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坍塌
日子還是在上課,做項目,備課,這樣簡單卻繁重的工作中一天天的過着。
周岩覺得林瑞不一樣了,具體哪裏不一樣他也說不上來,但是就是覺得,他變得鮮活,變得有朝氣了。
這天剛上完課,林瑞收到厲天的微信,約他一起去室內攀岩。
林瑞其實并不想跟厲天有過多的接觸。也不是說有多反感,他又不傻,能看得出厲天對他多多少少有那麽點意思。但是厲天是個非常成熟有度的人,所以他的一切行為都是打得“擦邊球”,一方面讓你有一點點覺察到他的意思,但真是攤開來看的話,卻又什麽都沒明确表示。說白了,就是一副“願者上鈎”的架勢。
這個世界已經很複雜了,對于感情,林瑞喜歡簡單直接純粹一些。手段每個人都會用,可是連對于感情都要用手段,林瑞就有那麽一點不屑了。更何況,那天晚上在厲天家裏,對方給他的強大的壓迫感還在,一想起來就讓他後背發麻,非常不自在。
他下意識的就想拒絕,正輸入“我周末有。。。”就看到厲天把海明也拉來組了一個群,還起了個名字“登高小組”。
林瑞“。。。”
緊接着,厲天就跟海明讨論起來哪一家比較好,二人你來我往,一眨眼,發了十幾條對話。
“林瑞?”厲天在群裏問到。
林瑞只好默默的把那半條信息删掉了,然後回答道,“在。”
于是周末一起攀岩的事情就這樣“愉快”的決定了。
再怎麽不情不願,時間還是慢慢的滑到了周日。海明開車,先接了厲天,再去接林瑞。林瑞坐進後座,就看到海明從後視鏡裏笑着跟他打招呼,他剛笑了一下,眼前突然伸過一張黑臉,厲天轉過頭笑着跟他打招呼,露出一口标志性的白牙,“喲!怎麽今兒個一身白啊?”
林瑞尴尬的幹笑了一聲,還沒想到應該說什麽,厲天就緊接着說,“不過我覺得你還是穿白的好看,看着就跟二十四五似的。這多好!”
林瑞下意識的去看海明,發現他臉上并沒有什麽異色,暗暗的放了心。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隐隐擔心海明對于他私下跟厲天接觸心有芥蒂。“不過按道理來說是不會的,可能人家也根本不在乎。”林瑞雜七雜八的想着,眉頭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
厲天看他突然間一臉凝重,悵然若失的樣子,就覺得心裏堵得慌,“嘿!”的叫了他一聲,然後扔給林瑞一瓶水。
林瑞正在出神,聽到厲天叫他,一擡頭,只見一瓶水砸了過來,下意識就去躲,結果水瓶砸在他身上,又滾落到座椅下面。他心裏默默想着,“幼稚!”翻了個大白眼。不過被這麽一折騰,他回過神來,也不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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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天看着他快翻到後腦勺的大白眼直樂,然後回身自己也開了一瓶水。
海明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嘴角抿成了一條線。
到了攀岩俱樂部,海明和厲天都帶了自己的裝備,但是林瑞兩手空空而來,二人就又帶着林瑞辦卡和租裝備。辦完手續,前臺問林瑞需不需要專業教練指導,林瑞剛想點頭,厲天就擠上前去,“不用了,我帶着他就行。”說着,推着林瑞的肩膀就往更衣室走去。
林瑞對厲天這樣自說自話的情況已經驚訝不起來了,非常無語的被他推着走。海明愣了一下,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兩個人關系已經這麽近了麽?
厲天倒是沒太過分,站在一旁指導着林瑞自己穿戴好了裝備。又欠揍的站開一點,打量着他,“嗯,不錯!小夥兒挺帥!走!上戰場!”林瑞跟海明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對這只二貨的鄙視。
為了照顧林瑞這個初學者,三個人先來到難度系數最低的攀岩區。林瑞看了一下,“3.5”又環視了一下周圍的小豆丁們,覺得有點尴尬,但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沒有抗議。心裏想,他這老胳膊老腿兒的,還真不一定趕得上人家小豆丁。厲天倒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手這樣,然後腳登在這裏。”開始手把手的指導。幫林瑞糾正姿勢的時候,整個人環在他背後,林瑞整個背部瞬間僵直了。厲天的聲音就在他耳邊想起,呼吸打在他脖子上,讓他覺得一陣頭皮發麻。
在林瑞覺得非常不自在想要移開身體之前,厲天卻放開了環繞着他的雙手,你仔細看,我現在給你演示一下怎麽放開繩索往下滑。”然後就準備開始攀岩。他一副非常認真的樣子,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林瑞多想了。
厲天開始動作利落的向上攀,隐約顯露出緊身上衣下面有力的手臂肌肉和背部線條。為了讓林瑞能看清楚,他只攀了大概一人多高的樣子。林瑞剛想移開視線,就聽見厲天在喊他,“林瑞,看好了。”林瑞只好繼續盯着他演示如何下滑。
到了地面,厲天露出标志性一口白牙,“看清楚了麽,小朋友?”
