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和你待在一起, 特別累,你知道嗎?”慎秋以前還沒這麽覺得, 現在他無時無刻不覺得江攬雲沒法溝通,很難,也很煩。

“……是麽。”江攬雲知道慎秋無力,可他又何嘗不是?

總是沒辦法, 總是順着他,可換來的結局就是他樂意親祁星衍,樂意爬別人的床, 也都不樂意和他一起。

“既然你也這麽覺得,那為什麽還要硬是湊一起?你找你的,我就一個人,不行嗎?”慎秋錘了兩下門,門外鏈子的聲音就細細碎碎地響了。

“不行。”每次江攬雲都拒絕得很快, “你遲早會願意的。”

“我都說了我永遠也不會願意!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他現在還能發發火, 但他也是真怕到時候鎖着鎖着,連心性都鎖沒了, 只能屈服。根爛在泥裏, 想爬也爬不起來了,只剩下沾了一褲腿的爛泥。

“不要生氣,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适合生氣, 你要撒氣也好,我就在門外。”江攬雲坐在門口,和他幹耗着, 也不缺這點時間。

“你把我鎖在這,被人發現就完了,是吧?倒不如放我出去,我們倆好好說話。”慎秋苦苦哀求門外的人。

“不至于。”江攬雲比慎秋懂。

“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不夠刑事處罰的處十五日以下拘留,兩百元以下罰款或者警告。”

江攬雲不在乎這點處罰:“別說這個我完全能承受,你被不被人發現被鎖這都是一個問題。”

“可你這是犯罪。”慎秋強調。

“只要你活的好好的,我就不屬于犯罪。”江攬雲把門打開,門上只有一條鏈子連着,他看了看慎秋,“我會讓你活的好好的。”

慎秋看見門開了,外面是白天,已經過去一天了。

“不用你我能活的更好……”慎秋對外面的自然光有些渴望,更想要出去了,“外面是天亮吧,你不想走走嗎?總在一個地方你不悶嗎?”

“你陪着我,我沒什麽好悶的。”

慎秋看見外面江攬雲的眼睛有點腫,人的精神也不是很好。也許他是在裝可憐,但慎秋還是好心了一回:“你眼睛怎麽了?不會哭腫了吧。”

“沒有,我不知道。”江攬雲還在門口犟,不承認。

因為之前慎秋說他不喜歡哭包,江攬雲不承認自己是這樣的人。被喜歡的人讨厭就不說了,還被各種嫌棄,連自己做的東西也都不願意吃,他心情也不可能好得起來。

一樓有門鈴聲,兩個人都下意識去看了。

慎秋看不到底下,江攬雲從地上站起來,下樓去開門,還說了一句話:“不要想着其他的事情,我能看見你。”

慎秋半點不信,他背後又沒長眼。

江攬雲剛一走,慎秋就立刻爬起來去弄那個鏈條的門鎖,有種希望的曙光在熠熠生輝的感覺,看上去特別容易拆開,馬上就能出去。

慎秋手腕挺細的,可頂多只能穿過門縫一部分,根本弄不開。剛才還在自信着的人愈發焦躁起來,手背都被勒上了紅痕。

有上樓的聲音,慎秋心一驚,連忙把手抽出去,可卡在了半途,抽不回來了!

拿不出去抽不回來,江攬雲回來還能看見,他不會又加鎖吧?

“你手勒紅了。”

門外有個聲音說。

江攬雲一點不意外慎秋會想要拆鎖,但他沒想到慎秋會卡在半途,擔心說兩句話傷到被卡着的人的自尊心,也就沒多說:“那個,要不我幫你把手弄進去吧……”

“用不着。”慎秋又往裏拽了拽,卡的骨頭疼,沒來手上也沒多少肉,痛全在骨頭上,“你走遠點。”

江攬雲沒多可怕,他還沒慎秋兇。

“我都看出來你拿不回去了,就別硬扯了,你手側都破皮了,肯定很疼吧,家裏有藥,我去給你拿。”

慎秋手側皮膚翻了一小層,挺疼的,但沒什麽嚴重的,只是會留疤。

“不用。”

留疤就留疤,又不是什麽大傷,撂那完事,幾天後就好了。慎秋比江攬雲粗神經得多,他覺得這點傷還要上藥的江攬雲事兒多。

沒一會江攬雲就回來了,握着他手指往外拽出一截手臂給他塗藥。

“你矯情不矯情?這塗什麽藥?”

