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席渭水的雷厲風行和他的年紀成反比, 手段很聰明。慎秋聽得一愣一愣的,短時間內就把他爸的陣營掰過來了, 給自己創造了機會。
果然是在勾心鬥角中長大的性格,十二歲看上去一點都不像十二歲。
談判完之後席渭水挂了電話,然後飛快地和慎秋說了句:“我得和老師請假回家一趟,今天謝謝你了。”說完他就沖出了門外。
個性真的是很風風火火, 不管做什麽都挺張揚的,比如這種事,他都絲毫不避諱外人。
慎秋從裏面出來, 桌上的飯菜還熱着,他扒拉兩口,也沒吃下多少,心情被剛才那個同學弄的不是很好,所以連胃口都沒有。
他本來想去班級裏找江攬雲的, 可這段時間, 他連和江攬雲說話的機會都沒有,而班級裏的人看他的眼光也越來越怪, 甚至有些人直接到了忽視的地步。
這種感覺, 像是回到了育英那段時間……被大多數同學冷暴力的時候。
慎秋處在這種情況有些手足無措,他經歷過,但不知道為什麽又要再經歷一次, 明明什麽都沒做過,也沒做錯什麽。
随着入學時間的增加,周圍人對他的态度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那變化慎秋能感知得很清晰,最明顯的就是在寝室裏和他一起相處的裴紹琪了。
他好像對慎秋的很不滿,不過沒怎麽針對,只是在寝室裏在慎秋說話的時候不回答,忽視掉就行。
偏偏楚況也不愛說話,席渭水又回家了,他在寝室有點難捱。
不僅僅是寝室,連班級都是。
江攬雲他沒法找,他每天都很忙,忙着和老師在一塊,忙着解決同學們的問題,周圍永遠都有人,和他形成了明顯的對比。
因為江攬雲的生日在月底,他的十七歲生日,慎秋比他遲一兩天。那天晚上進班的時候,整個班級都黑燈瞎火的,然後驀地一下全部亮開,全班同學大喊了一句生日快樂。
不過這句話是對江攬雲說的,而不是對他,那天是江攬雲的生日,他人緣很好,在新學校沒多久人氣就足夠高了。
慎秋是個悶葫蘆,和不熟的人在一起挑話題實在讓他坐立難安,那群人替江攬雲慶祝生日,他就像個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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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秋一直到現在都沒搞清楚狀況,只是每天都沉沉悶悶的,情緒低落。
江攬雲是班長,誰都願意順着他,畢竟好處多多。慎秋的生日在周末,一點沒有江攬雲的熱鬧,或者說冷清。
寝室兩個本省的回家了,席渭水請假了好多天,他的床鋪一直空着,整個寝室只剩下了一個人,慎秋自己。
他趴在桌上給自己畫了個蠟燭,從開學到現在都過得很悶,席渭水走了之後,他連說話的人都沒有了。好像不主動社交,就會被所有人抛棄一樣。
可他真的不會主動,他的主動能把人尬飛。
“唉……”他嘆了口氣,往紙上吹了蠟燭,心酸得他渾身跟散了架似的,癱在椅子裏像一灘水。
幸好周圍沒別人,這場景足夠讓人笑話的了。
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江攬雲。
“喂……”
“你今天生日過得開心嗎?”
“啊……還好吧。”慎秋還是癱着。
“吃蛋糕了嗎?”
慎秋看了眼桌面上的紙,仰頭默默道:“吹蠟燭了。”
那邊的聲音有些驚訝:“那就是吃過蛋糕了嗎?好可惜啊,我的準備用不上了。”
慎秋畫蠟燭的筆一直夾在手指縫裏,他繞了一圈兒:“什麽準備?”江攬雲周末應該和同學去玩了,在玩的間隙給他打了個電話而已。
“開門哪,我在你的門口。”那邊咳了兩聲,感覺在風裏吹了很久。
慎秋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來,立刻跑到門口給人開門。入目的是一個帶着帽子的江攬雲,鼻子被風給吹紅了。
慎秋隔這麽久看見他真的是無比驚喜:“你……你怎麽會在這?”不是應該和同學一起玩的嗎?
