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次日起得早,我渾身酸疼,賴着不想動:“一想到要帶着克爾泉回去,本宮便沒了歸心似箭的急切。”
誦誦來撥被子,我扭身滾了半圈,挨着牆:“你去告訴容長安,本宮身體不适。”
誦誦沒去找容長安,她把蓉蓉叫來了。真是沒眼色的,好歹也該去叫我的吃吃過來。
蓉蓉笑道:“殿下舟車勞頓,也該歇歇。我與瑤玉正好去河邊轉轉,聽她說,那邊有種藥草,叫千屈菜,也可以開花。”
我立即精神了,叫誦誦打水去。
更衣洗漱時,我教訓誦誦道:“以後莫要去尋蓉蓉了,她畢竟腿腳不便,哪能一直麻煩?本宮又不是不起,只是想要歇一歇。更何況,本宮這般模樣,怎好叫外人看去?”
擦過臉,我坐在銅鏡前,繼續道:“再者說,本宮如今也算是有家室的,不能那般随便。自然,本宮之前也不是什麽随便的人。”
這般唠叨到出門前,我問她:“記住了?”
誦誦躬身道:“奴婢記住了。”
用過早膳,容長安已經在等着了。蓉蓉手中确實拿了一束菜花,我抱緊自己的盒子,不想跟吃吃說話。
誰知上車後,跟着進來的卻不是誦誦,而是吃吃。我壓下驚訝,光顧着竊喜了:“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她果真只是看了看我,然後道:“坐車的時候扶穩些,你上次碰出來的傷,現下都成了黑影。”
我不是很高興:“吃吃,你是不是嫌棄我了?你今天還和蓉蓉去采花。我以為你只給我的。”
“瑤玉哪裏敢嫌棄公主殿下。蓉蓉向來對醫道感興趣些,那花還是她告訴我的。”她摸摸我額頭,又道:“好了。吃吃這個別號,以後少喚。”
為什麽?“你不喜歡?”
“怕被人聽了去,這是只能你知我知的事情。”她說完就撩簾出去了。
Advertisement
我思索着她那句“你知我知”,心裏甜蜜蜜的。
本以為這一路也算是走在天子腳下,不料中途仍舊出了變故。
馬車一陣劇烈轉向後終于停穩,我抓着誦誦,有些慶幸地摸了摸自己額頭。
外頭的人忽然倒進來半個身子,胸前大剌剌的傷口正往外冒血。我揪着誦誦的手勁又大了些:“這是怎麽了?”
誦誦一腳踢開那具屍體,将車簾扯下,我這才看到外頭容長安他們與一撥蒙面人戰成一團。
克爾泉此刻有閑飄過來,一掌拍碎了車廂:“容長安敵不過,我們必須先走。”
我簡直恨不得騰出抱盒子的手掐死她:“那你拍車作甚?”
她一愣:“殿下不會騎馬?”
誦誦與她圈出個安全地帶來,我吼道:“你幾時見過本宮騎馬?”
“我以為……”克爾泉說了半截就沒了音,跑去容長安那裏,替他踹開背後行刺的人。兩人颔首示意,算作招呼。
吃吃與蓉蓉那邊有鄭晗旸與連韓二人護着,暫時無事。
我一時不察被腳下黑衣人屍體絆了下,低頭瞅見這屍體耳後紋了個字。
我伸腳踢開他遮面的巾子,剛看清楚,那字就消失了。
我又挨着踢開好幾個人的頸側,一時怔然,被誦誦拉回身後。
克爾泉被人纏着,防護不及,露出容長安身後半個空檔,不知從何發出的飛镖疏忽而至,容長安動作一滞。
韓承灏眼疾手快踏車飛躍,将刀用力擲出,擋開了砍向容長安的長刀。
克爾泉也被劃了胳膊一道,與容長安韓承灏一并往鄭晗旸處退。
我拉住誦誦的手腕,看那幾個人越湊越近,刺客攻勢不減。
仲夏之月,只我一人不寒而栗。
“殿下。”
我回過神,看着誦誦:“你是父皇的人。”
“是。”誦誦說着皺起眉,“人變多了。”
我瞧着吃吃那邊容長安此刻和連秦已經都已負傷,誦誦忽然拉住我幾下跳躍,瞬間拉開好遠。
黑衣人分成兩撥,追了過來。
誦誦帶我且戰且退,轉入林中。
黑衣人招式狠辣,刀刀奪命,像極了剛出彬州遇到的那夥人。誦誦很快不敵,擡腳踢開一溜飛镖,捂住胸口,嘴角滲出一絲鮮血。
便在此刻,長箭接二連三,紛至沓來,将黑衣人穿胸而過,或亂箭射死。誦誦眼疾手快拉我上了就近一棵樹。
等箭雨過去,弓箭手并個悍将急至,那悍将瞧見我,即刻帶人跪下道:“末将來遲了,望公主殿下恕罪!”
我攔了下誦誦,扶着樹幹瞧他:“你是哪個?本宮怎麽從未見過?”
