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去後,我比前幾日多吃了半碗飯,念念說我胖了。
我不信,照着鏡子轉了轉,狡辯道:“這叫豐腴!豐腴!”
接着門就被敲響了,念念與外頭人說了幾句,進來将個小瓷瓶交到我手上:“殿下快瞧瞧這是什麽?”
我打開聞了聞,一股藥味:“剛才是誰?”
念念拿回去往我手上擦藥:“是藺姑娘家的婢女,說是依了藺姑娘的話,來給殿下送件東西。”
我舉着抹了藥膏的手:“這是吃吃送來的?”
“想是白日瞧見了殿下手上的傷。”念念說着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殿下還記得自己是誰不?”
“記得記得!”我點點頭,嗅了嗅手上的藥香:“大煦行五名寧的公主。”
念念起身走開,我問她:“瓶子呢?”
念念伸手,我一把奪過來摟懷裏:“你去睡吧!”
念念瞪大了眼睛,上來要搶,我躲過去趴在床上斥道:“放肆放肆!以下犯上,你好大的膽子!”
“殿下摟着睡也不怕給壓碎了!”念念站在邊上道:“這瓶子可只一個,壓碎了殿下哭都沒辦法再找回來一個。”
言之有理,我坐起來:“那你去拿個盒子過來,放首飾的那個盒子。”
我指揮着念念将帕子往裏墊了幾層,才小心翼翼放進去,趁其不備将盒子抱在懷裏滾到裏頭:“這下不怕了,你快走你快走!本宮要睡了!”
我睡不着,隔會兒就打開盒子瞧一眼,就這般不知多久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日早起,盒子卻不見了。我吓得沒了睡意,左翻右找不見,急得叫念念:“盒子盒子不見了!快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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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指指桌子:“那邊那邊!殿下莫急,奴婢昨日瞧着殿下睡得實在不安穩,就自作主張把盒子拿走了。”
我松了口氣,擺擺手。
因着此事,作為知書達禮的公主,我少不了要去道謝一番的,于是叫念念去拿了好看的衣裳過來。
太過暴露未免讓吃吃覺得我傷風敗俗,而太過嚴實又未免讓吃吃覺得我古板無趣,在念念聲稱要重做一件衣裳給我時,我義正言辭地拒絕了:“父皇自本宮幼時便教導于我,要勤儉節約,切忌鋪張浪費。”
我曉得,念念準是打算縫衣服太趕傷了手,到時候叫我過意不去好讓她用吃吃給我的藥膏抹手指。
想想就很氣,我怎能讓她如意?
最終選定了一件差強人意的,我覺得交領太高,趁念念不注意往下扒拉開些,露出自己的一角胸脯來,又整了整,看起來沒那麽刻意。
等洗漱完畢,吃過飯後,我伸出手去:“快快,給本宮抹藥。”
念念很瞧不上我這副模樣,我道:“你不懂,這可是吃吃送我的第一件東西。”
正抹着,吃吃便來了。我臉色羞紅地道了謝,又約她一同去小花園。
吃吃皆答應了。
抹完藥,我倆便肩并肩去逛小花園,中間突然撲通一聲,我吓了一大跳,急忙将吃吃擋在身後,念念與吃吃的婢女則将我倆擋在身後,同時喊道:“有刺客!”
只見那邊站起來一個人,聞言迅速站起來擺擺手:“噓!莫喊莫喊!我是韓承灏韓侍衛大人的人!”
吃吃上前,将兩個丫頭一手捂住一個,問那人:“既是韓大人的人,緣何會來此處?”
那人道:“小人是韓大人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回來時一直從這邊走,只是今日小人翻牆時踩滑了,從上頭摔了下來——頭兒!頭兒!”
我轉過身,韓承灏已經帶人來了,見人一眼就回身請罪。那人一聽我是公主,直接就跪地上了。我擺擺手,示意無礙。
吃吃這時放開了念念她們,掃了我一眼,就向我走過來,那眼神兇得很。
我吓得後退一步,就被揪住領子往上提了提,又拍了拍。
那小手一下一下好似直接拍在了我的心上,撲通撲通得亂跳。
念念這才抽空朝我翻了個白眼,我咳了咳,問韓承灏:“這次都是什麽消息?”