“放我和蛋糕進去好嗎?”江攬雲看他開門才把手機挂斷,放進口袋裏,“我都站了好久了。”
慎秋忙打開門讓他進來,江攬雲把蛋糕盒子打開:“這是我上午去西餅店親自做的蛋糕,怎麽樣,是不是很好看?”
“好看。”慎秋很捧場。
“你不吃完我可以幫你吃完。”江攬雲以為他吃過蛋糕了。
“不要!我能吃完。”慎秋現在超級無敵高興,連前幾天的不愉快都一掃而空。
不就是沒人搭理他嗎?他不是還有江攬雲嘛。還以為江攬雲有了新朋友,有了別的替代品,就把他這個舊人扔在一邊兒了。
沒想到江攬雲還是很好啊。
“最近真的很忙啊,對不起了,沒能經常來找你。”晚上不允許串寝,江攬雲這次沒寫留宿,所以查不到他不在房間。
“這有什麽,反正你能想起我就行。”慎秋很容易滿足,挖了一口蛋糕咽了下去,挺甜的。
江攬雲沒和他一起吃,先給他吃了。無聊中瞥見了桌上的那張紙,上面畫着一只蠟燭,一瞬間震驚:“……你吹的是這個蠟燭啊?!”
慎秋點頭,好像這行為有點可憐:“是啊……應該還好吧……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啊,其實我覺得我沒那麽可憐的。”
不就是自娛自樂,自我安慰而已嘛……
江攬雲帶的蛋糕裏有蠟燭,可沒火,學校不準帶打火機,根本吹不了蠟燭,反正就是一個形式,缺了個形式……也沒什麽,畢竟慎秋想要的就是有人陪着而已。
江攬雲就那麽陪着他,慎秋覺得好像只有自己吃有點不太好,所以挖了一勺遞給江攬雲:“你要嗎?”嘴裏嚼了兩下,把東西咽了下去。
江攬雲沒要那蛋糕,但湊上去吻了慎秋。
有些天沒能在一塊,總覺得很在意,明明在同一個教室,卻一直沒辦法聊到天,只剩慎秋一個人。
但那樣挺好的,江攬雲這麽想。
慎秋眨巴了兩下眼睛,吞了下口水。他已經習慣了這樣,也不覺得像以前那麽別扭,既然江攬雲喜歡,那順着他也沒什麽不好。
“下次要親的話告訴我一聲,我好做個心理準備。”他動作粗暴了擦了擦嘴,然後又塞了口蛋糕。
破壞氣氛一流,稍微一點旖旎的氣氛消散得幹幹淨淨,只剩一個正在吃蛋糕的家夥。
江攬雲忍了忍,總想把那句話講出來,可慎秋好像根本不在意。
慎秋是真覺得江攬雲是個很好的人,而且不是那種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的那種人,他還能記得自己不受歡迎的老朋友,挺好的。
“你怎麽每次都擦嘴,很不喜歡嗎?”江攬雲都看見好幾次了,慎秋在他一離開就用手背把嘴上擦擦,好像不怎麽喜歡。
“我說不喜歡你會生氣嗎?”慎秋問得小心翼翼,連吃蛋糕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會。我挺小心眼的,而且很記仇,你要明白你接下來說的會讓我高興還是不高興。”江攬雲直接就這麽說了,跟威脅似的。
“喜歡。”慎秋迫于淫威,說了。
喜歡嗎?不喜歡嗎?
倒也說不上喜不喜歡,只是從別扭到習慣,有了一個過程,知道這行為不正常,可到了自己身上的時候,水到渠成就分不出它正不正常了。
他把嘴裏東西咽下去,想了半天,然後皺着眉頭問:“對了,你為什麽要親我,這是不是代表喜歡我?想當我愛人?”
通過上次祁星衍說過的話得出的結論,但這話一說完就讓他自己嗆着了,這都什麽話啊。
一說出口慎秋就覺得自己臉大如盆,想想也是癡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鵝肉,慎秋一個小農民要娶公主,那會惹別人嘲笑的。
慎秋也不知道為什麽把江攬雲比喻成公主,但他的确是農民,還特別毀氣氛。可能是因為江攬雲有時候太作吧,作天作地的。
“什麽?”江攬雲差點閃了舌頭,“你知道?”