林瑞點點頭,退到一邊開始嘗試重複剛剛厲天的動作。動作都不難,林瑞做的很标準。厲天點點頭,“嗯!為師很欣慰!” 林瑞“。。。”并不是很想搭理這個二貨。
又重複了幾次之後,林瑞開始嘗試每次攀的高一些,然後加快一些速度。慢慢的,竟然也感受到了其中的樂趣。海明看着他自顧自玩兒的開心,笑着說,“林瑞,還是小心一點,慢慢來。”林瑞笑着點頭。厲天卻又擠過來說,“怎麽着,大教授?有沒有膽量跟我去跟高年級的小朋友們玩耍啊?”
林瑞還沒反應,海明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林瑞一下子臉紅了,“去就去!”
于是三個人到了另一件攀岩室,林瑞環顧了一下,這裏人明顯少了一些,也都是些年輕人了。他擡眼看岩石左上角,“4.5”。心裏還是蠻有成就感的。海明跟厲天先是看着林瑞玩兒了幾次,看上去已經非常熟練了,于是二人也開始了攀岩。
跟很多人不同,林瑞喜歡的不是攀上去的過程,而是滑下來的一剎那失重的感覺。就好比,越是生活循規蹈矩的人,就越是享受一瞬間的失控。
他自顧自的向上爬着,正想着這次爬到最頂端,然後滑下來一定比較好玩兒,旁邊突然出現一個身影。一開始他沒注意,可那個身影總是跟着他同步向上,影子似的。他覺得納悶兒,一回頭,發現居然是厲天。
林瑞無奈的說,“我自己成。你去專業區域玩兒吧,別跟我這兒浪費時間,多沒挑戰性啊。”
厲天卻笑了,一只手握住繩索,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晃了晃,“非也非也,我最大的挑戰在這兒。”
林瑞特別不喜歡他這樣不清不楚暧昧不明的撩人,索性回過頭,不說話,向上攀。厲天如影随行。
看着他亦步亦趨,林瑞突然間就被激出一口氣,于是加快了速度。他也知道從武力值上來講,自己就是個渣,根本甩不掉厲天。可越是這樣,他就越覺得憋悶,于是一聲不吭,加快速度拼命向上爬。
攀岩的難度不在力氣,而在策略。難度系數越高,攀登點之間的跨距的變化就越大。初學者和個中好手的區別在于,一旦面對難度系數高的岩壁,初學者只會一門心思猛爬,而後者則懂得技巧和攀登點的選擇。不一會兒,林瑞就出了一身的汗,尤其是手心。
厲天在旁邊跟的好笑,正準備再逗逗他,就看見林瑞突然一個沒抓緊,脫手了。厲天大驚失色,立馬喊到,“抓繩子!”可是為時已晚,林瑞一下子懵了,沒反應過來,條件反射的不斷的用手去抓岩壁上的岩石。結果,直直的掉了下去,摔在地上。
厲天頭皮發麻,秒速放開手滑了下來。海明正在旁邊岩壁上,看到這一幕,吓得一激靈,立馬也滑下來,然後解開繩扣,跑到林瑞身邊。
“你怎麽樣?”“沒事吧?”海明和厲天同時問到。林瑞剛剛摔在地上的時候清晰的聽到一聲脆響,心想,“糟了,崴腳了。”這會兒疼的臉色發白,出了一頭細密的汗珠,還是嘴犟“哦,沒事。可能崴了一下腳。”
海明嘗試着握了一下他的腳踝,根本沒用勁兒,但是林瑞立馬痛呼出聲,“啊!”海明眉頭鎖得死死的,抓住林瑞的胳膊,彎下腰,一把把他背在身上,站起來就往外走,順手把手腕上的鑰匙環一把給厲天,“去開車!去醫院!”
林瑞愣住了,腦海中一個炸響:
“林瑞,別怕,我們去醫院。”
。。。
“林瑞,抓緊了,我背你回去。”
“背得動!是你,我死也背得動!”
。。。
相隔十年,這一幕再次浮現在腦中,和眼前的情形重合了。
十年前,海明還略顯瘦弱的背給了絕望中的林瑞無限的溫暖和勇氣。十年過去了,海明的背變得寬厚了,健壯了,不變的還是這份溫暖和堅定。林瑞沒有想到還會有這一天,海明還會這樣背着他。十年了,他在自我厭棄和後悔織就的網裏兜兜轉轉,迷茫找不到出路,卻怎麽也沒想到,一朝解脫竟如此簡單。
他緊緊的抱住海明的脖子,心裏那一堵堅硬的城牆一瞬間轟然坍塌。這一刻,他再也不想堅強。
“海明。”
“我在,沒事兒,啊。”
“別放下我。”
“不會。”
“別把我扔下。”
“。。。不會。”
一滴眼淚落在海明的脖子上,接着兩滴,三滴,接着是一串。海明身影一僵,繼而微微調整了一下姿勢,将林瑞的小腿抱的更緊。就聽林瑞帶着哭腔說,
“別嫌棄我。”
海明鼻子一陣發酸,
“我他媽的不會。”
“別不理我。”
“不會,再也不會了。”
。。。
在林瑞的呢喃和海明的小心翼翼中,海明幾乎是小跑着的沖向門口。
厲天就站在他們身後,他終于明白那一份違和感來自哪裏。海明的下意識的舉動,林瑞的全心依賴,兩個人貼的那樣近,根本再插不進任何東西。
厲天呆呆的看着他們,直到海明大叫他的名字,“厲天!快去開車!”“噢!”他才突然驚醒,大步跑向車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