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出差（三）

等飯局結束，已經11點多了。大家都有些微醺，張總安排司機将一行人送回酒店。曹老師有點高了，進了酒店門，就跟大家道晚安去休息了。梁總要跟老婆打電話也回了房間。剩下海明和林瑞，兩人都覺得不困，所以決定去江邊走走，吹吹江風。

一天的相處加上酒精的作用，兩個人的關系更加自然和熟稔，就像認識很久的老朋友一樣，話題也五花八門，似乎有無話不談的節奏。兩個人興奮的東拉西扯，從音樂聊到電影，又從美食聊到游戲，終于聊到了感情。年輕人之間即使聊聊帶顏色的話題都是十分自然的，但是因為海明知道林瑞的取向，也知道他非常內向敏感，所以平時都避開這個話題不談，可能氣氛太好他忘了形，一個問題沖口而出，“你喜歡你男朋友什麽呢？”林瑞本來望着他笑，這時愣了一下，然後錯開眼神，把身體倚在欄杆上，望着對岸，“嗯，他平時對我挺照顧的，在外面也不是亂來的人。”然後突然間就再也找不到什麽詞了，他其實也不知道。當時他一個人過24歲生日，沒有家人的祝福，又想到自己這麽多年還是處男一枚，就突然覺得孤單的很，鬼迷心竅的就上了交友網站。劉藝在網上跟他打招呼，他覺得反正也沒有什麽喜歡的人，這個人看起來還靠譜，不是亂搞的人，就答應相處一下試試看。他又老實的很，身邊就這麽一個人一直到了現在。一向有分寸的海明卻沒有放棄這個話題，“那他呢？你覺得，他喜歡你什麽？”林瑞哽住了，不同于上一個問題他不知道具體答案，這個問題他清楚的知道答案，卻沒有辦法跟海明講。模棱兩可的說，“嗯，他喜歡我，善良吧。”海明扳過他的身子看着他，非常認真的說，“那是不是說，如果有另一個人，也很好的照顧你，對你好，覺得你善良，你也會跟那個人在一起？”林瑞腦袋嗡的一聲，“他說了什麽？他在說什麽？誰是另一個人？他麽？他在表白麽？他喜歡我麽？”腦中亂成了一鍋粥，眼睛卻直愣愣的看着海明。月光照在江面上，反射在海明烏黑的瞳孔，快要将他吸進去。江風吹過，林瑞的頭更暈了，他覺得海明的眼睛裏有一片星空，心跳的越來越厲害，他甚至清楚的聽到了“噗咚噗咚”的喧嚣聲，有些秘密就要沖口而出，海明卻接下去，“其實喜歡不一定是有什麽具體的原因的，你喜歡他，他喜歡你，一定有什麽那‘另一個人’所不能替代的。我很羨慕你們，也很祝福你們。”林瑞的一顆心提的高高的，又直直的沉下去。

海明沒有發現他的變化，若有所思的看向江面，眉頭微微皺起，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思考。林瑞自虐似的問到，“你呢？你喜歡你前女友什麽？”海明嘆了一口氣，目光還是盯着同一個點，“我是在新生入學晚會上認識她的，她是主持人，還表演了彈鋼琴。我還記得，那是一首肖邦。我作為新生代表坐在第一排，她一出現我就知道，我戀愛了。瘦瘦的，長長的頭發特別黑特別直，笑起來兩個梨窩，特別可愛。我跟她表白那天是在校新年晚會，我事先安排好，她又表演完鋼琴後，禮堂的光暗下來，然後聚光燈打在她身上，我拿着玫瑰花，當着全校師生的面說我喜歡她。傻吧？我也覺得挺二百五的，不過年輕的時候，所有的二百五的行為都覺得超級浪漫。她真的特別好，特別溫柔，我真的想跟她在一起一輩子，所以認真的打算我們的未來，考研，實習，跟導師做項目，所有能為未來鋪路的機會我都争取，可是，卻忽略了她。”海明望向林瑞，“愛情就是這麽諷刺，她拒絕了奔馳寶馬法拉利，跟了我這個普通人，我沒有翹課泡妞打游戲。可是兩個飽含着愛意為着未來奮鬥的人，卻在奮鬥中松開了彼此的手。她胃痛的時候我在實習加班，她過生日，我在跟導師出差，就是上次來這裏見到的張總。她需要我的時候，我總是不在。我盡力了，可是還是不夠好。”他眼睛裏的憂傷太濃烈，以至于林瑞突然有一種窒息的感覺，眼淚唰的一下落了下來。

林瑞自己也不知道，他哭是因為他愛的人太悲傷，還是因為這一刻他終于不能再自欺欺人，而是清清楚楚的意識到，他愛的人不愛他。他們彼此之間隔着太多東西，隔着性別，隔着一份銘心刻骨的愛情和4年共同奮鬥的時光。當26歲的林瑞站在23歲的海明面前，他們之間還永遠的缺少了一個一去不複返的為愛癡狂的青春年代。海明伸出手，輕輕的幫他擦掉臉上的淚，卻越擦越多，他嘆了口氣，“你看，我連你都弄哭了。”一陣江風吹過，林瑞狠狠的打了個哆嗦，海明輕輕的攬過林瑞，把他的頭放在自己胸前，慢慢的拍着他的後背，安慰着他。林瑞就在這樣溫暖的，期待已久的懷抱中，感到無邊無際的寒冷和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