“什麽知道……我知道哪個?”兩個人有種雞同鴨講的詭異感。這種情況根本算不上告白吧,被告白對象扯出了狼尾巴。
“就是……就是上一句啊。”
慎秋想了下:“你喜歡我啊?”他一秒怔住,又挖了一口吃,好像對此事無驚無喜,“真的假的,你剛才還說你記仇,要是我說錯了你會把我怎麽着啊?”
他挺慫的,要是江攬雲生氣他會立刻縮進龜殼。
“要是我說真的會怎麽樣?”
江攬雲是緊張的,但慎秋不是,他依賴江攬雲,更不想失去他。
“有點怪,沒人喜歡我。”慎秋說的是實話,“很榮幸。”
這都是什麽感覺……怎麽那麽粗糙……
“沒有更好聽點兒的話嗎?”更順耳的,更讓江攬雲喜歡的。
猝不及防被捅破的事實,完全不浪漫,江攬雲的小期盼可能就是感情冷漠的慎秋對他說出同樣的兩個字,可這看上去有點難。
“很驚喜,覺得我配不上你。”
但這一句話慎秋是開玩笑的,他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不知道江攬雲的意思。
可這還是實話,在慎秋心裏江攬雲的确是比他高好多層的,不管是受歡迎程度,還是腦子好使不好使。
話沒那麽粗糙了……可還是很糟糕……
江攬雲挺失望的,可一看他,就笑了。
“你好煩啊。”江攬雲看見他眼睛裏面藏了些什麽,然後忍不住了,“你故意的,明知道我想聽什麽,專吊着人不放。”
“分明是你自己性格很磨人好嘛。”慎秋笑了笑,然後放下勺子,雙手繞過他腰,給了他一個擁抱,“需要我把你抱起來嗎?”
“我拒絕,吊人很好玩嗎?”江攬雲拍開他手。
“不好玩,但你的表情很好玩,變來變去的。”
慎秋無所謂喜不喜歡,這種話說出來其實沒什麽重要的,他今天可以喜歡江攬雲一秒鐘,明天就可以喜歡另一個人一秒鐘,根本算不得數。
像他這種人,如果有良心還好,沒良心的話,是會出軌很多次的那種性格。但慎秋是有良心的那種,他不随随便便耍人。
江攬雲想要的那個回答,慎秋可以說,但他的意思不是喜歡,而是依賴。在新學校這種似乎在被排擠的情況下,慎秋唯一能依賴的就是江攬雲了。
但依賴可以變成喜歡,花不了多久。
但首先,得創造依賴。
這天晚上江攬雲在在慎秋這睡的,窄窄的小床容納了江攬雲一個人就好像不夠睡了:“誰讓你說不留宿的?現在回去的話跟查寝的人說一聲能行嗎?”
“不行。”
門口有人敲門:“查寝,4401開門。”
慎秋把門打開,讓人家進來:“這裏就一個人留宿是吧,慎秋是吧。”
“是的。”
“好。”查寝的人沒有多看,知道留宿的人在就好了。
慎秋見她沒有多看才松了口氣,對樓上的江攬雲說:“你現在應該能回去了,她查完了。”
“你以為我是不能回去才不回去的嗎?我就是要留這而已。”江攬雲很大佬地賴着。
慎秋無語,默默爬上去,發覺自己的空間很小:“那我睡哪啊?”
“你躺下試試不就好了麽。”
慎秋剛躺下,才覺得擁擠,就被人攬進了懷裏:“這樣是不是還好?”
“是比剛才好點了。”慎秋平躺着,想到了什麽然後呵呵笑了兩聲,“你好黏人哦。”
“哪裏黏人了?”怎麽現在又多了個稱呼,“你說清楚,哪兒黏人了,是不是又在心底偷偷嫌棄我了?”
“沒啊,黏人很好,我喜歡。”
剛才兇巴巴的江攬雲軟了,聽到喜歡兩個字就臉發熱:“哦!”他故意說的大聲,然後在慎秋沒注意的時候把他的順發揉成一頭亂毛。
一臉呆滞的慎秋往旁邊看了看:“你又臉紅啦?”
“沒啊,誰看見了?”江攬雲故作無所謂。
慎秋一臉我什麽都知道的表情:“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臉紅都拿東西擋臉或者轉移我的注意力啊。我每次都知道,只是不忍心戳穿你拙劣的僞裝。”
江攬雲再一次炸毛:“沒有拙劣!”
