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節課就開始打哈欠
課程不算特別難,教的是新課,慎秋好好記了筆記,密密麻麻全是重點,然後再看了看江攬雲,只拿了支筆,書上空無一物。
“你不記筆記?不怕忘了?”他移過去,很小聲地問他。
江攬雲指了指頭:“全記在腦子裏了,書上記的話太多餘了。”
這麽一對比像是智商碾壓,慎秋又回去了,再也不問他筆記的事情了。
晚上放學回家,照例把作業做好,然後洗澡睡覺,偶爾在手機上和人聊聊天,活得像個老年人。
晚上淩晨,都已經入睡了,可一個電話吵醒了他。
慎秋揉揉眼睛,滑開手機屏幕,然後接通。
也不知道這個點鐘了,是誰打電話過來的。
那頭的聲音壓的很低,像是有些癫狂,在平靜無波的夜裏顯得如鬼魅一般,啞着嗓子說話:“慎秋,我現在很想過去殺了你,如果不是你,我不可能會得到現在的結局!你真該死!”
慎秋手臂瞬間起了雞皮疙瘩,周圍好像冷了許多似的。
這聲音在黑夜裏實在顯得恐怖。
莫名其妙的。
慎秋想要判斷是誰的聲音,可從電話裏被降了調子,那人的情緒又不穩定,讓慎秋判斷不了他是自己認識的哪一個人。
“你是誰?為什麽要半夜打電話給我?”
他沒和別人有過恩怨,也沒欠過誰,為什麽會有人想殺他,帶着這麽濃的恨意,以及一些其他莫名其妙難以理解的感情。
“我的聲音你聽不出來麽?”那頭笑了笑,“你那天在天臺,就不該拉我。可你為什麽要拉我,是不是不想讓我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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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問話颠三倒四,讓人不清楚目的。
這時候慎秋才知道,他是季如安。
可季如安被父母送出了國,現下應該早就和他無關了才對,怎麽半夜打電話給他……還說要殺了他……
那頭的季如安有些絕望的興味:“我真恨你,恨你們叫慎秋的人!永遠壓了我一頭,哈哈哈,幸好那個慎秋被我毀了容,他永遠也比不過我!”
慎秋瞳孔驟地一縮:“你做的?!”
不可能,那時候季如安才多大,和自己同齡,怎麽可能做的了這麽殘忍的事情?!傷害同胞,欺淩同學。
慎秋在那場火裏差點殒命,連嗓子都毀了,唯獨只剩一雙眼睛。
季如安這種人,好像就是天生的惡人,永遠和好字搭不上邊。
祁星繁被大家喊成天生的殺人犯,可他也從不欺淩弱小,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
他只保護他哥哥,同樣是房子燃燒,同樣是揍人,可出于的目的不一樣,所有的舉動也都變了意味。
當季如安因為嫉妒而把他鎖在廢棄房屋裏的時候,當火燒起來開不了門的時候,他明明可以立刻去叫人,可他什麽都沒做,只是冷漠地圍觀被他鎖在屋裏的慎秋。
“哈哈哈哈是我做的又怎麽樣,我只上了鎖,其他人想害你又怪不到我頭上去。慎秋沒死,早就走了大運!”
季如安笑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一連咳了好幾聲:“慎秋,慎秋,慎秋!我在後山把你撞的頭破血流,那時候我看得還挺爽的,可你為什麽後來要拉我一把?!明知道我會死,可你拉了我,你是不是就是想看到我現在的結局?!”
