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栾江跨進屋,仲媽媽從桶裏撈出個西瓜來,遞給仲宛讓她切,又交待她注意火上的鍋,水開了把餃子倒進去,再剝幾掰蒜在蒜臼子裏搗搗,弄點芝麻油陳醋嚯拌些蘸醬,把冰箱裏那兩個小菜也給調拌了。

仲宛拿着蒜頭,沒好氣的問:“我是下餃子?切西瓜?調制蘸醬?還是涼拌菜?”

仲媽媽像看白癡似的看她,吼道:“同時都做!”指着她對栾江說:“就是個讨債的,誰家願意娶我白送還倒貼!”

栾江轉頭看仲宛,這是倆人今天第一次對視。

又聽仲媽媽念叨,“這都吃上二十九歲的飯了,馬上小三十了,還打算讓我養活一輩子?”

“我可沒讓您養活,我都是自力更生,自己養活自己。”仲宛在廚房回道:“我二十七歲紅包還沒收,你不要逢人就說我小三十了。”

“你虛歲就快三十了!”

“我不講虛歲,身份證年齡多大我就多大,什麽亂七八糟的虛歲。”

仲媽媽朝栾江比劃,“你看,你看,主意大的,就這樣,整天盡跟你扯嘴皮子了。”說完搖搖頭。

栾江看廚房一眼,“仲宛一直很有想法跟主意,說不定是想等穩定了再告訴您。”

仲宛聽這話像魚刺卡了喉,吐不出來咽不下去,幹刺嗓子,随口就回,“對!等時機到了我就帶回來。”

仲媽媽立刻朝廚房走來,喜上眉梢的問:“談多久了?哪人啊?多大了?你這孩子怎麽能瞞着我,盡看着我幹着急!”

仲宛說完就後悔了,就知道仲媽媽會蚊子見血似的追問。她把切好的西瓜遞給過去含糊道:“北京人,大學同學。”

仲媽媽把西瓜端到栾江面前,繼續追問:“大學同學?那你倆都談了五六年呗?你見過他家人了?”仲宛正走神,壓根沒聽清仲媽媽說的啥,搪塞的“嗯”了聲。

仲媽媽又追進廚房,自顧自的問:“你們倆跑社會這麽久還聊得來,那肯定八九不離十了。找個日子帶回來看看,合适的話你們倆這年紀也是時候了,趁着我身子骨還行,搭把手給你們帶帶孩子!”

仲宛聽到孩子就回了神,朝着仲媽媽抱怨道:“您想什麽呢?八字沒一撇的事。”撈起鍋裏的餃子裝盤裏,趕緊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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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宛把餃子放到餐桌,沖着沙發上的栾江喊道:“餃子好了。”

栾江滿身倦意的靠在沙發背上,眼睛盯着天花板,鳥都不鳥她。

……

傍晚,叫嚣了一天的太陽終于偃旗息鼓。

仲宛拐着媽媽的胳膊去了田裏,放眼望去一片片透明色的蔬菜大棚,仲宛霸氣的指着橫掃一圈,“走,給您摘點我的有機蔬菜!”

仲宛帶着媽媽穿過一個個大棚,來到最右邊一塊沒有棚的地裏,指着滿地的西紅柿,黃瓜,茄子等,“随便摘!”

仲媽媽拍着她腦門,“就你能!”手裏摘着粉嫩粉嫩的番茄道:“多摘點,回去給你栾姨送點,現在市面上的番茄都是催熟的,硬的跟石頭樣沒一點番茄味。小時候栾江跟着你可沒少幹雞鳴狗盜的事。”

“大夏天的熱死了,你們大晌午跑到人菜地裏摘人家的番茄跟黃瓜,拿回來拌糖吃。你說你們偷番茄是為了吃,你們手欠的禍害人豆角跟辣椒幹啥?你說說你,從小就是個禍害精,盡帶壞栾江。”

仲宛拍着胳膊上的蚊子,“這陳芝麻碎谷子的事就不能不提?”

仲宛初中之前都是在鎮裏讀的書,她跟栾江都是缺爹少娘管,跟着爺爺奶奶一起住。暑假大中午,她領頭帶着一幫同樣缺爹少娘管的往菜園跑。但他們做事很有原則,一家每樣果蔬只摘一個,如果照着一家偷肯定要遭罵的。茄子胡蘿蔔花生紅薯等等,他們都偷了個遍。

她帶着六歲的栾江站在地頭把風,晚上到家仲奶奶挨個給他們塗痱子粉。邊塗邊吓唬他們,不要往玉米地裏鑽,玉米葉子上不但有毛毛蟲,裏面還藏了各種壞人,有全國通緝的殺人狂,有專門挖人腎的惡人。

那段時間确實有幾個風靡全國的殺人狂,每到夜裏鎮上就門戶緊閉,鬧的人心惶惶。仲宛老遠看見玉米地,扯着栾江就早早繞道,老害怕裏面伸出條胳膊把他們拖進去,掏心賣腎。說她帶壞栾江也不算冤枉她。

仲媽媽摘了不少的菜,有兩樣明顯是栾江愛吃的。仲宛都快被蚊子咬死了,臨走時遇上過來澆水的陳師傅,她從褲子口袋裏掏出個紅包遞過去,“這天怪熱的,您老買點好吃的,抽兩包煙。”

陳師傅也不推辭直接就收下了,對着仲媽媽說:“宛宛就是個有出息的,我家那倆孫子一個沒一個。”說着把車上的有機肥,尿素等卸了下來。

仲家統共也就一畝二分地,還是仲家遷來時,仲宛姥爺托熟人讓仲爺爺置下的。二十多年前的地是很難買的,主要賣地的人少,那時候的土地就是農村人的命根。三年前她那讀研的表哥,承包了十幾畝地開始種植有機蔬菜,他還特地去學習了一陣,請了位懂技術的人指導管理。

