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人到齊了,我将此事簡略說了。白賀之先道:“若是倉促起事,必然準備不周。但稱州請援,可見并非如此。”

我嘆了口氣,蓉蓉道:“殿下可是憂心我等?”

“不錯。”我看着他們一圈道:“你們一個個可都是京都長輩們的心窩窩。”

王安楚笑了聲道:“殿下不必憂心,需知‘車到山前必有路’。”

我無奈地看他:“王才子這意思是本宮帶着你們到稱州,自然就有路可以走了?”

王安楚捧袖道歉,正了正神色道:“殿下想知曉稱州當下戰況如何,何不喚彬州州官來問問?”

白賀之搖頭:“他未必會說。”

鄭晗旸道:“若是說了,便等于他知曉稱州有難卻未救。”

蓉蓉皺眉:“那他八成是不會說了。”

王安楚這時忽然道:“說了如何,不說又如何?殿下打算怎麽辦?稱州既然求援,想必是守城艱難。由此往稱州逆流,最快也要五六日。殿下打算親自帶兵去援稱州,還是令彬州出兵,再趁此時機,帶我們這些心窩窩回京都?”

“放肆!”念念向前一步,被我攔住。現下要緊的,是瞧他能不能說出一朵花兒來。至于冒犯這等事,可以暫且擱下,日後再慢慢與他算賬。

吃吃問他:“王公子有何高見?”

“高見談不上。”王安楚摸着折扇道:“不過問問公主殿下的打算。”

我瞧了念念一眼,待她退回去後,對着王安楚道:“本宮勢必要帶你們離開的。”

王安楚道:“若我猜的不錯,殿下憂心的,是彬州州官對殿下瞞下了這件事。”

我點點頭:“本宮現在該是個燙手山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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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安王首攻稱州,是順勢而為。”王安楚合扇一下一下敲着手心道:“稱州有難,彬州不救,常理來講,便該早些對殿下言明厲害,甚至主動護送殿下離開。可如今不僅沒有如此,反而将此事瞞得嚴嚴實實,絲毫不提讓殿下離開的念頭。那麽,便只有一種可能。”

吃吃接道:“兩種,反骨,牆頭草。”

王安楚愣了一愣,看着吃吃的目光中滿是欽佩:“不錯。”

我板着臉瞅他,回頭讓念念給做個小人,我要貼上王安楚的名字,紮他,省得他觊觎我的吃吃。

白賀之道:“故此,殿下才更該見州官一見,瞧瞧他是生了反骨,還是牆頭草。”

王安楚點點頭:“前鄰稱州,後有洛州,此地說安也安,說危也危。江安王打了一招妙棋。若是生了反骨——”

鄭晗旸收到他的目光,頓時了然:“先斬後奏。”

“只是……”蓉蓉起身道:“這反骨是生在一人身上,還是一州身上?”

我叫了下念念:“你去找韓承灏,讓他在本宮與州官議事之時,控制州官府。”

父皇曾說,手下無人可用時最可恨。我現下曉得了,正尋思着,就聽王安楚躬身捧袖道:“去守城兵防探口風的事就交給在下吧!”

我應了,起身準備回去換身衣服,結果聽白賀之道:“殿下不必擔憂,我等所思之事,陛下未必不知。”

這倒也是。我點點頭:“多謝。”

吃吃一直瞧着他走出去,回過頭眉眼彎了彎道:“白家發跡稱州,自百年前至今,舉族未曾有遷。如此情形,他還能記挂着殿下,出言安慰,也是有心。”

我家吃吃心善,說什麽都對。

況此番與我想到了一處,應了那番話“身無彩鳳□□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我心中喜滋滋的,打算改日定要與念念得意一番。

現下更是表現自己的好時候,我含情脈脈地瞧她如畫的眉目:“父皇曾教導我,要知恩圖報。本宮會将他這份心思記着的。”

我回頭給二哥引薦一下。

吃吃雙眼微眯地回望過來,我嬌羞地嘤咛一聲,掩面戳她,卻戳了個空,擡頭便見她眼眸清淩淩的,将我的綿綿情意砍了個精光道:“殿下不是要去會一會那彬州州官麽?”

我委屈地颔首,吃吃道:“我與殿下一同去。”

此行吉兇難料,我正要拒絕,吃吃便道:“我方才遞了帖子要去拜訪,回信雖然還未到,但也不過幾刻鐘的事。”

我無法,只好與她一同去了。

此番來得匆忙,州官也有些始料未及,出來接時,還穿着常服。

我說笑了幾句,便和他同往大廳走。

剛坐上主位,念念便與旁邊府上的女眷說了幾句,不多時,幾扇屏風被搬上來擋在我前頭。

吃吃與鄭晗旸分立左右。

那州官見禮過後,我便直截了當問他:“稱州當下戰事如何了?”