什麽結局,什麽會死,慎秋通通不想了解。救人是他的第一反應,他不想救季如安,也不想大半夜被他吵醒聽他說這些。
“國內傳遍了吧,你是不是在等着看我的笑話?在等着了吧。”季如安慘笑兩聲,說着以為慎秋知道的東西。
“為什麽你不在這裏呢,我一個人,語言不通,活的還真是夠慘的了。”
孤獨無助,整個世界都黯淡無光。
一個人在異國他鄉一邊威脅慎秋一邊又很想他,唯一一個,好像對自己稍微好點的人,臨死的時候拉了自己一把。
“你別挂電話了,就讓我一個人說一會吧,反正以後也再也見不到了,就當施舍我的吧,我這個污點,就最後一次污你耳朵。”
說到最後,居然有了哀求的意味。
季如安可憐,但絕對可恨。
被人放棄直接送出國,語言不通,成績平平,讓他在這裏找不到一絲一毫的優越感。
他只有在霸淩途中,才能獲得一絲高興。
可惜他忘了,這裏是別的國家,對于校園霸淩的罪行立了法。他霸淩本國同學,依靠自己的家庭地位,聚集了一幫本國學生,然後對一個人展開霸淩。
這種事情有一就有二,完全改不了。他家裏人還想着送他出去改改,可他改不了這些壞習慣。
季如安的自卑壓抑在了骨子裏,從被抛棄開始,然後做惡累累。
當那個同學把他告上法庭,拿出驗傷單的時候,這一切才終于有了結束。季如安的一生,都将再也起不了頭。
害死他的是他自己,不是別人。他每做的一件惡行,都将在他最後的判罪書裏加上一筆,然後狠狠被全世界踩在泥裏。
和他一起霸淩的幾個同學,都獲了罪,他作為主謀,判刑最高,十三年監禁,其餘均為五年至六年。因為都是未成年被告,法律規定,季如安的父母要替他付賠償款。
季如安獲罪入獄的事情,新聞上寫得很明确,而且傳遍了全國,人人唾罵。
因為慎秋這三天在和江攬雲旅游,沒有關注新聞,這才不知道季如安的下場。
慎秋救了他,他才覺得好像全世界對他好的只有這麽一個陌生人了。
既想責怪,可又是唯一的牽腸挂肚。如果慎秋不救他,他可能就死在那,再也不用去坐牢了。可慎秋救了他,讓他有了現在的結果。
十三年監禁,出來的時候他已經三十歲了,沒有公司會要他這個有過坐牢經歷的家夥,也沒人敢接近他,他連學歷都沒有,高中都沒畢業。
他的未來慘淡無光,很快就要在牢裏度過近乎十三年!
“其實我認識的你,和之前死掉的那個人,很像,像到有時候我會因此而做噩夢。夢見育英的天臺,有人掐着我脖子,把我扔下樓。”
季如安說話斷斷續續,周圍有風聲,他似乎在一個有風的地方。
“以後我也打擾不到你了……”
像季如安這種人,是到死也說不出抱歉兩個字的。他想高傲地離開,也滿懷他悲慘的嫉妒心而消失在這個世界。
“或許你以後能看到我越獄的消息。”他呵呵笑了兩聲,沒了之前的戾氣,好像一個歷經一生的滄桑老者。
可他才活了十七年,人生半程未展開,就喪失了未來的希望。
“我在怪你,我也不想怪你,其實,我也沒資格怪你。你救了我,我甚至有點感激,想不出什麽話來說,只是想一個勁地逼你,也許你這樣能記住我。”
他說話通過話筒穿過來,有些無助,也藏着一顆肮髒而卑微乞求的心髒,它跳動的,可也緩慢。
慎秋拿着手機,聽着他說的那些話,默默無言地坐在黑暗中:“你是讓我現在覺得,其實你人還好嗎?”
他唇角微彎,覺得有些可笑:“你是想我代替以前那個死掉的慎秋原諒你嗎?”
名字一樣,或許能減輕些他的負罪心。
季如安聽到他話,被他一瞬間戳穿了心思,有些啞口無言。
慎秋手指捏着被單,上面出現了深深的褶皺,他用的力氣很重,好像在隐忍些什麽。
他眼眶裏早已蓄滿了熱氣,很快就要滾滾而落似的。從季如安的語氣中可以知道,他感覺到了抱歉,可這抱歉來得太遲了。
遲到的抱歉根本算不作道歉,該承受的不該承受的,死去的那個人已經承受幹淨了。
慎秋面無表情,既不是覺得難受,也不是傷心,他只是想起了自己被霸淩的曾經,那段黑暗到無以複加的日子。
連自己也無法回憶的曾經。
被人弄的渾身是傷,衣服上的痕跡再也洗不幹淨,頭被按在馬桶裏抽水,手指被人踩在沙地上碾動,被強制性孤立,季如安口中為他所制造的名字:怪物,惡心,去死……
就連死之前,聽到的也是那樣的話……
——怪物就應該活在陰溝裏不是嗎?
如果悔改就能得到原諒的話,那因此而喪失希望的人該由誰來原諒?他們又做錯了什麽?季如安傷害的,不止慎秋一個人。
踐踏別人尊嚴的時候,季如安有過一絲憐憫嗎?難道傷人者一悔改,受害者就要感恩戴德去立刻原諒嗎?