他承包的地恰好就挨着仲宛家這塊,仲媽媽就把自家荒廢的地也給了仲宛表哥。仲宛表哥就給仲宛留了幾分,讓自己這裏的技術人員也幫襯着管理,豐收的菜可以用到仲宛的菜館。技術銷售各方面穩定後,仲宛表哥就出國了,把這十幾畝地完全交給了舅舅打理,也算是給舅舅找個消磨的事幹。

仲宛過意不去,執意要自己種植這塊地,肥料什麽的都自己買。後來陳師傅幫她打理,她每個月給個小紅包。自家菜園裏有的用,就用自家菜園的,沒的用就買舅舅家的。菜館的菜好吃,除了張師傅高超的手藝外,還來自于這些有機菜。

仲宛提着菜推開栾家門,栾江光着膀子,穿着條大褲衩站在院裏。仲宛趕緊背過身。栾江輕“嗤”了聲。栾媽媽拍他一巴掌,仲宛也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了,随扭過頭看。

栾媽媽紅着眼圈往栾江的背上塗膏藥,仲宛提着菜走過去,栾江的整個背都是面目猙獰的疤,栾爸爸躺在搖椅上吹着落地扇,“男人身上留點疤有什麽?沒必要特意買什麽祛疤霜,那東西都騙人的。”

栾媽媽不願聽栾爸的風涼話,接過仲宛手裏的菜,把祛疤霜遞到仲宛手裏,聲音哽咽道:“宛宛,你幫我給他塗。”話落,轉身進了屋。栾爸也沒趣的站起來,跟着回了屋。

仲宛看了眼栾江,栾江伸手拿她手上的祛疤霜,仲宛避過,朝着屋檐下的燈光示意,“往那邊站。”栾江背着她站過去。

仲宛把藥膏擠他背上,圍着傷疤輕輕的打圈,栾江身體顫了下,仲宛立刻拿開手,“是不是疼了?”說完覺得這話很白癡。

仲宛摸着這些疤,有微凸出來的,有輕凹進去的,有些能看出是輕傷,有些就比較嚴重。仲宛會在比較嚴重的地方多塗幾遍。盡管有風扇吹着,可栾江身上還是起了汗,仲宛塗一圈就會低頭離近了吹幹,讓它在岀汗前趕緊吸收了。

仲宛專注的塗着,栾江低聲說:“不疼。”仲宛怔了下,繼續塗。

從背部到肩膀,從肩膀到胸前,仲宛數了數,大小十三道疤。胸前兩道,肩上三道,背上七道,腰上一道。

栾江僵直了身體,低頭看着她,“看着很吓人,其實傷得都不重。這些疤都是唬人的。”仲宛沒接他話,繼續塗他胸前的那道,又擠了藥膏上去轉着圈的打磨,然後低頭吹幹。栾江一把握住她手腕,仲宛擡頭莫名其妙的看他。

栾江直勾勾的定住她,仲宛猛然醒悟過來,臉色瞬間通紅,看他胸前疤痕的位置,又瞄到他下身,把藥膏往他身上一擲,踩下他腳罵道:“你個臭流氓!”轉身跑掉了。

栾江把藥膏放下,拿起栾爸爸放在搖椅扶手上的煙,站在了院裏最角落的暗處,吸着煙看隔壁二樓最左側的卧室亮起的燈。

仲宛躺床上來回翻滾,好丢臉!

仲宛隔天出來就碰到騎着摩托準備出去的栾江,扭頭朝他“哼”了聲。

栾江雙腳支地,胳膊裏夾着頭盔漫不經心的問:“哼什麽?我比你更委屈。”

仲宛氣死了,指了他半天……你……你你……你……

“我怎麽了?”

“你恬不知恥,你流氓,你……”

“你有妄想症,還當自己十八呢?”說完帶上頭盔打着火,車尾對着她轟鳴兩聲,留下一道尾煙。

仲宛朝自己車轱辘上踹了腳,氣死了!他媽的氣死了!諷刺自己年齡大。

……

仲宛停好車,抱着泡沫箱往菜館走,邊走邊唾棄自己的戰鬥力,在腦海組織了一籮筐的詞彙,想好了下次怎麽怼回去,并且怼的他心服口服最好能當場認輸。就算他執意求饒自己也絕不原諒,還要當着他的面像女王般高貴冷豔的揚長而去,留他在原地哭去吧!

仲宛越想越過瘾,恨不能栾江立刻馬上出現在她面前,好讓她把這一幕實現。想的太入神,絲毫沒留意到已經紅燈了,自己卻還在斑馬線上走。

右側駛過來一輛車,對方并沒有放緩速度,他大概以為仲宛會加快腳步離開斑馬線,沒想過仲宛可能會壓根沒留意到他。他緊貼着仲宛駛過去,倒車鏡勾住仲宛的胳膊把她挂倒,泡沫箱裏面的蔬菜滾落滿地。

仲宛毫無防備的摔倒在地,手跟胳膊劃破了皮,她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事,還是忍着痛,不屈不撓的站了起來,因為路面太它媽燙了,再高個幾度,瀝青都能融了。

腳踝處一陣刺痛,擡頭四下張望,試圖找到肇事者。前邊司機趕緊停車過來。

仲宛胳膊上的傷口鮮血直流,看着老吓人了。肇事司機不知如何下手,只能連安慰帶道歉,攙着仲宛的另一條胳膊把她扶上車,再把滿地的蔬菜撿到後備箱,帶着直接去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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