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慎秋接過衣服, 條件反射誇了句:“謝謝,挺好看的。”

江攬雲挑挑眉, 即使知道這話完全不走心也還是高興的很,笑就直接寫在了臉上,坐在床上抱着個枕頭晃歪在床邊:“是的吧?我很棒的吧。”

有種戀愛腦智商下降一百的感覺那麽傻,明晃晃地從每一處體現自己的厲害, 沒事也能給他找出事來誇誇自己。

慎秋忍俊不禁,把衣服接過去:“恩。”

“別啊。”江攬雲拿着衣服不撒手,“我替你換。”

“不用了, 我自己可以。”扣子一只手還是很好解的,就是比平時費力了點而已,不能總是那麽麻煩別人。

見他不肯江攬雲也不再堅持,把衣服遞給他後便獨自站在一旁等他換好,假裝到處看風景, 實際用每一處餘光瞧着床上正在換衣服的人。

那雙桃花眼內乍看去毫無半點波瀾, 實則波濤洶湧。從上到下地打量起他來。

慎秋将衣服放在床頭的櫃子上,自己用一只手一顆一顆地解開扣子。

體态勻稱, 臀部包裹在七分褲裏, 顯得略微色氣,就連看他換衣服仿佛也成了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

目光似乎能透過衣服看到裏面的場景。

縫隙裏依稀能夠辨認出腰線下方的腰窩,江攬雲視線一眨不眨, 像盯梢似的認真。随着那柔軟的白色襯衫剝落而嘴角笑意擴大起來。

絲質墨藍色的睡衣,光潔雪白的背,形成鮮明的對比。

“江攬雲。”

慎秋在喊他的名字, 耳尖微紅。

他猛然回事,裝作不經意地把目光移回來:“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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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秋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直說出了口:“……那個……有點太明顯了。”

目光燙人得厲害,怎麽可能發覺不了。

江攬雲光明正大的偷看被發現了,他還以為自己隐藏的很好。

他僞裝道貌岸然的話一下子就被堵了回去,讪讪地摸了摸頭發:“恩……”

“能幫我拉一下褲子的拉鏈嗎?我不太方便。”

“噢、好。”江攬雲忙不疊地過去,伸手幫他把拉鏈拉下來,磁啦一聲,拉鏈落底。

手背上那一撩而過的觸感,酥酥麻麻地瞬間,在他的心底像是被某個軟軟地東西掃過,接着他手一緊,那玉白的手卻從他的掌中魚兒似的脫出。

慎秋頭低了下去,把褲子的扣子解開,準備換褲子。

江攬雲被剛剛的觸感弄得一愣,就這麽怔怔地靠着慎秋,看見他細長嫩白的脖頸線條,消失在了領口,隐在了衣服下面。

“秋秋,我來了!你的病房好難找啊。”

一個雀躍的聲音過後,門被打開。

陳阿渡帶了一大束花過來看他。

她轉過身關門,自說自話的解釋着:“同學們都很擔心你呢,可是怕人太多打擾,所以我就寄托了同學們的厚望來……看……你……啦……”

她的視線逐漸落到房內的兩個人身上,說話的內容也變慢了起來。

不到一秒之後。

“你們繼續,我想喝口水。”

接着急匆匆出了門。

慎秋搭在褲子上的手一頓,慌慌張張把褲子拉起來,她可是個女生啊,自己還在換衣服呢:“剛剛來的是阿渡嗎?她怎麽了?”

江攬雲回答地很心安理得地拍拍他肩:“沒事,大概是男女授受不親,看見男生之間相處親密的友誼,有些不好意思。沒事,你換衣服我替你擋着了。”

“那就好。”幸好沒被看到,不然太尴尬了。

慎秋松了口氣。

低頭重新開始換褲子。

江攬雲揉揉他肩,知道他剛剛緊張:“對了,你手是怎麽骨折的?之前問你為什麽不回答?”

