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岳恺在課堂上表現出一副精神不濟的樣子,好幾次險些睡着。
下課後程钰一腳踹在他的椅子上,他瞬間驚醒。
程钰不滿道:“至于嗎?平常讓你拿藥也沒看你吓成這樣啊。”
岳恺抿住嘴唇,“不是因為這件事。”
“那是因為什麽?”程钰歪頭,兩腿交疊着說話。
岳恺捏了捏眉心:“沒什麽,就是這幾天學習效率不高有點着急了,昨晚也沒睡好。”
程钰瞬間沒了興趣,只發出“哦”的短音,過一會兒問道:“那藥呢?”
岳恺一僵,扭過頭看他,“不是中午才……”
“無所謂啦,這兩天天涼,我不想去頂樓凍着了,你想?”程钰向來不委屈自己,手上轉着筆,沒兩下就掉在課本上。
岳恺抿平嘴角,聲音變小些:“沒帶……”
程钰沒聽清湊近了一點:“什麽?”
岳恺鼓起勇氣又重複一遍:“我沒帶。”
程钰問:“為什麽?你忘了?”
岳恺看向程钰,程钰沒有懷疑他,僅僅是單純的提問。
他放松下來,輕輕應一聲:“嗯,忘了。”
“哦,那明天記得拿。”程钰說完便低下腦袋看自己的皮鞋,他今天穿了鏡面紅棕色的小皮鞋,兩只腳碰在一塊又分開,來回撞兩下才把腳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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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恺握筆的手悄悄放下了,無聲地碰碰自己的褲子口袋。
他想第一次程钰來找他時他為什麽會鬼使神差的點頭答應拿藥呢?大概是那天的夕陽昏沉,他的腦子也跟着發昏,程钰又是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他心軟了。
可是他不應該心軟。
他本身就不是見義勇為的性格,從很久以前起就膽小怕事,還處處被他哥壓着一頭。他是家裏影子一般的存在,父母首先想到的會是哥哥,很久之後再是他。
結果偏偏是被他哥發現了。
岳皓問他拿這種藥幹什麽,他腦子一片空白什麽都說出來了。
他和程钰又不熟。
哪來的道理幫他隐瞞替他擔着風險。
比起暴露程钰,他更怕他哥的責問,岳皓就是皺皺眉頭都讓他倍感壓力。
“我知道了,我回頭會跟程伽聞談,至于這藥……”岳皓低下頭,有些不耐煩地擡眼,“岳恺,你長點腦子吧,要是讓程伽聞那瘋子知道你想給他妹妹拿這種藥吃,我都救不了你。”
男人站直了身擺弄着手裏的藥瓶,輕瞄他一眼:“不過你拿的也不對。”
那眼神好像在說“廢物”。
岳恺把頭低下去。
結果隔了沒兩天他哥忽然甩給他一瓶沒有任何說明的藥,“拿着吧,給程钰。”
岳恺怔愣,“什麽?”
“上周那小孩不是跑了嗎?一整天沒回家,程家都找瘋了。”見岳恺還是不明白,岳皓皺起眉再次解釋,“與其讓他這麽作下去,不如直接給他藥讓他安生下來,免得再打其他鬼主意。”
岳恺瞠目結舌。
他是知道上周的某天程钰沒來學校上課也沒請假,卻不知他是單獨跑出去直接失聯了。
那小矮子還真能作。
“這裏面是什麽?”岳恺下意識覺得裏面不可能是真正的藥。
岳皓說:“你要是想吃也可以試試,記得交給他。”
岳恺沒有試。
第二天他猶豫再三,還是用紙包了幾顆交給程钰。
程钰不疑有他,沖他揚起笑臉,說:“你真能拿到啊,謝啦。”
程钰真的很傻。
既能毫不講理地提出任性的要求,也能大大方方的道謝,絲毫不懷疑他。
岳恺忽然感到一絲殘忍。
他們瞞着他欺騙他,想要他規規矩矩的做個乖寶寶。
他也的的确确被瞞住了。
岳恺不由問道:“你真的會吃嗎?”
