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無賴

老二做賊心虛,找了根文明棍,拉着老三老四去探望施圖南。三個人對了下眼色,老三道:“七妹,大哥把那案子結了,死者是投海自殺,同你們施家沒一文錢關系!”

老四接話道:“本來是想查的,但大哥怕你為難,也就作罷了。”

“我為難什麽?”

施圖南這話把老三老四問住了,倆人同時扭頭看向老二。老二岔開話道:“七妹,我替你找了根棍子,你可以拄着出去曬太陽,天空藍藍的好極了。”

“七妹,大哥悔的撕心裂肺,摧心剖肝,俺們已經替你狠狠羞辱了大哥,他自慚形穢不敢來見你!”

“他悔什麽?”施圖南問。

“俺們罵大哥是畜生,怎麽能對七妹意圖不軌!”老三正說着,門外喊餐廳有人打架,幾個人快步離開。

施圖南下床,透過窗戶看了看天氣,對着鏡子整理番儀容,柱着文明仗出去。在甲板上找了張椅子坐下,宋家少爺坐過來問:“腳怎麽樣了?”

“還好。”

宋少爺斟酌道:“臨行前施伯伯叮囑我,你們府都是女人,讓我多幫襯點。倘若需要幫忙盡管開口。”

“不礙,樹大招風,遇見碰瓷的罷了。”施圖南淡淡道。

宋少爺一聽就明了,自己多事了。又聽施圖南道:“這次的事不必放在心上,死者與姨太太從小就認識,倆家長輩也有些交情,只是死者這些年賭瘾大,把家敗了幹淨,仗着長輩們的交情不時來訛點錢。”不管信與不信,都是聰明人,場面話還是要說的。

“無事就好。”宋少爺也道:“我們府這幾年也養了些八杆子打不着的親戚,大部分我都從沒見過,來了就伸手借錢張口哭窮,跟欠了他們似的。”說完笑笑。

施圖南也笑笑,沒再應聲。

遠處幾位小姐在喝下午茶,所謂下午茶,不過是在船的一隅擺張花桌,放着些咖啡點心罷了。不知說些什麽,幾位小姐面帶羞澀握拳捶打朗聲大笑的施圖安。宋少爺笑得溫和:“圖安性格很好,與慧雯她們很投緣。”

“她性子活絡。”施圖南看了眼靠在欄杆上的施懷瑜,她明明想參加,還故作一臉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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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邽山在沙發上小憩,老三進來火燒眉毛道:“大哥,七妹在甲板上同宋家少爺眉來眼去,倆人交頸相談好不快活!七妹還拿了你的咖啡招待他!”

李邽山睜開眼,不動聲色地盯着他,老三無趣地離開。李邽山起身,喝了口茶,仰頭漱漱嘴,朝痰盂吐了一口出來船艙,一眼就看見椅子上的人。倆人挨得近,也不知聊些什麽,從施圖南面色看,不像是聊風花雪月的事,更像談生意。

他劃着火柴點了支煙,猛吸一口,把火柴丢海裏。施圖南有所察覺,擡頭看過去,宋少爺也轉頭看過去,見是李邽山,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施圖,告辭離開。

李邽山慢悠悠地過來,盯着她手裏咖啡杯道:“這是我的伯爵咖啡。”

施圖南喝了一口,禮貌道:“謝謝,很好喝。”

“你沒什麽要對我解釋?”

“我完全可以把你投海裏。”施圖南看着他,語氣平和道:“我有的是機會。”

李邽山眼一眯,問道:“你早就知道老子醒了。”

“老三說你悔的撕心裂肺,摧心剖肝。”施圖南答非所問。

“悔什麽?”李邽山坐下看她:“老三還說你同宋斯文交頸而談,好不快活!”

施圖南別過頭,沒理這個無賴。

“他們都說我想……”李邽山看着她表情,逐字逐句地吐出來:“霸王硬上弓。”

“無恥。”施圖南罵他。

李邽山就喜歡她紅着臉,忍着教養,輕聲地罵他。随擡手朝船員道:“去把老三叫來。”

“讓老三同你對質。我被人平白打了兩頓,屈得很,睜開眼他們就罵我禽獸罵我畜生。”李邽山嚼着字道:“罵我對你霸王硬上……”

“無聊。”施圖南拄着仗要離開,李邽山伸腿攔下她,“跑什麽?我被人壞了名聲,還不許查出兇手?”

“我沒這麽說,我只是說你對我……”

李邽山追問:“對你怎麽樣?”

施圖南看他一臉頑笑,氣道:“你心知肚明。”

“我暈了,我怎麽知道?”

“大哥,啥事?”老三一路小跑過來。

“我有件事求證。”李邽山一臉正經。

“啥事?”老三看着他們。

施圖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紅着臉離開。李邽山朝他好心情道:“忘了。”

說完追上施圖南,一把抱起她回房間,施圖南急道:“你懂不懂尊重人?”

“不懂,你教教我。”

“放我下來。”施圖南氣了。

李邽山放她下來,摸摸鼻子道:“沒人看見。”

施圖南捋了捋旗袍,拄着拐回房間,半途,察覺不妥,又折回到甲板上。李邽山大笑,悄聲問:“七妹是怕我在你房間霸王……”施圖南怒瞪他。

李邽山不再逗她,看了眼遠處的施圖安道:“這姑娘手勁真大。”摸着後腦勺道:“都鼓包了。”

———疼死你,施圖南在心裏罵。

李邽山看她表情,篤定道:“你罵我?”