慎秋一邊換褲子,一邊不知道回他些什麽,手上動作慢了許多。

如果說是因為救季如安的話,他怕江攬雲生氣,覺得自己懦弱。他并不是很想救季如安,畢竟季如安不是什麽好人,可那是自己下意識的反應。而且江攬雲不喜歡季如安,如果提到他,江攬雲或許會不高興。

慎秋一瞬間就想了很多,顧慮很多,無數次行動都在腦海中付諸一遍,然後再想想後果。

見他不說話,江攬雲勾住他脖子,有些感嘆地說:“你以為我為什麽總是這麽擔心你啊?因為你什麽也不肯告訴我,只肯把事情埋在自己心裏。”

慎秋聽到他說這話立刻就慌起來,握住衣角把頭埋得很低。

他說:“以為我少了你就會活不下去嗎?”

慎秋手握得更緊了,生怕下一句他就說出些傷人的話。也許在他看來沒什麽的話,卻能讓慎秋記很久。

江攬雲看他這麽緊張,唇角彎起,摸了摸慎秋的額頭,語氣篤定:“是這樣的沒錯,少了你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所以你才要照顧好自己。”

慎秋緊繃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抿了抿唇,然後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笑容。

江攬雲捏捏他臉:“真不知道你都在想些什麽,很擔心我說出讨厭的話嗎?因為你不願意告訴我一些事情,以為我會責怪你嗎?”

他坐到床上,蹬了兩腳把拖鞋脫掉,和慎秋坐到一起:“我為什麽會對自己喜歡的人說讨厭的話?诶,你躺下,我們倆說點心裏話。”

江攬雲拉着慎秋手臂讓他并排躺下,也不再問那些事情,反正他想知道的他遲早都會知道,還不如現在讓慎秋高興一點。

他一個人自顧自說了很多小時候的糗事,逗慎秋開心,然後自己一個人樂個不停,兩個人笑作一團。

一張單人床根本睡不下兩個即将成年的男生,他們倆貼得很近,江攬雲用鼻尖蹭了蹭他脖頸:“我有點困,看在剛才你笑了的份上,能讓我睡在你這裏嗎?”

慎秋聽見了,立刻往邊上靠了靠,差一點點就能滑下去,他希望江攬雲空間大能睡得舒服一點。

“小心真的滑下去。”背後那人一下子拽住他腰把他帶回來,“這樣我們就都能睡了,對吧。”

慎秋感受到背後溫熱的心跳,一動也不敢動,只是睜着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的。

江攬雲眼睛都閉上了,還知道慎秋緊張,身體還繃着,肯定沒閉眼。

他伸出一只手,蓋在慎秋眼睛上:“恩……好了,天黑了,睡吧。”

“晚安了,慎秋。”語氣和哄小孩一樣。

窗外被窗簾籠罩的天也不過傍晚,但慎秋聞言卻安穩多了,眼睛被江攬雲籠着,讓人覺得很安心。

“晚安。”

江攬雲翻了個身,從桌上把手機拿回來,給陳阿渡發了個消息讓她不要等了,順便請她幫忙留意一下季如安的消息。

手機放回去不久,屏幕亮了一下:行啊,回來上課記得帶秋秋回來啊。

同一醫院的季如安因為驚吓過度,也在醫院休息了,但只是一個下午就回去了。

夜晚,他無數次夢見慎秋在他眼皮子底下跳樓那一幕,夢中那個扼住自己的喉嚨,紅着眼睛逼着他死。他無數次驚醒後就再也睡不下去了,黑着眼圈熬了一夜。

額頭驚得全是冷汗,他氣喘籲籲地坐直了身,一直熬到了天亮。

可讓他始料未及的是,那件事的熱度非但沒有降下來,反而愈演愈烈。

班級裏在他一進門的時候全都靜默了,睜着一雙雙眼睛看他。季如安略難忍地微低下了頭,好讓自己忽視掉這些目光。

與他對立面的人實在太多,他反抗也反抗不過來,只能先低調一段日子,好讓他們忘了這件事。

可中午吃飯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和他一起。

他看着周圍成雙成對的同學,忍住想回班的沖動,徑直一個人去買了午餐,然後端着找位置坐下。

當他正準備上二樓的時候,卻聽見他們對自己的嘲諷。

“喂,是他嗎?”二樓樓梯上正有人端着餐盤下來,偏過頭對旁邊人問了句話,居高臨下俯視了季如安一眼,眼神怪異。

“是他,學校都傳遍了啊,同學把他照片傳給我看了,認不了錯的,長得還挺帥的,不知道怎麽做那種事。”那位同學搖了搖頭,啧啧感嘆,“你不覺得嗎?”