他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與我游刃有餘地打了一手好官腔,說了一大堆挑出來無非四個字:“下官不知。”

我當即就想轉過屏風去踹他,被吃吃攔住了。

吃吃沖我搖了搖頭,似是有話要講,礙于人前,不好直言。

父皇講究以理服人,服不了就打服。我笑道:“大人不愧學富五車,竟能說得如此頭頭是道,令本宮不由心生佩服。”

那州官竟還觍着臉道:“公主殿下謬贊了。”

念念遞來茶碗道:“小心燙。”

我的好念念,還是你最懂本宮的心思。

我墊着手帕接過來,轉出屏風朝他兜臉摔過去:“謬贊你奶唔——”

念念捂着我的嘴巴眼神拼命示意,小聲道:“殿□□統體統!”

那州官被燙了也不敢叫喊,瑟縮了一下,又乖乖跪着。我依着念念的意思住了嘴,趁她不注意,一腳對着那州官踹過去,心頭才總算解氣。

吃吃将我拽過去,面向那州官冷着臉道:“你還知道謬贊?可見這聖賢書是沒白讀。朝廷令你在此做官,你可知‘官’作何講?”

我瞅着他雖然跪着,卻沒半點懼怕的意思,心頭又是一陣窩火。吃吃道:“今日便讓我這個小女子給大人講講,什麽叫做官!王藻《禮》注雲:‘官,謂朝廷治事之處也。’官,亦有以上治衆之意。小女子雖不知大人平日裏治事之能如何,但以小見大,大人在此事上尚可糊弄公主殿下,焉知不在大事上糊弄當朝天子!”

他聞言立刻撲倒哭喊道:“殿下!殿下!這位姑娘此言句句誅心吶!下官人小位低,卻從未有一絲一毫的念頭想要糊弄陛下啊!”

“哦。”我走過去蹲下,看着他的頭頂道:“大人此言便是,我不過是個公主,人微言輕,故而可以糊弄?”

他立即舉手發誓道:“天可明鑒,下官絕無此意!”

“那本宮問你,你為何言辭閃爍,花言巧語?”我站起來,學着父皇平日裏看人時的輕蔑樣子道:“江安王謀反,本是孤軍難立,你不該時刻關注軍情,但有機會,憑借地利之便助稱州将反賊一網打盡?”

“還是說——”我拖長了調子,看他終于有些害怕起來,才繼續道:“你與江安王,有什麽私交?”

這下,他是真磕在地上了,連連道:“殿下容禀!此番江安王來勢洶洶,稱州不過三天已然頻發求援,可這守城之兵未得天令,不得擅動。彬州雖說距離稱州不遠,但殿下莫忘了,彬州背後就是洛州。洛州之東緊鄰慈朱與伏厥兩國啊!”

此番言語真誠,澄清理由的同時,不忘說句稱州守軍的壞話。只是“未得天令,不得擅動”不敢茍同,我雖不帶兵打仗,不上朝議事。可父皇與我講的那些故事中,從來沒有此說。

我聽到吃吃咳了聲,回頭聽她道:“殿下怎麽了?可是不舒服?”

說着吃吃便上前與念念一同扶住我道:“今日殿下身體不适,先回去了。小女子見識短淺,口出妄言,還望大人莫要挂心。”

州官聞言道:“哪裏哪裏,姑娘所言亦是因着一片為國的拳拳心意。殿下身體要緊,下官恭送殿下。”

回到住處後,誦誦很快帶來王安楚的消息,這彬州州官現下就是在觀望。

若是江安王敗了,他也無大過。若是江安王勝了,卻保不齊他會不會将我與其他人給交出去。

此外,二哥還在洛州。

一旦慈朱伏厥反了,二哥首當其沖。這邊又有我與官家小姐公子們被江安王從稱州攔住。

聽州官提起來時,我才有些明白,王安楚所謂“前鄰稱州,後有洛州,此地說安也安,說危也危”的話。

如此看來,江安王倒的确打了一招妙棋。

不過白賀之說得不錯,我們想到的,父皇也會想到,我不該太過擔憂。

王安楚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思,還叫誦誦給我帶了句話:“慈朱伏厥暫無異狀。”

我有些奇怪,但無異狀總好過有異狀,便也不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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