人請她上來到底所為何事。然而她等了半天,謝家這位前妻除了看不起她的相貌與繼室的身份之外,就在隐隐嘲諷她低賤的出身?
郭滿就不明白了,禮部侍郎朝中三品大官。她原配嫡出怎麽就出身低賤了?難不成在這位謝前妻眼裏,一品往下就都是低賤?
如果是,那真是厲害了。
……
眼見着日頭越來越烈,蟬鳴聲也愈發的刺耳惱人了。一路走過來,路上竟一個人影都沒看見。這在下人衆多的謝家,可是什麽不合常理的。下人覺得古怪,面面相窺之後,神色各異。楊嬷嬷一旁看着,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刻意去瞄了眼前頭的周博雅,周博雅眼睑低垂,鴉青的眼睫遮住了眼眸,看不清他的神色。
楊嬷嬷眉頭皺了起來,有不好的預感。千萬別是她想得那樣,四姑娘才被老太君罰過,也該漲漲記性的。
楊嬷嬷心中如此想着,一行人在南苑小樓的門前停下。
其實也并非下人們想停下,畢竟這棟小樓可不是誰人都能進的。這小樓是謝家用來藏書的地兒,裏頭藏了古今著作上萬冊,本本都貴重。謝家素來不準人輕易進去。樓裏除了灑掃的下人,也就謝家主人偶爾會引着貴客上來坐坐。
可四姑爺腳下不停直往這兒走,他們自然得要跟上來。
楊嬷嬷哪兒還有不明白的?就看四姑爺選了這條路,這條路就果真有鬼,她要是看不明白其中貓膩,她就是白在老祖宗跟前伺候了四十年。
她心下免不了要嘆氣,這也怪不得老祖宗總瞧不上這四姑娘。就這點兒小心思,藏都不曉得藏好,赤裸裸暴露在旁人眼皮子底下,還叫人怎麽看得起?這天底下啊,就沒有這般能給自己招事兒的姑娘。不過有些人就是天生命好,四姑娘幸運就幸運在投生到謝家這樣和睦的大家族。這要是身份稍低一些,一準被人磋磨死。
下人們站在小樓門外,踟躇着不敢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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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嬷嬷長嘆一口氣,恭敬地請周博雅稍候片刻,自己則繞到小樓後頭的罩房去。果不其然,楊嬷嬷從伺候小樓的下人口中得知了四姑娘人在樓上的消息。
“罷了,嬷嬷上去通報一聲。”身份變了,周博雅自然不做那僭越之事。
楊嬷嬷屈膝福了一禮,轉身上樓。
樓上露臺,謝思思此時的面色有些古怪。她就坐在露臺邊上,自然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周博雅的人。但今兒若只有周博雅在,她定會歡歡喜喜親自下去迎接。奈何這樓上還有個不合時宜的小賤人,呆在樓上不行下去更不行,怎麽都礙眼。
謝思思抿着唇,心中忽然十分懊惱,她為何要一時好奇非将人給弄上來?看看如今博雅找過來,她進退兩難不說,計劃都泡了湯。
郭滿如今也不着急了,反正就算她趕過去,宴席怕是也快接近尾聲。
謝家這前妻看樣子對周大美人餘情未了,郭滿眼不瞎,自然看得出來。但老實說生得好的人就格外惹人優待,哪怕郭滿反感別人對周大美人起心思,但她不讨厭眼前的女人。不知道為何,約莫腦子是出了鬼?!
雙喜雙葉也是同樣感受,只覺得眼前這女子,天生就該別人捧着她寵着她。
雖然不讨厭這個人,但雙葉雙喜依舊厭惡她說的話。她們家姑娘雖說不及這人貌美,但也絕不是瞧一眼就失望的,她家姑娘底子可好着呢!将來一準長成大美人!!