“你什麽品味。”另一個人撇撇嘴,嫌棄地說了句:“你覺得他帥,還不如去看馬的肛門,我為什麽要覺得一個肛門長得帥。”

“哈哈哈哈,還是你厲害。”幾個同伴聞言笑得開懷,完全不顧他們言談中的主人就在旁邊。

季如安捏緊了餐盤,心中氣惱不已,想當初他什麽時候有過這種經歷?都是他欺負別人,哪來別人說教他的道理?

可現在,全校都在他的對立面,他根本撼動不了別人對他的譏諷。

他忍了忍,端着餐盤離開了,四處張望了下,想找個位置吃飯。

周圍都是三三兩兩聚集着的同學,每個人都有夥伴,唯獨他是一個人,站在餐廳內倒有些顯眼,更是被一些人指來指去,低聲讨論着些什麽。

手指已經被捏得泛白,季如安卻恍若未覺一般,他看見了一桌空位,直接踏步過去找了位置坐下,還沒坐穩,忽然有一盤飯菜整個翻在了他的身上,猝不及防。

臉上也沾上了,衣服更是慘不忍睹。

他惱火地擡頭,入目卻是一張無比真摯的臉:“不好意思了同學,一下子沒站穩,要不要我幫你擦一下?”

他怒火冒了上來,剛想發作,那人掏出了手帕,幫他把臉上的東西擦了幹淨:“真的很抱歉,我沒以為會這樣的。”

季如安的一腔怒氣生生得把它憋下去,人家道了歉,而且已經很真誠,周圍已經望過來不少目光,好奇地打量着他的反應。

他只能咬碎了牙齒和血吞,這群人真是煩人。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反正你也不是故意的對吧,我沒事,去換件衣服就好了。”話事這麽說,可他早就在心裏把這人罵了千遍。

那人微笑臉,把帕子遞給他,壓低聲音道:“我就是故意的,東西送給你,好好把自己身上的污穢擦幹淨吧,敗類。”

一字一句地慢慢念給他聽,而後直起腰,邁開腿就走了。在外人看來不過是好心,連手帕都送給季如安了。

他的妹妹就是因為校園暴力而封閉了自己,被送到療養院過了三個月才回來,之後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整個人從愛說愛笑的小公主變成了現在沉悶寡言的樣子。

她經歷的是冷暴力,被人完全忽視,她和別人搭話,也沒人回答她,她覺得太過在意別人的目光這件事情只是她一個人而已,心理難以承受這種落差感,一個人窩在屋子裏哭。直到後來,她在這場經歷中愈發崩潰,開始轉變成了自殘。

直到忙碌的父母和學生會長的哥哥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受不了那麽大的壓力了,不肯再去學校,不肯和人交流,恐懼接觸外界的一切。

因為沒人理睬她,她就會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麽,然後越發恐慌。即使只是因為成績不怎麽好,只是因為愛打扮,和男生走得近了些,就開始被女生們孤立。

即使真的什麽都沒有。

病化程度逐漸加深,她開始隔絕與外界的交流。

所以,一旦想起她妹妹的經歷,他就對校園暴力無比深惡痛絕,當季如安的黑歷史瘋狂湧入這個校園的時候當真相被人一步步扒開的時候,他由中立變成了季如安的反方。

即使這樣的行為同樣是校園暴力,以暴制暴是不對的,可除此之外,法律懲罰不了的犯罪者該怎麽辦?

季如安所做的,比別人對他妹妹要嚴重得多,冷暴力加肢體暴力,他看見時甚至完全不敢相信,一個長相尤為清秀的男生,會做出那麽道德淪喪的事情。

那個人被他逼死的時候,該有多麽絕望?