對待喜歡的人真的是忍不住會任性一點啊,江攬雲和平常的做派完全不一樣,變得容易炸毛還心眼巨小,天天生氣。
要不是慎秋能忍,江攬雲真的是要作上天了。
但江攬雲每次都退讓,還不是因為喜歡,所以才妥協。
“好好好,沒有就沒有,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慎秋各種順,還誇了句,“你做的蛋糕很好吃。”
“沒有,那點時間哪夠我做,就只是拿了個蛋糕胚現做的。”他還挺誠實,就連一點小事都要邀功,“不過呢,上面生日快樂是我寫的,還灑了點碎巧克力。”
“原來是這樣啊,也不是很厲害嘛。”
江攬雲讓他擡頭,捏住他鼻子:“我就得聽好聽的,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
要是他當官,一定也是個貪官,愛聽馬屁的那種。
慎秋現在的模樣很意境,小清新那一挂,即使他頭發被江攬雲揉的很亂,但完全不妨礙他成為一個有着梨渦的小清新。
像三月小雨淅瀝瀝,滴在窗沿上,啪嗒一聲滴進他心裏。
江攬雲自己是沒梨渦的,但他覺得有梨渦的人笑起來會很甜,就像慎秋那樣。
慎秋總覺得江攬雲有種離他越來越遠的感覺,不知道什麽情況,可能是因為好多天都沒說上話,所以才覺得遠了吧。
真希望他一直都在,就算江攬雲一直在他面前折騰,他也願意各種順着他。
“要是你喜歡我的話,我也喜歡喜歡你好了。”
慎秋仰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撂下一句話。
江攬雲捏他鼻子的手陡然一松:“……你這算是回應嗎?”
他心髒咚咚咚地撞擊着,剛才正常的速度只是因為這一句話就快了很多。
“恩,算是吧。”
江攬雲連呼吸都滞住了,然後臉上熱了一層又一層。他從床上爬起來,沖下樓梯再沖出門,慎秋都怕他摔下來。
“我去靜一靜!”
這個“靜”字的尾音都還沒消失,江攬雲人就消失了,估計是躲回寝室去了。
慎秋低頭看了一眼,他連鞋也沒穿。
他忽然覺得,江攬雲這小公主性子,有點可愛。
第二天早上去上課,下課鈴響的時候,他剛把書放進抽屜,就有一個人從他旁邊走過,弄掉了他的筆袋。
他彎腰去撿,還以為會聽到不好意思,可那人直接走了過去,還再次不小心地踩到了他的腳,仍舊沒有道歉,跟沒看到似的。
慎秋有些錯愕,看了眼那人的背影,已經出了門。
也許是急着出門吧。
他把筆袋撿起來,拍了拍灰,再次放回課桌。
大學生不像中學生那麽無聊,但他們的孤立倒也是另一種無聊,大部分人是冷眼旁觀,更多的是為了增加生活中的一點笑料,所以不去管。
誰想幫人誰去啊,反正冷漠的是這個社會。
慎秋垂下眸子,抿了抿唇,然後深呼吸一口氣,吐了出來。
席渭水是周二的時候回來的,他整個人看上去都感覺輕松多了。
“你們家的事情解決了嗎?”慎秋剛去倒了水回寝室的時候,就看見席渭水的床上多了一個人。
他擺擺手道:“解決着呢,我爺爺奶奶全在轟炸我爸一人,我嫌煩,就先回來住了,等事情解決好了再回去也不遲。”
“這一天天的,家裏大事兒小事兒都得我操心,哎呦,我都長白頭發了。”
席渭水拔了拔自己的頭發,沒發現什麽白發,但發覺自己在掉發,氣的罵人:“我靠什麽鬼啊,我居然掉發了!老天爺也太不開眼了吧,就這麽對我這個好人?”
楚況也在寝室,他接了一句茬:“你自己拔那麽用力,頭發能不掉嗎?”
席渭水寧可是這樣,也就不想了。
楚況見席渭水停下來了,也就去看了看慎秋,神色有幾分猶豫,不知道該怎麽說:“……那個,慎秋……”
“啊?”他把頭擡起來,“怎麽了?”
“我跟你說件事,你別不信。”
“什麽事啊?”