“謝四姑娘,”雙葉小心翼翼攙着郭滿的胳膊,今兒姑娘累了一天,怕是要站不住了,“若無其他事,我們便不打擾。就是不知姑娘可方便派個丫頭替我家主子引路?已經耽擱了好一會兒,再不去,怕是謝家老封君那邊要着急了。”
謝思思靠在軟塌上,抿着嘴不說話。
一旁錦瑟着實尴尬,她與琴音就站在謝思思的身邊,自然也看到了樓下等着的周博雅。此時自家姑娘心裏顧慮什麽,她們哪有不清楚的。可這般幹耗着也不是個事兒不是?把人留這兒,指不定老祖宗那邊人就尋了來。
然而她才一想,樓梯裏便傳來了腳步聲。
過了會兒,就聽那腳步聲一下一下清晰,楊嬷嬷的半張臉在地板的盡頭露了出來。
楊嬷嬷只一眼就看到了郭滿主仆三人,更眼尖地看出了郭滿身子不适。額頭有汗冒出來,妝容花了些,能看得出來臉色不是很好。于是連忙走上來,先是給謝思思行了個禮,轉過頭立即與郭滿行禮。
楊嬷嬷可是老祖宗身邊伺候的,最是威嚴體面。
“楊嬷嬷!”琴音錦瑟兩人連忙屈膝。
楊嬷嬷點了點頭,快步走到郭滿身邊。仔細打量了郭滿,見她眼睛十分有神,便又半信半疑地放下心。郭滿确實有些不舒服的,約莫是身上衣裳太厚熱的,或者她曬了太陽中了暑,總之她胸口隐隐在翻湧,想吐。
“小周夫人,老祖宗那邊一直不見您的人影兒都急壞了。沒成想你竟是在這兒呢……”
“嬷嬷見笑,”郭滿羞澀地笑了笑,嗓音糯糯的,口齒卻十分清晰,“妾身這身子骨有些弱,走至半路走不動便去涼亭歇了歇腳,誰知出來就跟丢了隊伍。謝家妾身頭回來,着實不熟,誤打誤撞走到這兒,叫貴府四姑娘給請上來。”
楊嬷嬷連忙道:“那小周夫人可與四姑娘談完了?老祖宗那邊宴席還熱鬧着,這時候過去也不耽擱什麽。”
郭滿也想快些走,這般站着,她真要站不住。
可她剛要準備張口告辭,謝思思卻突然開口說還有些話兒要與郭滿說。楊嬷嬷就忍不住鬧心,這四姑娘什麽時候能懂事兒些!下頭前四姑爺還在等着。她就不信了,四姑娘坐在那邊上還能瞧不見周博雅?
謝思思就是心裏頭不舒坦,她不舒坦,別人就別想舒坦。
楊嬷嬷為難了片刻,還是決定把話說開了好,省得四姑娘任性起來叫兩家人都難堪:“四姑娘若是有什麽話盡快說,小周大人還在底下等着。是被小周夫人這事兒給驚動了,特地随老奴尋來了後院。”未盡之意,長了耳朵的人都聽明白。
謝思思臉色倏地漲紅,不滿楊嬷嬷這般說話。博雅明明是被她的字條引來的,什麽為着尋郭六?郭六算個什麽東西!
楊嬷嬷嘆了口氣,罷了,她下去将前四姑爺請上來吧。于是也不管謝思思樂不樂意,她轉頭便下了樓梯。
謝思思又瞥了眼郭滿,郭滿直裾裙擺下兩條腿都隐隐在顫。誰說她單純不知事兒了?謝思思可是很清楚站着不動累人。把郭滿叫上來,故意不叫她坐下,就端看着郭滿那兩小腿肚不停地顫,心裏十分暢快。
老實說,這種法子是一般大婦用來罰不規矩的妾室的。比如國公府夫人,折騰後院那幾個姨娘,她既不呵斥也不體罰,就特別愛用這種法子。寒冬酷暑地叫人家在院子裏頭一站,任由風吹日得頭昏眼花,身子骨也出不了事兒。
謝思思學了來今兒用在郭滿身上,簡直喜歡得不得了。她一面瞧着郭滿難受一面又在遺憾沒能叫郭滿在太陽底下站着。
楊嬷嬷下去請人,她這時候倒是開口了。一開口便是睜眼說瞎話:“瞧我,都忘了郭姑娘你還站着。錦瑟,琴音,你們也真是的!我沒瞧見你們也沒瞧見麽?郭姑娘站了這麽久,你們怎地也不記得提醒我?”
錦瑟琴音欲哭無淚,跪下便要認錯。
謝思思一面訓斥兩丫鬟,一面拿眼睛睃着郭滿,就等着郭滿自己把這事兒圓過去。
郭滿素來直覺敏銳得與猛獸也差不離,光這麽半個時辰不到的功夫,謝思思對她的惡意毫不隐藏。她這個人最講究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美色也不能阻止她。郭滿眨了眨眼,心道既然謝思思心藏惡意,那便別怪她耍賤。
袖子下,她捏了捏雙喜雙葉的胳膊,故技重施地往地上就是一倒。
雙喜雙葉不愧是她萬年的托兒,當下一個眼圈通紅,手忙腳亂,另一個張嘴便是嚎啕大哭。
雙喜的眼淚素來是說來就來,哭起來也嗓門震天。此時就見她抱着郭滿,嚎啕道:“主子,主子你快醒醒!蘇太醫開得要莫不是假的?不過站了半個時辰罷了,怎地就這麽倒下去了呢?主子你快醒醒啊……”
不得不說女人在鬥氣的時候格外聰慧,錦瑟琴音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謝思思愣是看出郭滿在裝。正要說話,就見地上那人突然睜開一只眼睛,飛快地沖她眨了眨。
謝思思頓時一股暴怒沖上了腦門,尖叫着道:“你個賤人裝的!”
話音剛落,周博雅的人出現在露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