那人道:“慈朱內亂,伏厥王瞎了。”
慈朱內亂,這倒是不稀奇,二哥能在上次之後隐忍不發,直到現在捅出來,不得不說,我心下立即一安。
另外,伏厥王……瞎了?莫非是薛霓裳?
我覺得奇怪,吃吃問我怎麽了,我道:“沒什麽。只覺得這下心裏安定許多。”
我又問稱州戰況,那人道:“京都大軍再撥,中途借州兵,欲從平洲解稱州之圍。”
吃吃道:“看來,不日這別苑護衛就是真真正正的護衛了。”
晚上躺在床上,我琢磨着一件事,又睡不着了,把念念叫起來,問她:“你說,薛霓裳是不是心悅本宮?”
念念朝我翻了個白眼。
她最近總朝我翻白眼,我覺得該找個時候震一震主綱,跟她說說做公主婢女應有的體統。
天一日日暖起來,桃花謝了換綠容的時節,戰事仍未平歇。
二哥倒是從洛州來了彬州,身披鬥篷,帶着一班人馬,連夜入住彬州別苑。
我急忙跑過去,和通報的人一同進屋。二哥正對王安楚點了點頭,見我來了,便朝王安楚擺手。王安楚對我見了禮,便退下去了。
我還未開口,二哥便道:“一個女兒家深夜莽撞前來,成何體統!”
我驚道:“你不是我二哥嗎?”
“可方才王安楚也在。”二哥說着坐下去,問我:“你不是為了見他來的吧?我記得你不是心悅藺尚書家的幺女麽?這麽快就移情別戀了?”
“你才移情別戀!”我氣得坐在旁邊,問:“你覺得王安楚此人如何?”
二哥端茶的手一頓,湊到嘴邊吹了吹:“問這個作甚?”
我心下奇怪,暗示他:“人品如何?”
“說到這個,我不得不與你仔細說道說道。”二哥啜了口茶,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勢:“王安楚出身名門,容貌俊雅,又有才幹,知進退。”
我越聽越覺得不對,二哥放下茶碗,做了個結論:“是個不可多得的良人之選。”
他問我:“五妹真得不要考慮考慮麽?”
我蹭得站起來,奪走他的茶:“你是被灌了迷魂湯還是走路走丢了腦子,好好的皇子不當當媒人?”
“體統體統!”二哥一邊拍着桌子,一邊伸手:“給我。”
我遞過去,聽他繼續道:“再者誦誦不是說他觊觎你?不錯,有膽識。不許翻白眼!跟誰學的?越來越沒有體統!你仔細思量思量,我聽說那藺家姑娘可是和你的伴讀好得緊,你縱使用了手段權力将人握在掌心裏,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但有一日你一松手,就跑了,不定還會回頭啄你一手血。”
我想着就覺得惡心又疼痛,打了個激靈。二哥道:“這是你觊觎人。可人觊觎你就不同了,你什麽都不必使,這人就是你的。趕不走,罵不跑,一片真心全為你。是不是?”
說得有理。我一頓,立刻搖頭:“不成不成。”
“怎麽又不成了?”二哥說着先讓我等等,問我:“用過膳了嗎?”
我點頭,二哥喚人進來布膳。
我瞧着一樣一樣擺上桌,二哥直接開吃。我嘴巴閑着怪無趣,于是道:“我本就是開玩笑的,王安楚沒有觊觎我。”
二哥停箸看我,我有些赧然:“誰讓他對我不敬,我便想着讓他到你那邊給磨磨,怎麽也得找補回來。”
他還觊觎我的吃吃。
二哥頗為艱難地咽下口飯菜,我繼續道:“雖然,雖然好似吃吃與蓉蓉有那麽一腿——”
“咳咳咳咳!”二哥卡住了,我把水遞過去,見他喝了水緩過之後,将茶碗重重一擱,臉色陰沉道:“這些話都哪個下賤的奴才嚼給你的?”
我一愣,閉着嘴不說了。二哥氣極,拍了下桌子:“說!這種奴才還打算護着麽?你不說,我便一個一個找出來,當着你的面打爛她的嘴巴!”
我驚恐萬分地站起來:“是是是父皇!”