“慎秋,我要死了,我不想活下去了……”季如安這麽說,像是在賣慘,“我現在在一個很高的地方,我只想和你說會兒話,把想說的,沒說的,通通說完,然後再死,不然太可惜了。”
他仰着腦袋,頭望向天空,星星不多,到了可以數清的地步。
“我這一生,實在是太無趣了。”
他到了想要自殺前,才明白那些道理,可太遲了,他不會再留着生命去消耗光陰了。
“你也叫慎秋……我想把你當成以前的慎秋,不管你恨我也好,想弄死我也行,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季如安有些破罐子破摔起來,輕笑兩聲:“其實我在福利院的時候,就很想靠近他,他有那麽多朋友,而我一個朋友都沒有。”
嫉妒他,也想靠近他,成為他朋友中的一個。
後來在天臺上,看到那雙曾經璀璨的眼睛變得那麽低落,就開始心慌,連他眼睛都不敢看。
季如安沒想到慎秋真的會跳樓,他一直以為,慎秋會像以前那樣,即使毀了容,也活得很好,自給自足,打工賺錢付自己的生活費。
不想看到他連毀了容,也還有人對他好。
慎秋不需要很多朋友,也不應該有很多朋友,他只需要一個朋友,那就是自己。
這種感情藏得太深,連季如安自己也只以為他是讨厭慎秋而已。他是讨厭慎秋與人接觸,讨厭慎秋有機會對別人好。
想把他關起來,只屬于自己一個人。
可他做不到這些,他手伸不了那麽長去圈養一個人,他做不到讓慎秋悄然無聲地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所以他只能讓慎秋開始沒有朋友,把他弄的渾身肮髒,除了醜陋的臉之外,連校服都不再幹淨,所有人對他趨而避之。
要是有人想幫他,那就代替他的位置,成為那個被沒有一個朋友的家夥,成為被孤立的對象。
可即使這樣,在天臺上的時候,那個陳姝也還對他面露擔憂,怕也不敢上前幫忙。
就連這種時候了,都有人還在擔心他。
季如安嫉妒得發狂,福利院裏他就是特殊的那一個,唯一有姓名的人,連他自己都只能和院長一起姓。到現在他也是和曾經一樣的家夥。
不應該有人關心他,所有人都應該讨厭他,恨他,惡心他,離他遠遠的!自己才是那個天之驕子,被衆人圍聚,他早就該從神壇上拉下來了!
季如安的內心矛盾充斥着,嫉妒和關注全都聚集在一個人身上,他加注給慎秋的,全部都是災難。
毀了容的慎秋,依舊有秦雲陪他。被孤立之後,即使有着季如安的威脅,也仍有人為他擔憂,打工的老板也對他很好,根本不在乎他長什麽樣子。
季如安眼中的慎秋,永遠都比他自己要活的開心輕松得多。
這樣的人,怎麽會想要去死。他根本想不通,他沒對慎秋做些什麽,那些只是小事而已,他的內心怎麽會那麽脆弱呢,這些都受不了呢?
季如安喃喃自語:“你說,慎秋為什麽要死,我現在是毫無希望了,才會去死,可他有那麽多人,為什麽要死……他不配死,他應該活着……”
“活着……然後一直接受你的霸淩嗎?”
季如安那顆跳動心髒的血液瞬時間似乎被人用刀子紮開了死了,往外噗呲噗呲地濺血。
他動作一滞,然後頭垂了下去,看着自己腳邊的沙礫塵土:“不……那不是霸淩……只是……”
只是關心?
這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季如安的一生明明可以活的很好,可他卻思慮太多,自己畫地為牢,讓自己囚禁在了自己的嫉妒心裏,然後止步不前。
他嫉妒慎秋的人緣,嫉妒他朋友多,嫉妒秦雲的長相,嫉妒他哥的父母,嫉妒育德學生的好家境,嫉妒他們能很輕易地獲得很多東西。
其實校園霸淩這種事情,季東洲肯定也是知道的,并且也是縱容的,不然就不會任由他轉學,亦或是他想把季如安養廢。
可就算是溺殺,也輪不到季如安的頭上,季如安從來就是個無身份無地位的養子,用來陪太子讀書所以收養的他。
季東洲的地位永遠在季如安上面,繼承權之類的也到不了他頭上。
季如安清楚地知道這一切,扭曲的家庭地位造就了一顆早已扭曲的心。連家庭都無法讓他卸下面具,他小心翼翼生存,只有在慎秋面前,才露出他的本性,可他只是把一切怒火發洩在慎秋身上,然後負能量留在他的身上。
他以為慎秋會一直都在,直到他死了。
人死如燈滅。
從小開始扭曲的三觀,就注定讓他永遠也感受不到別人對他的好,他所見只有惡與矛盾。
“我只是……想在我死之前,聽到你的原諒……死了之後,也許就不用下地獄了。”
他隐隐約約好像是在對死去的慎秋說話 已經感覺到了自己的錯,第一次感覺到了,這些行為是錯的。
慎秋受不了,他也不需要自己的多加關懷。
是他自私地想得到一切可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在離他而去。
異國的天空似乎在黑暗裏都很明亮,高樓大廈閃着耀眼的光,每個人都步履匆匆為自己的未來忙碌,而站在高處的一個人,早已因為自己做得的錯事而喪失了未來。
季如安在等一個回答,他想要原諒,想從受害致死的人口裏,聽到原諒。
作者有話要說: 判刑的量來自于南加州3名中國留學生施虐同胞案的主犯,三人于17日在洛杉矶波莫那高等法院宣判,三人被判6年到13年的監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