程钰愣了愣,回答:“會吧。”
他猶豫了,眼神裏有害怕。
或許這對兄弟的關系并不像外人所看到的那樣好。
岳恺過去的豔羨變成另外一種複雜的情緒。
但是他什麽都沒說。
親自包裹好那些圓滾滾的藥粒交給程钰,多次看他吞下去孩子氣地皺着臉說有股難吃的橙子味。
岳恺仿佛也嘗到了,嘴巴分泌出唾液喉嚨裏塞滿苦澀。
他們的關系在這一年裏變得要好。
程钰是他的朋友。
——“說起來我們也算共犯,沒道理你這麽怕我。”
可就在昨天楊臣戳破了他,把他的膽小怯懦擺在明面上。
岳恺一時感到無法呼吸。
他一直知道楊臣的存在。
一開始是程钰告訴他的,說程伽聞好像找了人看着他。
有次他和程钰打架雙雙疊在瑜伽墊上,他哥第二天傍晚一臉古怪地提醒他,“你少招那小孩。”
岳恺冤枉極了,明明他才是在挨揍那個!再說程钰一個男孩子,再怎樣像女孩他也不會心動,畢竟他早就心有所屬了!
那好吧,既然背了鍋他以後就少和程钰有肢體接觸。
之後岳恺留心起周圍,悄悄觀察了幾次,很快把目标鎖定在楊臣身上。他們有過幾次短暫的對視,每一次都以岳恺先躲開為結束。
楊臣就是個老狐貍,被那樣盯着看都不心虛,岳恺還以為自己猜錯了人!
辦公室朝陽,落日的餘晖是暖色調,照在身上卻冰冷冷的。
岳恺控制不住地張開嘴巴呼吸,楊臣笑起來,冰涼的手指輕撫少年英氣的臉龐,順着下颌骨的那條線劃下去抵住喉結,“幹嘛愧疚,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欺騙朋友是正常的事嗎?
“你也是無可奈何。”楊臣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你害怕你哥哥吧?”
岳恺止不住地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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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恺?岳恺!”程钰叫了幾聲見他不答,皺起眉一巴掌拍在桌上,“下課了,吃不吃中午飯?”
岳恺猛地一激靈,擡起頭瞪大眼睛。
分明是個長相小帥的男孩,眼睛一瞪嘴巴一張像個大傻子。
程钰木着臉:“我說吃飯。”
“哦、哦,吃飯,吃。”岳恺忙道。
程钰撇撇嘴,“你發什麽呆?”
岳恺又抿住嘴角,搖頭道:“……在想剛才那道題。”
程钰一臉無趣地換了其他話題。
吃完了午飯,兩個人一塊回教室的路上,程钰忽然別別扭扭地說:“我說那個……”
岳恺轉過頭。
“要是不方便就算了。”程钰拽住自己的一縷頭發,掐在手裏玩,不是像小女生那樣忸怩的,就是抓一把扯住,把自己扯疼了又咧嘴,“藥的事我再自己想辦法。”
岳恺驚愣半秒,立刻說:“方便的!”
“你幹嘛這麽激動?”程钰被吓了一跳,無語道,“方便就方便啊,我這不是怕麻煩到你嗎。”
岳恺勉強扯扯嘴角:“你什麽時候這麽善解人意了?”
程钰揚起拳頭,左右晃晃:“你又想挨揍?”
岳恺縮了縮脖子,“我說的不對嗎,平時你都不會想這些……”
“嗯。”程钰坦蕩承認,還驕傲地揚揚腦袋,“今天上課突然就想到了。”
岳恺:“我拜托你上課的時候想想考題。”
程钰堵住耳朵假裝聽不到了,快步往前走。
岳恺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褲子口袋,過了幾秒才跟上去。
晚上放學,程钰慢悠悠收拾書包,岳恺也遲遲沒走。
“你不去吃飯嗎?”程钰問他。
岳恺說:“再等一會兒,我還不餓。”
“等什麽?”程钰随意問道,收拾好書包靠到桌子邊角,這場景和一年前重合在一起,“記得給我拿藥。”
“這時候又不覺得麻煩我啦?”