既然法律懲罰不了,應該讓道德去懲罰,大家對他的疏遠,希望他能知道自己所做的錯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他能切身體會到已死之人的絕望。

能讓火燒得更大起來,他不介意多添一把柴。

季如安因為這件事情的曝光而由施暴者的身份急速轉變,轉為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另外,學生們已經開始聯名通過向校長舉報了這件事,希望能讓他離開育德。

育德在以前也有大規模出現校園暴力的情況,學生會長的妹妹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遭受的冷暴力,然後因為學生家長們鬧得實在厲害,校長直接開始了大清掃,把只依靠錢財進校的無所事事喜歡霸淩的富二代們全部勸退出校。

這件事當初在盛華當地鬧得赫赫有名,留下來的學子們對校園暴力絕對是深惡痛絕的,他們或多或少經歷過或是圍觀過,知道這件事有多恐怖。

它能瞬間瓦解一個孩子的自尊心,擊潰他們內心的防線。也許施暴者只是為了發洩脾氣,為了好玩,可受傷的人得到的那一道傷疤會跟着他們過完一輩子。

季如安這件事情的曝光,在育德可謂無比轟動。

誰都不想霸淩一個人,誰也不想污蔑一個人,可當事實真相擺在他們眼前的時候,所有人都因為他的暴行而怒了。

空降的富二代霸淩者,這個标簽貼在季如安身上,那他就再也無法在育德翻起身了。

也許跟風霸淩是錯的,可忽視一個犯罪者,看見他就離得遠遠的,也只是為了自保而已,根本算不上霸淩,畢竟誰都不想和這種人摻在一起。

季如安獨自坐在那,屈辱地接受其他人目光的洗禮,飯菜已經有點冷了,他站起來,把還未動一口的飯菜直接倒進了垃圾桶裏,然後轉身離開。

昨夜夢醒那一幕出現在他眼前,天臺上穿着髒兮兮的校服,目光空洞的那個人,不停出現在他腦海裏。

周圍同學的眼光一遍遍地告訴他,慎秋死了,是被他害死的。

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錯,心理承受能力差怎麽能怪到自己頭上,可他們用排斥的行動一遍遍告訴他,他們所有人都認為,死去的那個學生是被自己害死的。

——被自己害死的?

不、不可能!我沒錯!我欺負的人多了去了,怎麽就他受不了了?

季如安心中慌張,慎秋的臉龐瞳孔一遍遍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像夢魇一樣纏繞着他,同學們避之不及的眼神,每一個都讓他坐立難安。

他下颚骨因為咬合過度而生疼,再一松開連太陽穴都隐隐作痛。身上被黏膩的湯汁粘上,渾身上下都透着不舒服。

——為什麽我被人往身上倒垃圾的時候沒人站出來幫我?為什麽一個個都冷眼旁觀甚至嬉笑?為什麽我變成了那個不受關心的那一個?

他心裏被不知名的感受籠罩,像洪潮洶湧駛來卻被一個小小的閘門堵塞住,難以發洩。

季如安突然想起了在育英食堂內自己将滾燙的湯汁倒在慎秋身上的場景,整個人都愣住了,似曾相識的改變。

那湯汁将慎秋脖子連同手臂一齊燙得通紅,拿着餐盒的手一下子不穩,一整個午餐掉在了地上,他自己默默去拿了掃帚把地上清理幹淨,然後在同學們或心疼或看熱鬧的場景中離開。

畫面無聲,可季如安心裏卻更堵了,這是……死去的慎秋給自己的報複嗎?

他回來了嗎?

季如安心狂跳不已,頓覺周圍冷風陣陣,吹在他尚未幹涸的衣服上,顯得陰冷又恐怖。

育德後山隐在樹林中的那個身影,兩個名字一樣的人,會不會就是死去的慎秋……他帶着怨氣回來……想要殺了他?

周圍人的若有若無的疏遠,更多目光中的厭惡,每一樣都讓他無法接受,在他們的目光中好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更多的是……內心對未知死亡的恐懼。

季如安腿驀地一軟,他用手撐在桌面上,牙齒控制不住地開始戰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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