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後退

怕骨科難挂號，三個人還是決定去看急診。

進了診室，醫生摸着林瑞的腳踝，看着眼鏡紅腫，糊了一臉眼淚鼻涕的林瑞，以及滿頭大汗的海明，非常無語，“沒事兒，啊，多大人了。軟組織損傷，沒骨折，連石膏都不用打。我給你開點藥，回頭噴一下，一周之內不要太着力，三個月之內不要劇烈運動。”

“謝謝醫生。”醫生開門走出診室，留下三個人面面相觑，互相尴尬。

林瑞這會兒冷靜下來了，對剛才的失态特別不好意思。他挑着眼睛偷偷瞟着一眼海明，心想“太他XX丢人了。”海明這會兒也終于喘勻了氣，坐在床邊兒的椅子上用紙巾擦着汗。林瑞鼻涕眼淚的蹭了他一脖子，他當時心酸的無以複加，這會兒平靜下來了，倒也沒有覺得惡心，但是确實有點兒搞笑。

厲天手裏拿着海明的随身裝備，一身緊身衣，腰上還記着繩扣，看上去非常滑稽。但他這會兒根本沒心思笑，滿腦子亂哄哄的，他想到第一次見面吃飯後，他在車上跟海明說“林瑞不錯”，覺得自己确實有點二。但以他對海明的了解，海明确确實實是個直的，而且這倆人之間的互動明顯是并沒有真正的做過情侶。他現在滿頭問號。

三個人各存心思，一時間診室裏安靜的很。

拿了藥，辦好手續，既然已經知道不是骨折了，林瑞也沒臉再讓海明背他了。兩個人一左一右，攙着他慢慢往外走。

把林瑞先放到後座上，海明站在車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關上了車門，走進了駕駛位。厲天看到這兒，也沒有主動去後座上照顧傷員，直接坐進了副駕駛。

發動了車，海明一邊兒開車，一邊兒跟另倆人商量，“折騰了老半天，先去吃點東西，然後再送林瑞回家？”厲天提議，“那就去吃藥膳鍋吧，照顧傷員。”他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戴着痞笑，卻沒有再開林瑞玩笑了。林瑞幹笑了一聲，“謝謝。給大家添麻煩了。”

等終于把林瑞運回家，一路送到床上，海明又開始絮絮叨叨的囑咐林瑞，“藥放在床頭櫃上了，你一定記得噴。我把外賣單貼冰箱上了。這幾天你先不要開車，能不去辦公室就別去了，上課看看能不能讓周岩或者別人代一下。。。”一擡頭，看見厲天正一臉興味的盯着他，一下子掐住了話頭。“咳，嗯，那我們先走了。有事兒打電話。我明，我們明天來看你。”

林瑞看着海明，聽話的點點頭 。連他自己都沒發覺，他滿眼都是溫柔的笑意。

等坐進車裏，海明沒有立刻開車。他打開車窗，掏出一盒煙，遞給厲天一支，幫對方點燃，然後又給自己點上。深深的吸了一口，閉上眼睛，緩緩的靠在座椅上。兩個人都沒說話，安靜的抽煙。

許久，厲天熄滅了手裏的煙，“說說吧。怎麽回事兒？”

海明看了他一眼，“走吧，喝一杯。”

。。。

當天晚上，海明叫了代駕，厲天Uber回家。等厲天到家的時候，已經快三點了，他覺得有點頭疼。倒了杯水，坐在靠陽臺的沙發上，看着窗外。外面霧蒙蒙的一片，除了模模糊糊的燈光和若隐若現的建築輪廓，他什麽也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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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于明白林瑞的“神秘感”來自哪裏。他一直覺得對方是個有意思的人，也是個有故事的人。但他真沒想到是這樣的一個故事，還牽涉了他最好的哥們兒和合夥人。當年的事，他沒資格談論對錯，甚至連“惋惜”都覺得不太适合。一個彎的愛上一個直的，幾乎注定了要受傷，他也沒少聽說這樣的故事。只不過這個故事裏，因為兩個人都不想傷害對方，反而都受了傷。林瑞無疑是讓人心疼的，他甚至有一瞬間覺得，要是早點認識他就好了，這樣就能夠把他擁在懷裏，安慰他。可是海明又有做錯什麽呢？他把林瑞當成最重要的朋友，小心翼翼的維持一個平衡，他只是沒法撒謊，只是不能回應。因為歉疚，所以拼命彌補，拼命對林瑞好，可是越這樣，林瑞就陷得越深。

一個求而不得，一個當斷不斷。

更讓他頭疼的是，他現在應該怎麽辦？他之前對林瑞剛剛從“有好感”發展到“非常有興趣”，這本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而現在，這裏面牽涉了另外兩個人的糾葛，突然就變得複雜了。他喜歡林瑞，也心疼林瑞，可就算知道這兩個人不可能在一起，他又為什麽要卷入一段這麽複雜的糾葛之中呢？他明明有着更好更簡單的選擇。

厲天慢慢的喝完一杯水，拿起手機給海明發了一條信息，“華城那個案子，我跟進。你跟小周說一聲，後天出差我一起去。”然後扔下手機，決定洗澡睡覺。

海明收到信息，心裏發苦，他把一切原原本本告訴厲天，一方面是因為不想厲天将來知道的時候，讓這件事成為二人之間的障礙。更何況，既然厲天喜歡林瑞，他有資格知道發生過什麽。作為當事人之一，他不希望由林瑞告訴厲天，因為以林瑞的個性，一定會加入主觀色彩，把過錯全部歸在他自己身上，這對林瑞不公平。另一方面，他其實也想看看，厲天是不是那個對的人。厲天的個性他再了解不過了，如果厲天真的喜歡林瑞，那他就不應該被這樣的“複雜”所吓到，踯躅不前。

今天林瑞受傷的時候，他腦子裏嗡的一聲，什麽都沒來的想，他被吓壞了。他清晰的意識到這個人在他心裏到底有多重要。

十年前是，隔了十年，也一樣。

今天林瑞在他背上一次次的哭着叫他別放下他，他心疼的快窒息了。他終于明白當年林瑞是帶着一種什麽樣的絕望走開的。他沒有告訴林瑞，他從來沒有放下過他。

當年林瑞說，“我是同性戀，我喜歡你。”他永遠也不會告訴林瑞，他那一刻多麽希望自己是，多希望自己可以愛林瑞。

但他知道，再喜歡林瑞，自己也不可能跟他像情侶一樣相處。所以，他決絕的選擇斬斷所有的聯系。現在看來，他選錯了方法，從而給倆個人的關系打了死結。

這一次，他不想再逃避了。

他們早過而立，世事并非泾渭分明，很多感情是複雜的，難以界定的。他們認識這麽久，曾經一起奮鬥，曾經交心。這樣的情感，這樣的緣分，難道就因為談不成戀愛，就要否認一切，老死不相往來麽？這一次，他會等林瑞放下心結，陪着他奮鬥，看着他幸福。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全無計劃。更糟的是，從剛剛的反應來看，厲天退回去了。

厲天積極追求林瑞，他心裏不舒服，那是突然将要面臨失去的慌張。可是所到底，他是希望林瑞幸福的。現在厲天要退回去，他更不舒服。

海明在沙發上躺下，用手遮住眼睛，感到一陣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