“留疤會難看,手指是人的第二張臉。”江攬雲說的還振振有詞。

這話是事實,手指能看出人家境,穿什麽樣倒還是其次,跟人老油條一握手,人家就知道被握手的那個人幾斤幾兩了,層次擺那。

話是這麽說,慎秋還是覺得不自然,他以前哪哪傷口都是靠自然愈合的,不管大傷小傷。不過他愈合能力驚人,也很少生病就是了,但疤倒是留了個一身。

這點比起來,江攬雲比他細致多了。

“我都這樣了,你還不開門,還就準我露只手出去上藥……”慎秋很有微詞,故意說給門外的人聽。他沒指望江攬雲能把門打開,就是希望江攬雲或許能覺得他可憐,不把他關在一個房間內。

雖說可能性非常之小。

“咔噠”一聲。

鏈子也解開了。

慎秋兩個隐形的耳朵豎了起來,身子也立刻直了。

“把手伸進去吧,別想着那些心思。”江攬雲捋了一把慎秋的頭發,放他那只手進去,還沒等慎秋想出來,那鏈子又挂上了。

又是“咔噠”一聲。

那雙耳朵耷拉下去了。

“唉。”他長籲短嘆,總覺得上帝總該給他留扇窗才對,總不可能把連一個小孔都不留給他吧。他一個根正苗紅的大好少年,怎麽能關在這。

“你剛剛下樓是怎麽回事?有人來了嗎?”

“我叫了冰淇淋,你吃嗎?買了好幾份,他們家味道很好。”江攬雲也不知道是在推銷還是在哄人吃,吃完慎秋鐵定要肚子疼,他生病不能吃這個。

等他肚子疼了,就會求着自己開門,不管說什麽都同意。

——冰淇淋啊……

慎秋老早就餓了,可沒有在江攬雲的淫威下屈服。但餓了這麽久,還真的很想吃點東西。這是外賣,江攬雲應該沒什麽時間放別的東西吧……

“……那個……有芒果味的嗎?”慎秋努力從底下的門縫裏偷看,可惜看得特別不真切,只有鞋底和地板。

“有,還有藍莓香蕉草莓的,你想吃哪個都行。”他買了不少。

“……你能把芒果的給我嗎?”

“行。”

門又被重新打開,那一大杯冰淇淋被江攬雲從門縫裏遞了過來,可因為有鏈子的緣故進不去,只能被放在門外。

慎秋伸出兩根手指去拿,也不想被再次卡着,可努力半天,根本拿不到。慎秋把門往裏拽,用力給冰淇淋争取了一點地盤進來。

“算了,我開門吧,你別拽了。”

然後,那杯冰淇淋被放進了門內的地板上。

“少吃一點,防止肚子疼。”江攬雲還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慎秋“恩”了一聲,很敷衍,他注意力全在冰淇淋上,東西進來了,他拿起那一大杯就開吃了。

跟探監一樣,兩個人隔着門說話,隔着門吃東西,遞點東西還要開門,慘兮兮的。

江攬雲說好吃果然是真的好吃,嘴巴很刁的一個人,做點吃的都要親力親為的人,連甜品都不假人手的人說的好吃,真的是連舌頭都要好吃到化掉了。

門沒鎖,只挂着鏈子,方便說話。

慎秋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手裏的那一杯下去得飛快,然後就只能眼巴巴地看外面江攬雲在吃。

門裏面的動靜沒了,江攬雲擡頭看了一眼,就看見扒着門框的慎秋盯着自己手裏的那一杯。他沒想到慎秋已經吃完了,還以為他是想嘗嘗自己的。

“你要啊?”他挖了一勺,給裏面的人喂了過去。

那邊飛快的吃光了勺子上的東西,然後重新恢複扒着門框的狀态。

“……”

這難道就是抓住一個人的心,就要抓住一個人的胃麽,雖說不是自己弄的冰淇淋。

又給人喂了一口,然後第三口,第四口……

他自己那一杯都快見底了,這時候才知道慎秋已經吃完一份了:“你肚子不疼啊?”不是還在感冒發燒嗎?怎麽一點兒事都沒有?

那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能再給我一份嗎?”

江攬雲猶豫半天,才把東西給人弄進去。

看着慎秋吃,江攬雲自己的肚子就已經開始隐隐作痛了:“……你少吃點……”

慎秋拿着勺子的手一頓,現在人身自由沒有了,連糧也要克扣,還得看人眼色過活,吃兩口都得被人喊停,委屈得鼻酸。

“……你要和我把東西要回去啊?”