楚況臉都皺了,各種恩了半天,半天沒崩出來一個字兒。
倒是席渭水等急了:“恩什麽恩啊,拉屎都拉出來了,你這屁也沒放出來一個。”
他這髒話溜溜的,從各方家人吵架中得了精髓,學以致用。
楚況本來都不準備說了,又被席渭水激起來了。
他對慎秋說:“你是不是得罪江攬雲了?”
“什麽……意思?”他和江攬雲的關系一向挺好的,在這學校慎秋唯一的朋友就是江攬雲了,還是一起長大的情誼呢。
楚況怎麽說起來這個。
“我不知道你們倆什麽情況,但我是你的舍友,我覺得你人還不錯,所以我得把這件事告訴你。”
楚況就是一中立,他真覺得慎秋沒什麽錯,不知道為什麽會被江攬雲針對。
“你是不是感覺被孤立了?”他說,“是江攬雲做的,你們倆不是一個學校上來的麽,你和他以前有舊仇嗎?是他帶頭孤立你的。”
他想要孤立一個人,實在是容易得很。
“還記得那天班委開會的時候裴紹琪看你很奇怪嗎?是因為江攬雲的緣故。”他咳了一聲,覺得自己像是個打小報告的小學生。
旁邊還有一個真.小學生。
慎秋話都說不出來,舌頭像是卡在了口腔裏一樣:“你你、你你騙人的吧,江攬雲人還好啊,他為什麽會做這種事?”
被人故意弄掉筆袋,故意忽視,是他指使的嗎?可他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情呢,自己沒得罪他,他還是生日那天唯一給自己送蛋糕的。
這麽多天,同學們用異樣的眼光看自己,是因為江攬雲嗎?
那天送飯來的同學,連那個同學也以為江攬雲和自己有仇,不可能會帶飯給他,所以想當然地在知道自己是慎秋之後就很直接的以為不是他的飯。
席渭水坐在床上玩手機,也聽見了這話。
他和這群人不是一個班的,但聽到這種事,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這都什麽品格啊,未免也太低劣了,他有什麽理由孤立你啊。”
窗外陽光正盛,灑在慎秋臉上,他的睫毛都變成了金色。眼珠子玻璃球一樣的漂亮,他長着一雙能讓人陷進去的眼眸,星目璀璨。
席渭水看見了這幅場景,是正兒八經在猜測:“你的長相,和他的長相,會不會他覺得你是搶走他人氣的預備軍,準備先下手為強然後散播謠言啊。做出孤立這種事,也太不要臉了吧。”
他啧啧感嘆:“我就是曾經被孤立的那一個,實在是太優秀而且長相太帥氣,導致我被同性孤立,我覺得你因為這種原因被孤立的可能性很大。”
他說得認真,倒像是在裝比,讓人信不起來。
楚況被他逗笑了,唇角勾了勾:“說別人不要臉,你的臉在哪?牛逼都吹上天了,就你這小身板還能被嫉妒?”
席渭水哼了一聲:“你是沒經歷過,你經歷過就知道我的痛苦了。每天只能和女生玩,吃女生送的禮物,還被女老師憐惜,天天下課關心我的精神狀況,唉,分身乏術。”
“看不出來你桃花挺旺啊。”
“你天天玩游戲,是因為沒對象吧,你酸我的口氣都夠弄缸醋了。”席渭水紮心一流,噗嗤一聲把楚況的傷口戳流血了。
裴紹琪從門外進來了,從教學樓走到教室,又花了很長時間去給老師送東西,連動都不想動了,累個半死,像一條走屍。
“我只是不想找而已。”楚況瞥了眼裴紹琪,支撐着最後的一點尊嚴把話給席渭水堵了回去。
“哦,是嗎?我看你是找不到吧,有對象的老早就秀對象了。”席渭水翻出手機,把自己女朋友的照片給慎秋秀了一把。
“好不好看?”
