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博雅,她是裝的!”
謝思思敢任性,大多數時候是因為本身底氣太足。她的出身、她的家族、以及太子的寵愛就是一座巍峨的高山,給了她傲視的底氣。知道別人不敢對她如何,謝思思才肆無忌憚。然而這種理所當然對周博雅行不通,尤其生氣的周博雅。
謝思思又氣又惱,可郭六還躺在地上,她便是再自覺沒錯心裏也沒底兒。
“你自己看,她方才還在眨眼睛,她故意的!”
周博雅從上了樓嘴角便淡漠地抿着,面上仿佛敷了一層薄冰,臉色又冷又硬。
只見他疾步走過去,推開圍着的兩個丫鬟親自将那個郭六抱在了懷裏。沒有排斥,熟練得仿佛他經常這麽抱。他不是不喜與人貼着麽?!謝思思差點一口氣沒上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看向錦瑟琴音:周博雅這死人到底在做什麽!
錦瑟琴音就在她身後站着,怎麽會看不見?俱低下了頭。
“博雅!!”謝思思頓時心裏就慌了,“你不嫌棄她?你為什麽不嫌棄她?”
謝思思可是很清楚的,周博雅這個人其實有怪癖。往日除了她,他誰都嫌棄,兩輩子都這樣。謝思思之所以自認在周博雅心中最特別,就是仗着這一點。如果不是她最特別,周博雅為何會除了她,不碰任何人?
可如今親眼看着又多了個不嫌棄的,謝思思心中的依仗仿佛亭臺樓閣被抽了地基。胸口一起一伏,她一張臉刷地就白了,脂粉遮都遮不住。
“你放開她,”謝思思不喜歡他這樣,非常不喜歡,“我叫你放開!”
周博雅理都不曾理會,将郭滿打橫抱起來便冷冷地丢下一句:“告辭。”而後也不管謝思思在身後怎樣發脾氣,連聲叫他站住,抱着人大步流星地轉身便走。
謝思思臉上仿佛被狠狠扇了一巴掌,撲在軟榻上就哭了起來。
楊嬷嬷這般城府的人,此時也掩不住尴尬。且不提她一個下人親眼目睹主子這樣的場面是否合乎規矩,就是四姑娘已經跟人周家公子和離了還一幅正妻的姿态自居,争風吃醋的委實難看。叫她們一旁瞧着都面上火辣辣的,無地自容。
亦步亦趨地跟在周博雅下樓,楊嬷嬷有些不敢看周博雅的臉色。
四姑娘真是,真是沒見過這麽不講究的姑娘家。楊嬷嬷心裏感嘆着,趁機又瞥了他懷中的郭滿好幾眼。見郭滿病恹恹的,周家這個新婦身子骨真如傳聞中那般差。幾番猶豫,她還是小聲地開了口:“小周大人,不若請府醫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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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養了府醫,周博雅知道。但府醫到底比不得太醫高明,周公子其實是打算打道回府,找蘇太醫看看。他低頭瞧一眼郭滿,就見郭滿的眼睫忽然抖了抖。
周公子忽地一愣,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約莫是今兒她衣裳太紅,花叢中飛舞的蚊蟲以為她是一朵豔麗多姿的鮮花。方才一個小蟲子飛她眼皮上,太癢了,實在沒忍住。那蟲子從一個眼皮飛到另一個眼皮,郭滿只好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左右移動,然後就被抓包了。
周公子呵地一聲輕笑,吓得一旁楊嬷嬷一大跳。
狐疑道:“小周大人?”
“無事,”嘴角的笑意不着痕跡地收斂了幹淨。周公子托了托懷裏人,将郭滿的臉給按進了胸口,“勞煩嬷嬷請府醫。”
楊嬷嬷點了點頭,擡手作請狀:“小周大人這邊請。”
楊嬷嬷打發了小丫鬟去給竹林先給謝家老封君報個信,好叫老太太放心。至于四姑娘又鬧事兒,等今日壽宴辦完咯,她再與老夫人好好說道說道。心下這般琢磨着,楊嬷嬷送周博雅夫妻去了客房,轉頭親自去請府醫來。
屋裏擺着冰釜,一進屋,一股沁人心脾的亮起撲面而來。
郭滿心下已經很滿足了。畢竟讓周公子這樣的人當衆撒潑絕對不可能,不搭理人于他來說,已算十分失禮。她于是保持着昏厥的狀态,奈何維持這一姿勢不動實在好累,周公子的胸口又特別的硬。她這麽被人摟着,都要憋不過氣來。
郭滿堅持了一會兒,感覺束縛得要命。再不動動,她就真要昏過去。于是假裝終于清醒地嘤咛一聲,正要睜開眼睛……
周公子沒憋住,擡手就一巴掌順手打在她的屁股上。
郭滿:“……”
雙喜雙葉眼睜睜看看自家主子被姑爺突然來了這麽一巴掌,面紅耳赤地低下頭。周博雅就在一旁這般冷眼瞧着,他今兒到想看看,小丫頭片子到底什麽時候憋不住。周公子眯着眼心裏恨恨的,叫你吓唬人,該!