江攬雲看着他可憐巴巴的樣子,遞又不肯遞,就知道這人肯定不打算還了:“我還要得回來麽。”他就算要過來,也得慎秋肯給啊。

那邊又吃起來了,大有種得過且過,不準備出來的感覺。給江攬雲一種慎秋想在裏面留到地老天荒的錯覺,有人伺候有人陪玩,想想也不賴。

“喂喂喂,你可別習慣啊,你得想出來才行。”江攬雲苦口婆心,要是慎秋真不想出來了,他還拿什麽威脅慎秋。他差點急的拍門,想把注意力在冰淇淋上的那個家夥給吸引過來。

“你幹嘛?”慎秋眉頭擰起來,覺得江攬雲巨吵,“安靜。”

江攬雲被訓得噤了聲,弱弱地說:“你肚子疼不疼啊,生病了就少吃點……”

慎秋冰淇淋都拿到手了,還好言好語和他說話幹嘛?所以又不搭理人了。

兩個人都是小孩性格,也根本不互補,誰知道老天看上了,就得把兩人給牽上線,還是江攬雲單方面的線,慎秋那根都不知道飄哪兒去了。

吃了兩杯多,江攬雲那杯勉強算一杯的話,他吃了三杯。

慎秋肚子一點不疼,整個人都被冰精神了,然後就開始吹牛:“我撬鎖很厲害,你就看着吧,看你能關我到什麽時候,哪天你醒過來,我就走掉了。”

“是嗎?你真厲害。”江攬雲成了職業捧哏的。

他是半點兒不信慎秋能跑出去的。

慎秋要是真能撬鎖,他剛才就不用手被卡在門縫裏了,除了沒痛的嗷嗷叫喚之外,基本上和普通人一樣了,還得自己給他開門。

慎秋聽那一句話就臉黑了,他哪能不知道江攬雲不信?

不過他自己也都不信自己能出得去,也就只能自娛自樂,在門口吹吹牛,氣氣江攬雲了。

想想還真是爽。

江攬雲現在真的是任自己欺淩,怎麽說都不生氣,還非常好哄,除了不讓自己出去之外,其他沒什麽不好,也沒什麽精神異常的存在。

江攬雲是沒用對方法,可還不至于往神經病的道路上走。

慎秋得這幾天之內好好表現,然後才能讓江攬雲松懈下來,他一松懈,自己就有逃脫的機會,而不是連談判資格都沒有。

唉,之前才跑出去,又被揪了回來,連大門都沒邁出去。

慎秋是個身體愈合能力很強的人,也挺能自我安慰的,可他心髒修複能力不強,所以才接受不了江攬雲用這種方式對他。

要是人人都那麽容易從陰影裏走出來,世界上就沒那麽多心理醫生了。

他外表是什麽都看不出來,因為他不哭,偶爾也笑,根本像個沒事人,就只是常常一點情緒都沒有,像被人抽走了靈魂似的。

慎秋盤腿坐着,一只手撐着腦袋,看着放在地板上的塑料杯,回味了幾口,吞了吞口水,比正常人還正常,自然得不得了。

江攬雲還有一杯,可他是怎麽着也不會給了。他現在勸停都來不及,別說給了。

“江江……你是不是還有一杯?”

哇!這雞皮疙瘩的稱呼讓江攬雲瞬間回到了他差點被撸脫了的那一夜,腿軟的站不動。

慎秋表現得特別乖,還能跟江攬雲要冰淇淋。

可他越正常,江攬雲就越擔心,怕他被鎖的精神方面出什麽問題。明明是他期待的,可如果慎秋真往這個方向走了,反而有點不正常。

因為按理來說,慎秋應該極力反抗,任誰發現自己被囚禁了也不會像他這樣幾天就習慣了的,至少日子得長一點,被逼得不反抗才對。

“……你不能吃了,你還生着病,連藥也沒吃,怎麽能繼續吃這些冰的……”江攬雲拒絕了。

慎秋站起來,跑去床頭櫃上把那一幫子藥倒在手上,然後一股腦吃了下去,連水都沒喝,就給全部咽了下去。

他咽得時候很費勁,眼淚差點咳出來。

“你看我把藥吃了。”他無比順從,之前死活不肯吃的藥這麽輕易地就全部吃掉了。

就只是為了一杯冰淇淋。

江攬雲怎麽着因為覺得不太正常了。

看着江攬雲不說話,慎秋問了句:“還是不能嗎?”他看起來挺失望的,然後就不再要了。回床了,也不在門口呆着和江攬雲要挾開門了。

安心睡覺吧,先熬一段日子。

江攬雲很緊張他,在他回床上的時候就開了門進來。

看見江攬雲開門,慎秋的表情也沒多大波動:“我現在要睡覺了,你出去吧,把門記得鎖上,不然我會出去,你要找我肯定很難。”

他閉上了眼睛,整個人看起來都很安穩,腦袋陷在枕頭裏。

有了安眠藥和感冒藥的助力,慎秋睡的很沉,甚至連江攬雲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可一直噩夢連連,讓他無比想從夢境裏逃出來,可藥效一直沒散,時間還不夠,他必須得在那些噩夢裏周轉很長時間。

