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
誰的誰
地平線顯露出一絲光亮,照在茫然雪地上漆黑的發色之上,遠望過去像閃着金色的光芒。
停駐回身的人們宛如絕地而起的英雄,遙望着遠處漸漸消失的火光。
以為火熄滅便結束了嗎?
不,真正地獄般的噩夢才剛開始。
他們看不到濕漉漉的營地內是怎樣的慘狀,但是他們心裏都知道那是怎樣一種景象。
默然下,燕築看了看背上的人,對王不空說道,
“我需先回堡。”
“獨行怕是有危險。”
“但是他等不了。”
“那我們一起急行軍!”
王不空一句駁回了燕築的提議。
堅決的眼神下,一行人踏步飛雪,片刻不停,朝着地平線方向。
天還蒙蒙亮,孫邑埅卻已經醒了過來,沒有了一絲睡意。
他們該回來了……
不過想着這件事,一晚上夢境連連,比沒有睡還覺得疲累,滿眼都是戰火、鮮血,還有浴血奮戰的那些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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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從夢境中掙紮出來,睜開眼的剎那,陸歐昨夜向他說的最後一段話又再次竄進他腦內。
從洛陽回蒼雲一路來,他不止聽到傅佛裏對着燕築問,你家的花花到底是怎樣的人,但燕築從來沒有回應過,是不承認還是變相默認?
陸歐極富深意的眼似乎再說,我,看明白了。
“他到底是你的誰?”
孫邑埅不得不承認他對燕築的特別,以及他從不自覺地偏心。
幾年來也有人問他,是否有遇到動心之人,但波瀾不驚的心卻只在得到燕築消息時雀躍過。
他從來未深思過這個問題。
但是,那又如何?
就算他是這樣的心思,他并不打算以此去打擾燕築如今全新的生活,他怕,怕的不是被拒絕,而是,害怕會讓燕築結痂的傷口暴露在曾經見證過過往的自己面前。若是能看到燕築對他說,他喜歡上了誰,那他會為燕築勇敢的愛而翹起大拇指。
因為,愛需要勇氣,尤其是對有着過往創傷的人。
有了這樣的結論,孫邑埅倒也就不糾結了,既然睡不着,幹脆起來搗藥吧。
靜默的清晨突然騷動起來,粗重而刺耳的隆隆聲,孫邑埅知道,這是他已經聽慣的雁門關大門開啓的聲音。
但是這次不同的是,裏面還夾雜着嘈雜的人聲。
孫邑埅眼一眨,猛然起身跑了出去。
回來了!
遠遠一眼便看見着裝不同的王不空,再往後張望,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隊伍中脫離出來,沖着他奔來。
提到嗓子眼的心在聽到燕築的聲音時總算是放了下來。
“救人!”
要救的是燕築背上的少年,孫邑埅點點頭,轉身回頭。
“跟我來,他是什麽情況?”
燕築腳步一頓,下一秒又趕緊跟上。
燕築的異樣以及沉默讓孫邑埅瞬間就想明白了原因,不由沉着眼皺着眉,飛快地回到了帳篷裏。
燕築手腳麻利地人放下,對孫邑埅說道,
“麻煩你了。”
“剩下我來,你…你沒事吧?”
忍不住還是擔憂地問了一句,
燕築搖了搖頭,
“我很好,非常好!”
孫邑埅無奈,明明聽出了不一般,現在卻沒有空閑時間多去問,看了看床上的少年,氣息微弱,而看不見的地方,應該有着和以前少年一樣的傷吧。
“你,留下來嗎?”
孫邑埅并不希望他留下來,但若是執意,便也随他。
“我在外面等你消息。”
滿身低沉氣壓的燕築步步沉重地踏出了帳外。
孫邑埅嘆息一聲,麻利地做起準備工作來。
而出來的燕築站在營帳門口,看着漸漸有了人來人往的傷兵營,一時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白獅鼎鼎這時鑽了出來,似是知道主人糟糕的心情,乖巧地蜷着身體,貼着燕築的靴子蹲着。
燕築低下頭來,終究是不忍心看鼎鼎這樣靠着他滿是泥雪的靴子,彎腰把鼎鼎抱了起來。
這時有人從他身邊路過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來了。”
是顧措,身後跟着安靜的傅佛裏。
“嗯。”
燕築低頭應了一聲,手下撫摸鼎鼎的動作卻是沒有停下來。
那是一種被壓抑住的焦躁。
像這樣搭不上話對于相處過一段時間的人來說并不稀奇,但是這次的感覺卻完全不一樣。
回來的人已經告訴了他們此行的結果,那整整一個營怕是不會留下什麽活人了,而這個計謀,正是眼前心神不定的人所做下的。
有內情,卻不知該如何開口詢問,顧措自認為與他們并沒有那麽熟悉。
傅佛裏用手撥開前面的顧措,走上前來,只說了兩字,
“來戰!”
燕築這才擡起頭來,不解地看向傅佛裏。
這不像是之前的傅佛裏會說的話。
傅佛裏皺了皺眉,他頭痛的狀況并沒有好多少,被燕築這樣盯着瞧,焦慮地又蹦出一句話來,暴露了他現在狀況不定的現狀。
“夠膽就亮武器!別幹瞪眼!”
燕築輕哼一聲,
沒有理會。
在前一刻,他是有拔刀的沖動,到現在,他卻沒了那個意願,要打的話,他情願去對木樁打,對着個沒康複的病人,他沒有那個興趣,也沒那個心情。
“聽大夫的話,好好休息,等你好了再戰不遲。”
孫邑埅最不喜歡不好好配合他的病人了。
燕築回身看了看依舊沒有動靜的帳篷,然後大步朝着蒼雲堡裏走去。
傅佛裏深深吸了幾口氣,總算是平靜下來,
“佛裏,若是難受便回去等吧。”
傅佛裏一把拉過顧措的手,緊緊地拽住,拉着走,
“陪我走一走。”
“好吧。”
待孫邑埅出來時,已經快近中午了,外面不見燕築身影,想來時間太久,也等不下去吧,但是孫邑埅現在特別想找到他,因為他內心的擔憂。
找到一名軍醫讓他注意帳篷內的動靜,孫邑埅繞到破陣營營地,轉了一圈,問了王不空問了陸歐問了見到的其他人,都沒有問到燕築的去向。
倒是有人說起,傅佛裏和顧措去找人去了,孫邑埅連忙又去敲帳篷門,奈何帳內無人。
他們在一起?
孫邑埅停在帳門口,蹙眉深思。
“咦,孫大夫你出來了?”
回身一看,是顧措陪着傅佛裏轉了回來。
“嗯,聽說你們去找燕築了?”
“他在蒼雲堡裏。”
傅佛裏徑直給出了孫邑埅所要的答案,臉色看起來有着不好,孫邑埅伸手握住他手腕把起脈來。
“記得服藥,回去睡一覺,我回頭來給你施針。”
“他,心情不好。”
傅佛裏又補了一句,孫邑埅了然地點點頭,光用猜想的便知道是怎樣不對勁了,先把人找到再說吧。
孫邑埅轉頭便往蒼雲堡跑去。
“阿措,你知道嗎,燕築從來沒有搭腔過我說他的花花的事情,我能确定,那是他的默認,而不是否認。”
顧措拍了拍佛裏的肩,與他一起看着聳立山壁的偌大蒼雲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