郭滿保持不變的姿勢趴在那兒欲哭無淚,我滴娘,胳膊都要麻了。不過這時候就是再麻也肯定是裝死的,誰睜眼睛誰傻瓜,郭滿硬撐着厚臉皮就不睜眼。
周公子見狀又好笑又生氣,最後還是心軟,替她擺弄了個舒适的姿勢。
雙葉手拄在唇下,作勢咳了一聲:“奴婢想着,今兒這天這麽熱。日頭當空的,出去走一遭就能曬掉一層皮,少奶奶約莫是中了暑。”
“應當是的,”雙喜擰着兩條小細眉,悄咪咪地瞥着周博雅的臉色,絞盡腦汁地替郭滿描補。生怕一會兒謝府的府醫來了,張嘴就說自家姑娘身子骨沒事,那豈不是丢了大人?“又在露臺上站了半個時辰,自然頭昏目眩。”
周博雅忍不住嗤笑,這兩丫頭還挺像那麽回事兒的。
“行了,你們奶奶我在這兒守着,出去瞧瞧府醫可來了。”
雙喜雙葉就當沒聽懂這話,麻溜地爬起來去屋外守着。
站了沒一會兒,楊嬷嬷領着謝府的府醫匆匆趕來。前院謝家老封君也聽聞這事兒,為表歉意,打發了大兒媳婦,也就是國公夫人帶她來看望郭滿。
周博雅聽到腳步聲,立即摘下床帳。
帳子剛放下來,國公夫人在下人的攙扶下走了進來。話傳到老封君耳中,作為謝家主母,王氏自然也聽說了內情。委實尴尬,更尴尬的是這人還是她前女婿。
“小周大人見諒,思思被國公慣壞了,行事難免任性了些。”國公夫人雖說心裏可惜丢了周博雅這個女婿,但和離已成事實,她心裏自然拎得很清。不過拎得清是一回事,膈應還是另一回事。于是說話頗有些陰陽怪氣,“她這丫頭素來沒什麽壞心眼,想來你也知道。今日所做失禮之處,還望小周大人看着往日情分上,莫要與她多計較。”
周博雅沒接這話,淡淡笑了笑,起身讓府醫。
府醫坐下,雙葉将郭滿的手腕拿出來。
“小周夫人這是怎麽了?”
周博雅沒說怎麽,且等着府醫診斷。
府醫這一探,心裏就不住地搖頭。要說這周府的少奶奶,身子骨是真差得可以。但非要說什麽大的病狀,其實也沒有。于是號了脈便給了個籠統的脈案:累的,勞累。
國公夫人其實本是盼着府醫能給個別的脈案,好叫她在老太太那邊好交代些。可府醫話都出說口,妥妥是思思任性才鬧出這事兒。她又往帳子邊上湊了些,隐約能看清帳中郭滿确實形容狼狽,心裏頭忍不住罵了自己心頭肉一句不懂事兒。
于是嘆了口氣:“累到小周夫人,是我府上招待不周。”
今兒鬧得這一場,周博雅心裏早已不舒坦了。此時神色淡淡便也沒說場面話,順着王氏道歉的話便提出了先行告辭。
王氏聽這話就是一愣,心裏有些難堪:“可這宴席還未結束,不若等散席?”
“不了,”周公子拱手道,“多謝國公夫人好意。內子身體不适,留下也不方便。博雅已經與國公爺打過招呼,這就告辭。”
強留也不好看,壽宴講究個喜氣,思思這回逃不了惹老封君的厭了。
王氏命貼身的嬷嬷代為相送,又特意準備了一份厚禮送與周府。雖沒有直說,但該有的致歉态度都一點不含糊,倒是叫人不好再計較。
夜裏散席,謝思思便被松鶴院的嬷嬷給請了去。
王氏就怕這個,思思還小,又是被人捧在手心長大的,難免單純不懂事兒。老太太怎地就不能軟和一回?顧不上已經歇下了,她披上衣裳就匆匆趕去松鶴院替女兒求情。奈何謝家老封君今日格外惱怒,誰勸都無用。
謝國公來也被拖了來,不過與王氏一樣,被楊嬷嬷攔在了門外。
謝思思心裏不服,梗着脖子不認錯。
折騰得整個府邸都驚動了,都來替她求情。謝老太太一口氣噎在了嗓子口,連聲地叱罵這些不肖子孫:“你們就慣着吧!盡管慣着!總有一天,叫她吃了大虧!”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杵,氣哼哼地回了裏屋。
“往後謝四的事兒莫來尋老身,老身絕不再管!”
謝家這邊雞飛狗跳,周家西風園這邊,郭滿跟周公子又對上了。此時她插着腰就這麽大大剌剌地站在浴桶邊,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程光瓦亮。浴桶裏周公子渾身僵硬,恨不得化身一尊玉石雕像。他是起身也不是,幹坐着也不是,羞窘難分。
周公子被她磨得沒脾氣,“……為夫沐浴,有甚麽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