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命案
“你應當要替我開心,因為我心裏只有你。我只是看中施圖南的出身,你也明白,雖說我父親是施府管家,但施人和向來器重他。”
“我明白。”施懷瑾柔聲道。施懷先父親替施人和擋了災,早早就離世了。
“我父親很講究門第,從小他就告訴我要娶一個有教養學識好的女人。他說這種女人養出來的後代好。”施懷先看她道:“去世前施人和就答應了他,說要把施圖南許配給我。”施懷瑾沒應聲,自己教養學識遠不如施圖南。
施懷先又道:“你不要對她有敵意,她察覺出來就壞了。若是我現在對她言明想娶你,她絕對會拿我是養子的身份來阻止。”
施懷瑾豁然開朗,一臉甜蜜地笑道:“我明白。”
“等我們分了家財後,我就向姨太太求娶你,如果施圖南不同意,我們就脫離施家自己過自己的。”施懷先略帶警告道:“如果她現在察覺,就會提防,就會拿家規來懲罰我們,這樣,我們一個銅子都沒有。”
施懷瑾心有餘悸道:“我明白……我明白。”
施懷先把她攬懷裏,輕撫着她發頂,柔聲道:“我與我父親不同,他若活着絕不肯我娶你。只要我覺得你聽話乖巧,就決計會把你娶進門。”又輕笑了一聲,補充道:“你小時可沒少欺辱我。”指着眼角的疤痕,調笑道:“還記得嗎?我眼都差點瞎了。”
施懷瑾白了臉色,她小時有多橫行霸道她怎麽會不記得。她在施圖南在施人和身上吃了癟,就會在施懷先身上讨回來。因為他是下人的孩子啊。施懷瑾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施懷先安撫她道:“只要你今後加倍對我好,補償回來就無事了。”
施懷瑜回來房間,看見施圖安臉貼在桌子上與梁晚月話家常,就心生醋意,扁扁嘴哼了聲:“不明白的還以為你是她生母!”
梁晚月補着洋裝,擡頭睇她一眼:“別同你姐一般刻薄。”
“對對對,誰都比我們倆姐妹好!”看了眼施圖安,意有所指道:“阿貓阿狗都比我們好。”
施圖安瞪着圓溜溜的眼,剝了個糖果道:“我不是阿貓阿狗,我是你妹妹!”
“這是誰的洋裙?”
“我的洋裙。”
“你的洋裙憑什麽讓我媽補?你應該找大姐。”施懷瑜瞟了眼洋裙,酸溜溜道:“大姐真偏心,給你買這麽貴的洋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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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圖安嚼着糖果道:“是慧雯送給我的。”
“你都沒自尊嗎?別人穿過的你也要。”
“這是新的,我生日時慧雯送的。”
施懷瑜心裏那個氣,她生日時慧雯就送了瓶香水,感覺還是廉價的!哼——等慧雯生日了有她好看!拉開椅子氣呼呼地坐下道:“這顏色真老,像大姐穿的!”
施圖安不以為然道:“大姐說這粉色最适合我。”
施懷瑜不理她,別開臉問:“我二姐呢。”
梁晚月道:“誰知道,興許去……”正說着,施懷瑾一臉笑意地回來,看見施圖安收斂了笑意問:“你不讀功課?”
“讀,等我補好了裙子就去讀。”
施懷瑾看了眼梁晚月手裏的洋裙,冷哼一聲道:“媽,你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真是個稱職的繡娘。”
梁晚月不理她的陰陽怪氣,看着她身上的旗袍問:“怎麽每回旗袍不是皺巴巴,就是開衩位置脫了線?”
施懷瑾權當沒聽見,褪下磨腳的新鞋子,解着旗袍扣進了衛生間。
當晚船上出了事,二等艙死了個人。人是從甲板上落海的。本也不是什麽大事,但死者兒子一口咬定這事與施家有關,說是被施家人推海裏的,他親眼看見的。
死者兒子稱,施家姨娘被賣入花街柳巷前,曾與父親是青梅竹馬。父親這些年一直給予梁家經濟上的援助,這兩年父親落魄了,想讨回從前的錢,就被施家滅了口。這話聽起來像笑話,衆人一笑了之,沒人相信施家會為錢而滅口。
死者兒子不依,問船警讨說法,李邽山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則,帶着死者兒子去認兇手。死者兒子把施家人看了個遍,說只是看到一影,兇手就跑了,連是男是女都沒辨清。這更是像笑話了。但這笑話讓李邽山覺得有意思,讓老四挨個詢問施家人可認識死者。
不問不知道,一問驚一跳,除了施家四小姐,剩下的都認識死者。梁晚月說這人是滿嘴謊言的潑皮無賴,之前在煙花柳巷裏不聞不問,進了施府後,這人三番幾次找上門要挾。李邽山一聽就明,這是有把柄被拿。依次又問施懷瑾,施懷瑜、施懷先、原來這人仗着施家重顏面,也暗地要挾過他們。
施圖南卧床不便,李邽山親自來房間,坐在沙發上,一副公事公辦地語氣問:“施小姐可認識死者?”
“認識,他問我借過錢。”施圖南說的委婉。
“借了幾次?”