也許醒了就不記得了,可他現在還陷在夢裏,沒出來。

他夢見自己一直被關在門裏,江攬雲不在,誰都不在,他沒吃沒喝,就被一直拘禁在裏面,一點點變老,幹枯,屍骨腐爛發臭,才被人發現死在了這房間。

警察圍聚了現在,房子外面不少人圍觀,都捏着鼻子,說話的時候還在猜測。慎秋的靈魂就漂浮在空氣裏,看着那具屍骨,自己都害怕。

被人遺忘在房間裏,連死都死了很多天之後才被發現。

場景變換,回到了育英,季如安還活的好好的,嚣張地拎着慎秋的領子,将他踩在地面上,噗叽一聲,他整個人都化成了一灘血水。

慎秋飄在空氣裏,又驚又慌,他不想再看這些,可根本出不去,空氣裏有透明的壁罩着。

一個又一個連串着的噩夢,慎秋在睡夢中閉着眼睛,眉頭緊皺,額頭冒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

猛然睜眼,從夢境裏逃脫了出來。

又是一場不知窗外是白天還是黑夜的時間。

也許他晝夜颠倒,也許他每一覺都睡了很長時間,可他現在連時間都沒法知道。

慎秋呼吸聲還未平複過來,心髒急促地跳動着。

他扶着額頭,将背貼近牆壁去獲得些許安全感。渾身癱軟,無力,應該是睡的時間太長了的緣故,想要站起來都很疲憊。

很恐怖,慎秋真的覺得自己會得到這樣的結局。

壓力太大了,可還得裝的跟沒事人似的,搞得他都有點精神分裂,眼睛出現了重影,在這一個房間內,多了個人陪他。

慎秋努力往角落縮了縮,他覺得自己現在應該是清醒的,可又很不清醒,眼睛裏出現的那個人不應該出現在這,他早就不在了。

可能是冷的吃多了,現在不知道是半夜還是下午,他已經又燒起來了。慎秋自己摸了摸額頭,覺得溫度正常,可房間裏的另一個人讓他感覺很恐懼。

再一擡眼,其實什麽都沒有,只是窗簾的影子而已。

他喘了口氣,從床上起來,他真怕自己被壓力給弄瘋,索性現在還好,只是自己吓自己。膽子大點,也就沒那麽怕了。

這房間東西很少,床頭櫃上又多了藥和一杯水。

不知道是江攬雲什麽時候放的。

慎秋不怎麽敢吃,他怕自己又做很長時間的噩夢,怕自己醒不過來。

那藥被安靜地丢在床頭櫃上,慎秋沒去碰,只是把那杯水端起來喝掉了,從腸胃冷到了腳底。這水放了太久,一點溫度都沒了。

慎秋想讓自己忙碌起來,可他現在喝完了一杯水,好像就沒有其他事能幹了,除了晃悠還是晃悠,可就這麽大點兒地盤,走哪都一樣。

他再次過去敲門,每天都好像在做着重複舉動,趴在門上:“……江攬雲,你在外面嗎?”

他敲了敲門:“在嗎?”

還是沒有回音,他重新錘了錘門:“江攬雲,你在嗎?過來一下也好啊……”可惜一點人聲都沒有,或者說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空蕩蕩地響着敲門聲。

他現在很想找個人說話,随便聊聊天也行,噩夢醒來四周都是黑暗的,像是被全世界抛棄在了一個角落。

江攬雲不在,他如果在早就過來了。按江攬雲算着的時間,慎秋不應該現在醒來。可慎秋提早醒了,可能是因為噩夢的原因。

他在慎秋睡着的時間內出門了,一個人總不可能半點兒事都沒有,只圍着一個人打轉,江攬雲也有自己的事情。

只要在他醒來的時候自己回來就好。

可慎秋醒了,外面沒人。不僅沒人,還一點聲音都沒有。裏面的人出不去,洗澡洗漱上廁所一系列事情什麽也都幹不成。

慎秋因為噩夢而出了一身汗,身上黏膩着,他很想去洗個澡,可房內的洗漱間照樣被鎖着,他沒辦法。

“……江攬雲……”他的聲音愈發小了起來。

慎秋貼着門,努力去聽外界的聲音,可外面照樣是一片黑暗,江攬雲不在家,他不知道去哪了。從地下的門縫看出去,四周一點亮光都沒有,現在時間應該是晚上。

這種感覺無比驚悚,一個猜想就能把慎秋吓得動也不敢動。

偏偏這個時候,從腦子裏冒出來最多的,就是那些以前看過的恐怖片。

一個個神神鬼鬼把這間小屋子擠得滿滿的,慎秋連回頭都不怎麽敢,只是一個勁地敲門,喊着唯一一個有可能會出現的,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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