“……”
屋子裏安靜一瞬,二哥重新端起碗,開始吃飯。
我瞅着他的臉色小心翼翼道:“你兇我,還要在我面前教訓奴才,我回去要告訴父皇。”
二哥沒說話,惡狠狠吃了嘴菜,又惡狠狠咽下去。
我道:“我心中一直以為,二哥不濟也是個謙和的人,沒想到卻如此叫人心驚。”
二哥“啪”的将碗筷擱下,命人撤走,漱了口,然後看我:“行,你等着,我不會再幫你半點忙。”
我瞪他:“那我就把剛才的話統統告訴父皇!”
二哥瞪着我,欲言又止好多次,冷冷一笑:“難怪藺姑娘看不上你,我也看不上。”
怎麽可以如此?說好的揭人不揭短。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不多時,便傳來稱州兵敗,稱州州官自刎謝罪的消息。
我坐在廊下,正品着自己新做的蓮蓉糕,聞言嘴裏登時一苦,于是喝了口茶水咽下,望着一園子的花草惆悵起來。
二哥說,彬州州官深受百姓愛戴,這關節動他,找不出恰當的理由來,還容易出事。但答應我,會逮着機會替我報仇的。
可我還是覺得心塞塞。
念念大概瞅我興致低,忽然提起往日在宮裏的趣事。說到踢毽子時,我也被帶得有些心動,便叫她去找毽子過來玩兒。
聽念念說最後還是從別家的老公雞尾巴上拔下幾根,臨時做的。
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開了個漂亮的端,和念念誦誦三人圍成一圈,輪流踢。
蓉蓉從一邊過來,我瞅見她身後的吃吃,急忙叫住,邀她們一起。
這次多了規矩,要分組,比哪組踢得更多,念念做裁判。
許是與吃吃一組,太過緊張,我踢到第九個時,直接将毽子踢出好遠,心下頓覺不好。
此時,吃吃大步跨過去,擡腳又給救了回來。我伸腳接了,繼續踢,沖念念眨眼。
剛到十幾個時,就聽旁邊一陣動靜,我還未及動作,就被吃吃拉到一旁,聽蓉蓉道:“徐公子?”
我皺眉瞧過去,只見一人站着,對我怒目而視,于是問蓉蓉:“哪個徐公子?你的舊識?那也不該就這般闖進來。韓承灏呢?”
“不算是。”蓉蓉搖搖頭。
我聽這話音沒說死,攔住了要去找韓承灏的誦誦。徐公子那邊敷衍抱拳道:“公主殿下貴人不記事,小人乃工部尚書之子徐尚卿,随舫之一。”
我心下不悅,走上前去問:“你來此處作何?”
他冷笑了一下道:“來看看作為一國的公主殿下在戰事之時如何玩樂。”
我放了誦誦走,偷看了吃吃一眼,見她面不改色,卻不免心頭火起:好小子,最近這是怎麽了,一個兩個全來滅我公主的威風,踩我公主的面子?
“放肆!”我怒斥道:“你算是什麽東西!”
“韓承灏!”我朝外頭叫了一聲,轉眼咬牙切齒地釘着徐尚卿:“真是春回天暖好時節,飛蟲綠蠅都出來蹦噠了!”
終于看到了人,我沖着遲來的韓承灏道:“你這一傷怕是從此廢了!連個阿貓阿狗都攔不住。”
韓承灏當即命人将徐尚卿押住,跪下請罪。那徐尚卿道:“說話便說話,罵人作甚?此事是我不對,與韓侍衛無關。怎麽,公主殿下除了玩樂,便只會在我們這等下人面前逞強示威麽?”
真是作死。
“啪!”我将手中的毽子朝他臉上砸過去,“本宮不光罵,還要打!再者,做本宮的下人,你還不配!”
眼看他臉上迅速起了紅印子,我冷笑道:“你還知道義氣?有義氣你為何不上陣殺敵?怎麽,難道要我這個公主領着你去戰場,披甲挂陣麽?”
“我——”
“閉嘴!把他嘴巴堵上!”
“你瞧瞧你多有出息,不上戰場,不出己力,攀牆跳高,跑到別苑來罵女人!徐尚書真教出一個頂天立地的好兒子!”他被捂着嘴,臉憋得通紅,我罵差不多了,叫韓承灏:“帶他到我二哥那邊處置,回來再治你的罪!”
“念念!”我道:“你跟着。”
等人走了,我瞧着地上灰頭土臉的毽子,也沒了興致,想到在吃吃心裏不知我又成了哪般惡人,便愈發心涼,于是直接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