“次數太多,記不得了。”
“施小姐可知死者在船上?”李邽山翹着腿,點了支煙問。
“他給我寫過信,問我借錢。”施圖南點頭。
“你借了?”
“借了。”施圖南一五一十地回答:“我放在甲板上的椅子下面。”
“你們落了什麽把柄給他?”李邽山看着她眼。
“我沒落。”施圖南答非所問。
“案發當晚你在哪?”
“在床上。”
“有人證沒?”
“有圖安,懷瑜、晚香為證。”
李邽山深深地看着她,倆人對視,他垂頭撣撣落在腿上的煙灰,意有所指道:“謝謝你的不沉船之恩。”意思明了,倆人心知肚明。
施圖南別開臉,沒做聲。
李邽山嗤了聲,心煩氣躁地離開。明明自個的錯,還不服低做小道個歉。回來自己房間,越想越生氣,倆人已經三天不搭話了。
“大哥,這事大有蹊跷,死者是個窮鬼,怎麽可能買到二等艙的票?我這麽一琢磨,就去找他兒子打聽,原來這船票是施家送的。”
“二哥,你意思這是施家早有預謀?”老四不同意見道:“施家有錢有權,想殺一個地痞還要預謀?”
“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老二正說着,老三回來道:“大哥,死者兒子翻案了,說他爹嗜賭成性當晚輸光了錢自己跳的。”
“哦,怎麽翻案了?”李邽山問。
“俺也不知道,俺剛過去調查,他就說這事不追究了。他最初說施家人推的就是想訛倆錢。”
“他說不追究,就不追究吧。”李邽山不在意道。
“大哥,真不追究了?這事太蹊跷了,鐵定與施家脫不了幹系。”
“死者兒子說不追究,咱們上趕着當壞人做什麽?”老二分析道:“若真查出是施家幹的,七妹找大哥說情,大哥怎麽辦?”
“秉公辦。”李邽山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老三琢磨他臉色,猶猶豫豫道:“大哥,俺說句實話,這事就是你不該。俺們再怎麽壞,也沒也沒……對吧二哥。”
老二附和道:“大哥,這事就是你不對。你怎麽能對娘們兒……更何況是七妹。”
“大哥,所謂盜亦有道,要是壞了行規……那跟畜生有啥區別。”老四苦口婆心道:“大哥,這事你得先找七妹服軟,——唉大哥,你幹啥去呀!”
施懷瑾垂頭幫他系袖口,施懷先捏着她下巴問:“怎麽感激我?”
“要不是我出手,就你那水性楊花的母親?你猜猜,倘若施人和知道了有什麽後果?會不會把你們母女三個逐出府?”
“除了我敢娶你,就你這出身,換一個街頭乞丐都不會要。誰知道你會不會學你母親,拿着施人和的錢養漢子。”
施懷瑾白着臉,半跪下替他擦鞋子,搖頭道:“我不會的……”
“這可作不準。我猜施人和就是太懂你母親了,才連個正式身份都不肯給,也連帶着嫌惡你們。”施懷先道:“我有一日聽施人和說,他打算把你許給張管家的兒子……”
“不會的,父親不會的。”施懷瑾搖頭看他。
施懷先緩緩蹲下,摩挲着她臉道:“施圖南從小就在餐桌同他吃飯,你們姐妹也就這幾年才被允許,你們在他心中什麽地位,還不明白?”
“這次家産能分給我們,他這是在替施圖南鋪路,他怕我們同她搶,這是他施舍給我們的。施圖南掌管着施家所有生意,将來有源源不斷的錢,你們母女有什麽?”
“不要老想着自己是施家小姐,實則你連傭人都不如,我能看你一眼,都是你的福份。你猜,你母親為什麽怕施人和?”施懷先輕笑了一聲,貼着她耳朵,眼神冷冰冰地道:“他總是罰你母親,總讓她赤·條條的跪地上,你猜,他房間那條馬鞭是用來做什麽的?我夜裏喜歡趴他們窗前偷偷看。”
“不是的……”施懷瑾精神恍惚道:“父親是個君子……”
“君子?”施懷先一字一句道:“你去問問施圖南,她可是親眼見過,她見過施人和是怎麽懲罰你那個賤貨母親的。男人都是這樣懲罰女人的。我這次出手是因為你,我怕有人知道你母親的醜事從而作踐你,他要是死了,以後就沒人作踐你。”又眼神溫柔地看着她:“瑾兒,你記住,我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我才是對你最好的人。”說完疼惜地吻她額頭,眼睛,嘴巴。
施圖南半躺在床上看書,梁晚月被施懷瑜攙着進來,她兩腿輕顫,嘴巴嗫嗫嚅嚅地看着施圖南。半晌,忽地朝她跪下,雙手捂住臉說不出話。施懷瑜吓懵了,連忙攙她起來,梁晚月嗚嗚咽咽着直搖頭。
施圖南也沒看梁晚月,手翻了一頁書,朝門外道:“晚香,泡三杯咖啡過來。”
梁晚月虛坐在沙發上,施懷瑜坐在另一側,施圖南躺在床上,各自捧着杯熱咖啡,沒人言語。好一會兒,梁晚月才籲了口長長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