他女朋友的照片就是他的壁紙,連翻都不用翻,滑開手機就能立刻方便他随時随地秀恩愛。
慎秋看了,他女朋友是娃娃臉,模樣特秀氣,也是個小孩,不過是真挺好看的,這下沒法昧着良心支援楚況了。
慎秋說:“好看。”
楚況這下真沒話說了,他一游戲宅男,根本不知道怎麽找對象,母胎單身到了現在,還得被小孩子嘲笑,他沒臉見人了。
“嘻嘻嘻。”席渭水笑的欠扁,“裴紹琪你也沒對象吧。”
裴紹琪癱在椅子上,沒氣兒地說了句:“你這小孩嘴怎麽那麽欠揍。”要是沒那麽累,他早就把席渭水從床上拽下來揍上一頓了。
“你體格太差,才走幾步路就累成了這樣?難怪沒女友,噫。”
“你懂得也太多了吧,紹琪的确腎不大好,經常走兩步就氣喘籲籲的。”
楚況聽見席渭水在怼裴紹琪,還是那種怼,覺得自己公平了,兩人一起怼裴紹琪。
一言不合就開了火車,從孤立的話題被岔開了老遠。
裴紹琪呵呵兩聲:“我腎不好,看我什麽時候把你幹的下不來床,你就說我腎好了。”
“我好怕。”楚況面無表情,他倆都老同學了,葷段子早開了千兒八百遍。
“倆基佬。”席渭水表情巨滲人,沖着慎秋招招手,“我們直男別跟他們混,小心被裴紹琪的娘氣傳染,我是我們家長子,千萬別染上。”
席渭水小小年紀,還大男子主義。
“喂喂喂,我可不是基佬。”楚況給自己辯解,“你嘴碎,別亂傳,我還等着大學期間找個女友呢,別被傳言給吓跑了。”
席渭水略略略,不睬他。
楚況無語,覺得自己跟個小孩子計較什麽。
裴紹琪倒計較上了:“也不知道誰娘,大半夜哭鼻子,把整棟樓都吵醒了,還惹的一個人退寝,是不是某個叫席渭水的人啊。”
席渭水說完人就不說了,冷哼一聲,更不搭理他了。
弄得裴紹琪在底下沒人接話頭,尴尬得要死。
他自己摸摸鼻子:“小孩子任性。”自己給自己弄了條臺階下。
今天下午去上課的時候慎秋是跟席渭水一道走的,他今天怼裴紹琪是在幫慎秋,裴紹琪因為不明真相的傳言而去孤立別人,也不是多好的人。
在席渭水看來,裴紹琪是心眼巨無比小的一個人,拿晾衣杆戳人的事他自己到現在還記得。
“那個,你別在意。”席渭水不怎麽會安慰人,“孤立而已,又不是什麽事兒,你自己優秀就不要怕別人說。”
席渭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講話也挺老成:“我之前開玩笑的,我被孤立的時候,其實也挺難受的,因為只有女生跟我玩,所以被人喊娘炮。”
“混在女生堆嘛,肯定會有人這麽說的,可那時候我還不像現在這麽看得開,每天回家都得哭。”他想起以前那段往事,反而很淡然。
“我媽媽就抱着我,然後開導我,讓我不要在意。可那時候我都不肯聽的,我只覺得她說的話沒用,解決不了別人罵我的事情。”
“我做不到每個人都喜歡我,可那麽多人喜歡我,我卻只在意那一兩個不喜歡我的人,把我心情弄差。他們不喜歡我,無非是嫉妒我,我礙着他們的眼了。”
席渭水看得很開,然後甩甩慎秋的手:“啧,我也不知道我說了些什麽,反正優秀嘛,就要做好準備被一些人讨厭。”
“我現在離開了以前的學校,到了周圍全都是和我一樣的人的新環境,那些諷刺的聲音就聽不到了。因為平等,誰也不會嫉妒誰,所以現在活的還很輕松。”
以前的經歷和折磨,都會讓他變成一個更好的人。
比如席渭水的經歷,讓他在新學校的女生中如魚得水,小男生們有女友就算了,不嫉妒他。沒女友的過來跟他取經,他都快嘚瑟死了。
“所以嘛,我變成了一個更好的人。”
他越說,慎秋就覺得越詭異無言,他抓住的點,似乎和別人注意到的有那麽……些許差別?