施圖南一副随他怎麽想,轉身坐在了椅子上。李邽山看着她旗袍,眼珠子滑到不該滑的地方,又強行挪開眼道:“老子屈得很,枉擔虛名。”

施圖南壓根不接他話。倆人坐了會,李邽山轉頭誠懇道:“你有學識,你替我解解。”

“我在別人面前像個有模有樣的人,但在你面前就骨頭輕。我老想調戲你,想占你便宜,但我控制不住怎麽辦?”李邽山同她探讨道:“在書上,可有大思想家研究這種行為?”

施圖南面無表情道:“思想家不研究這事。”

“那這歸哪個家管?托爾泰斯、馬克思、托斯托斯夫基斯……”

“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施圖南糾正他。

“這事歸他管?”

“歸警察管。”施圖南不想同他糾纏,朝施圖安喊了聲,讓她扶自己回房間。

“有學識的文明人就該教化我們,袖手旁觀是不對的,看不起人更是不該的!”李邽山又是這一套。

施圖南不理他,被施圖安攙着回了房間。李邽山眯着眼打量她,這幾天憋的惡氣算是洩了。回了房間,對着鏡子琢磨了會,招來有點情感經驗的老二,問道:“女人都喜歡哪種男人?”問完潇灑自信地坐在沙發上。

老二看了他老半天,為難道:“大哥,我說實話還是……”

“實話。”

“大哥,你可能太久沒上岸了!當下風向早變了。我不了解娘們兒,但我知道她們喜歡哪種男人。”

“喜歡哪種?”

“反正不是咱這種粗貨。”老二反問他:“大哥,你要是女人,你會喜歡哪種?”

“老子這種。”李邽山強撐着自信。

“大哥,你也太往臉上貼金了!”老二痛快道:“大哥,你是不是喜歡七妹?”

“不行?”李邽山看他。

“行行行,但大哥你要管好自己的言行!”老二循循善誘道:“七妹是見過世面的閨秀,咱是粗粗咧咧的匪子,老三說的沒錯,一個天上一個泥裏……”

“你意思是我配不上?”

老二換了套思路,問道:“大哥,将來你想自個閨女嫁個啥樣的人?是宋家少爺、施家養子、何家公子還是老三這種粗貨……”

“我言行怎麽了?”李邽山拉着臉打斷他。

“太不自持太無恥了。”老二斟酌了措詞道:“也太賤了!對——老三說你太賤了。一點都不文明,不禮貌、不斯文、不紳士、這要擱普通姑娘早就上吊了。”老二看不懂他臉色,繼續道:“我見過七妹同其他人說話,也見過七妹同你說話。她同你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在忍。”

“大哥,你信我的沒錯!咱們這麽些弟兄都是我保的媒,我看女人一看一個準。”

“照你這麽說,老七不待見我?”李邽山的自信逐漸崩塌。

“大哥,你醒一醒中不中!你有見過上流小姐待見匪子的麽?還是打算劫她貨的匪子。”

李邽山啞口無言,老半晌問:“為什麽擱普通姑娘就要上吊?”

“大哥,餐廳裏早就議論了,你舞會上非禮七妹都被人看見了!”

李邽山這人沒文化但明白道理,能聽得進好賴話。在房間自省了半天,拿出角落的一摞舊報紙,翻看上面對文明的見解,對紳士的誇贊。

施圖南塗着藥酒輕揉着腳踝,施圖安在旁碎碎念道:“姐,上次就該趁他暈過去了狠狠打一頓。我早就看見你們了但我不敢過去,我怕他認出我來!”說着又緊張道:“姐,他不會在同你算帳吧?”

“沒有。”施圖南搖頭。

“我想也不會,都這麽幾天沒動靜……”施懷瑾慌慌張張地推門進來,紅着眼道:“懷先被李邽山的人打了!”

施圖安驚地捂住嘴,完了,他開始清算了。

施圖南淡定地問:“傷到哪了?”

“我去請醫生,他們根本就不讓醫生來——”施圖南一面聽她說一面夠過手仗,朝施懷先房間去。

“我問他們憑什麽打人,他們說他自己心裏清楚,我問懷先……懷先什麽也不說!”說着心疼地掉淚。

施圖南站定,回頭看她,施懷瑾警惕道:“怎……怎麽了?”正說着門被從裏打開,施懷瑜看她道:“二姐,你怎麽哭了?”

“我害怕。”她偷看一眼施圖南,故作鎮定道:“他們能無緣無故地打懷先哥,我怕我們也會——”

施圖南看他鼻青臉腫,一只手托着另一條胳膊,問道:“胳膊斷了?”

施懷先神色狼狽道:“脫臼了。”

“大姐,你不是同那海匪稱兄道妹,你倒是去問問,他憑什麽打懷先哥?”施懷瑜氣憤道。

“當務之急是先請個醫生,讓他看看懷先哥的胳膊。”施圖安對他為什麽被打,心知肚明。但大姐同懷先哥都不說,自己也不好多事。扯扯施圖南的手,緊張地問道:“大姐,怎麽辦呀?”

施圖南去找李邽山,他正拿着毛筆練字,好似知道她要來,開門見山地說,人就是他打的。他是快意恩仇的人,要不是顧忌着她,早把施懷先喂海了。施圖南也沒做聲,只有一個請求,希望蘇醫生能過去趟。

李邽山認真地打量她,好半晌才道:“晚上睡不好?面色差得很。”

“沒有。”施圖南矢口否認。

“老四值夜,說醜時見你在甲板上。”也不等她回答,又自顧自道:“我也殺人,殺警察不敢殺的人。這兩年經常有警察找上我,讓我殺洋人殺漢奸殺一些作惡多端但不能繩之以法的人。大部分時候,以暴制暴以惡制惡是最有效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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