“末将齊八德,奉四殿下命,借江安州兵前來。”
“四哥麾下的?你方才倒是不怕連本宮也一并射死了。”我壓着嗓子冷笑道:“本宮回來這一趟,兄弟幾個差不多湊齊了。”
那齊八德道:“殿下恕罪!”
“糟了!”我打斷他問:“吃——你們從哪邊過來的?”
齊八德指着方才我們過來的方向道:“便是那邊,江安往此處只那一條好路,不濟只能走水路了。殿下可是問那邊的人?”
“正是。”
“殿下放心,末将早已與手下分行兩邊,且那邊人還多些。”
他既然此刻搬出了四哥的身份,又認了我,即便有異心,想必眼下也不會有異動。我叫誦誦帶我下去,對着那躬身的齊八德道:“你很好,本宮會叫父皇賞你的。”
我們出了林子不多遠,就迎上了另一撥弓箭手,齊八德沖那邊吼了一聲:“老林!”
叫老林的一個瘦子走過來,齊八德道:“這位是公主殿下。”
這老林行了禮,我留下個封賞的承諾,匆忙往吃吃那邊趕。
吃吃沖我笑了下,未及多言,側開身,讓出背後的容長安來。
容長安渾身是血,閉目躺在鄭晗旸懷中,鄭晗旸道:“失血過多,昏死過去了。”
旁邊容長安幾個手下也皆負了傷,互相攙扶着。
着實慘敗。
克爾泉方才之舉,和容長安顯然不是一路,這下便分出來三路。容長安已然勢頹,克爾泉一個人翻不出浪,四哥暫時占上風。
我叫來齊八德,他與老林過來看了看,老林道:“此處距離江安近了,不若末将派人送這位公子先走,再叫人策馬加鞭到江安找大夫,兩廂合計,總還快些。殿下以為如何?”
“不錯。”我點上誦誦,鄭晗旸與連秦道:“誦誦與連秦受了傷,他們我不放心,你送他們一并去。”
“殿下!”
我瞧了誦誦一眼,等她閉嘴,繼續道:“誦誦若有好歹,本宮唯你是問。”
老林道:“人多未免拖累——”
“人少,我不放心。”克爾泉道:“再者,這位鄭公子身手極好,指不定拖累的究竟是哪個。”
老林道:“這位是?”
克爾泉漫不經心瞥了他一眼:“克爾泉。”
老林當即躬身:“原來是克爾泉郡主,末将失禮,望郡主恕罪。”
克爾泉不甚在意地擺擺手。我當即又松了口氣,險些忘了,還好克爾泉與他們也非一路。
一切安排妥當,我與吃吃蓉蓉共乘一輛馬車。我躲開吃吃的目光,瞧着車外。
吃吃大概只是關心我,才說出了那句話,偏巧碰上今日之事。可我此刻心裏亂糟糟的,只想自個兒呆着。
好在蓉蓉與吃吃也未說話,馬車裏一片安靜。
到了江安已是晚上,容長安還未蘇醒,但到底保住了命。連秦與鄭晗旸還留在身邊照看,只誦誦回來了。
我問她:“可有看出那些人的不尋常處?”
誦誦搖頭:“并未看出。”
我又問:“你可有見過用什麽刺了字在人身上,會再消失?”
誦誦道:“有種特質的藥水,專門用來給死士刺字,等人一死,字也就消失了。”
我示意曉得了,坐在窗邊,細細想那些刺客耳邊寫着的字。
後頭兩個“甲廿”,“乙九”,“戊五”之類,一看便是排名。而首位統一的“翼”字,世間人事書本有翼的千千萬,可我最最熟悉的便是六弟的姓名——桓翼的翼字。
誦誦之前也說,六弟府中有個劉姓門客,而在蘆葦蕩欲要置我于死地的老頭子,便是姓劉。
如此說來,在彬州城外伏擊我們的,也是六弟的人?
可我與六弟無冤無仇——陽虎,六弟有陽虎之心!果真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噌得站起來,卻不小心磕了頭頂,疼得叫了一聲。
誦誦急忙過來給我揉着,問我如何了。
我搖頭無事,被碰得冷靜許多,二哥即便沒了,還有四哥,六弟難道還有後手對付?
若是如此,那告訴薛霓裳其弟之死,指使薛霓裳去往慈朱,克爾泉背後的主子,全是六弟。那麽,容長安是誰的人?且這般,與江安王背後的主子也不是一道了。今日看齊八德和老林也并不像認識容長安的模樣。
此番出宮,真真是所有妖魔鬼怪全冒出來了。
我問誦誦:“你看容長安傷得重不重?”
誦誦搖頭道:“奴婢不知,大夫說容公子這一昏,不知何時才能醒來了。對了,杜姑娘方才也來問過,說是想去看看。殿下有何打算?”
我心下疑惑,還是答道:“也該去看看,容長安對蓉蓉的心思那般明顯,這一路也盡心盡力。若非出了此等事,本宮回宮少不得要給他倆向父皇求個旨意的。”
誦誦輕微地搖了下頭,我見狀轉口接道:“不過,本宮就不去了。明日你叫蓉蓉過來,本宮多少表一表心意。”
誦誦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