不過席渭水的安慰他照單全收:“謝謝你。”
席渭水都做到了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不管是哭是笑是諷刺都會把那些心思袒露人前,不做隐藏。讨厭他的照樣讨厭,愛他的人會更愛他。
沒什麽可比較的,他得到的總會比那些嫉妒他的人要多。
但慎秋這個情況不一樣,他和席渭水的故事完全不一樣。江攬雲讓他不明白,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因為江攬雲沒必要嫉妒他,也不可能會嫉妒他。
所以沒理由,他想了半天的問題,無解,除非找江攬雲自己解釋。
他心裏發慌,甚至有點亂,明明只要把問題找江攬雲問清楚就行。慎秋只不過是很不理解,江攬雲做這件事的目的是什麽。
他明知道……季如安就曾經這麽對待自己。
江攬雲也會像季如安那樣嗎?
慎秋有些恐慌,曾經一年多的折磨就讓他無從受起,如果江攬雲是第二個季如安,他可能再也不會去相信別人了。
為什麽一個兩個……都變成了不好的人,會變得和他印象中的模樣天差地別,好人變成了壞人,壞人還是壞人,沒人是真心的。
把席渭水送到班上,慎秋自己才回班,他躊躇遲疑了半天,才給江攬雲打了個電話,等那邊接通的時候,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江攬雲……”
“恩,怎麽了?”
聽到江攬雲的聲音,慎秋居然沒那麽恐慌了,大概是因為太熟悉:“……你有帶頭孤立我嗎?”
江攬雲一點沒否認:“恩。”
“為什麽?”
“你不需要朋友,你只需要我一個人就夠了。”他語氣不像是在開玩笑。
“可我需要,你知道我今天聽見這件事是什麽感受嗎?你明知道季如安也是這樣的人為什麽你也要成為這樣的人……你明知道……”
“也許我應該說抱歉,可我即使是做錯了,也一點不後悔。”那天在寝室裏,如果不是因為慎秋沒有朋友,在陌生環境裏還沒熟悉起來,不會把他當成唯一的依靠,慎秋會很輕易地拒絕他,而不是會同意。
“啊……”慎秋聽到了答案,而且是很輕易的,江攬雲從開始就沒準備瞞着他。
“如果是別人,我還不會像現在這麽失望,可這個人是你。”慎秋現在不知道什麽感受,很亂,遇到了這種事,誰都會因此而失望。
“我識人不清,我錯了,我不想和你有一點兒關系了,不管是朋友也好,其他也罷,和你這樣心機深重的人相處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也許他沒有肢體暴力,可這麽做,無疑是給慎秋堵死了路。
江攬雲忘記了一點,慎秋對于以前的事情并沒有放下,慎秋他只是假裝忘記了這一點,為了讓周圍人輕松一點兒的面對他。
遭受過折磨的人,再也樣恢複,也是會有陰影的,即使他外表早已看不出來了。
他說話不結巴了,也敢和別人說話了,不會做任何一件事都戰戰兢兢了。這都是江攬雲的功勞,是因為他,慎秋才能正常和人生活。
“喜歡你的人多了,你就不會在乎我了。”他這麽解釋。
“那我能不要你的喜歡嗎?”也把自己說過的喜歡收回。
也許是習慣了。
習慣了在他面前低人一等,太久了,久到即使現在的他足以在人群中脫穎而出,也仍舊無法在他面前挺直胸膛,就連拒絕的聲音也都有些弱。
江攬雲對他的話恍若未聞:“很快一個月就結束了,一個月上完,我帶你回家。”
“……我不回去,也不會和你回去。”慎秋挂斷了電話,骨頭像是被抽走了似的,忽然有種渾身脫力的感覺。
識人不清真是要命,怪誰都沒用,眼瞎的是自己。
有些人注定是來世上受苦的,有些人是注定天生被優待的,說不清楚什麽原因。好像兩個人因為年輕,做了錯事,走了彎路,所以過起來沒那麽輕松。
如果大一點的時候遇見就好了,至少能少走很多彎路,慎秋能認識到自己的感情,江攬雲也能清楚地做對一些事情,而不是因為任性浪費了許多。
擺在面前有兩條路,一條是崎岖的,另一個是布滿荊棘的,哪條都不好走,所以注定跌跌撞撞碰壁弄一身傷,年輕的感情很純粹。
但是他們都太年輕了,年輕能做錯事,所以江攬雲做錯了,而且無法抵消。
江攬雲第一次理解珍惜兩個字的含義,是在他隔了很多年,又一次抱到慎秋的時候,盡管那時候慎秋還什麽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