岳恺擡起頭看到程钰的頭發被身後的陽光染成棕紅色,奪目又刺眼。
程钰理直氣壯道:“是你自己說方便的!”
程钰走後,教室裏只剩下岳恺一個人。
他把一直藏在褲子口袋裏那瓶藥掏出來,拿出一顆自己含進去,苦澀的橙味在嘴巴裏蔓延開。
程钰在吃藥的時候想的是什麽呢?他是把它們當做真的藥吃掉了,期待身體發生變化。
但這是假的,是他們合起夥來騙他的……
“怎麽還不去吃飯?”門外響起男人的聲音。
岳恺慌忙把藥扔進桌堂裏,狠狠抹了一把眼睛擡起頭。
楊臣倚着門框看他,“在幹什麽?”
岳恺欲蓋彌彰大聲說:“什麽都沒做!”
“嘴裏含了什麽?”
楊臣走過來捏住岳恺的下颌,趁少年不注意把桌堂裏的藥拿到手裏。
岳恺全然忘了他是個老師,伸手就去夠。
楊臣閃開了,把手擡高逗弄小狗似的,“你沒有給他?”
岳恺紅了眼,“還給我!”
“為什麽沒給?明明都給了一年了。”楊臣見少年眼裏氤氲出霧氣,變本加厲道,“你現在不給他是後悔之前給他了?”
岳恺才多大,剛滿了十八歲,在楊臣眼裏就是乳臭未幹的小孩子,情緒寫了滿臉好像再多說他一句就會哭出來。
楊臣逗弄夠了,把藥瓶還給岳恺。
岳恺沉默半晌,“你又是為什麽幫程钰他哥看着他?”
楊臣拽過一把椅子坐下來,“因為我想擺脫楊家,而他恰好能幫我。”
岳恺又欠又慫地小聲道:“你這樣是沒有師德。”
楊臣嗤笑出聲,“我贊同你的說法。”
岳恺噤聲了。
“你這樣又算什麽呢?我好歹和程钰沒什麽交情,程钰卻拿你當朋友。”楊臣忽然咄咄逼人起來,“你就是這樣欺騙朋友的?”
岳恺一時間百口莫辯,支支吾吾半天,最後竟然哭了。
“我……嗚,我對不起他!”
他到現在還是害怕,怕他哥責備的眼神,也怕程钰知道實情後失望的神情。
所以他還是從他哥那裏拿了藥,還是沒膽子告訴程钰實情。
他不敢反抗他哥,更不敢跟程钰說藥是假的。
“他既然能找到你那也可以去找別人。”見岳恺哭了,楊臣順手摸了摸他不算柔順的頭發,一改之前的态度安慰道,“是你給的反而是件好事。”
岳恺癟了嘴巴,好好一個英俊的少年,哭起來一點面子都不要,“這算什麽好事?”
楊臣笑:“不可能真的讓他吃那種藥吧,對身體負擔太大了。”
岳恺茫然地擡起頭,楊臣近一步誘哄道:“不給他吃藥是為了他好。”
“可是我瞞着……”
嘴唇被手指抵住了,好冰。
“有些時候謊言是必要的。”
岳恺完全忘了是誰惹哭他,充滿希冀地問:“是這樣嗎?”
楊臣笑容更真誠一點,“是。”
“不告訴他是對的?”
岳恺不由抓住楊臣的手腕。
他現在急需一份肯定,只要有人告訴他他沒有做錯,他就會相信。
“是對的,這樣做就很好。”楊臣揩掉男孩臉上的眼淚,輕聲呢喃,“乖孩子。”
副cp不會着墨過多
這倆小孩算是倆二百五湊一塊去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