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不要臉!”
等厲天到家,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一開燈,猛然發現林瑞坐在沙發上,他吓了一跳,“我以為你還沒到家。。。怎麽不開燈?”
林瑞擠出一個笑容,“哦,有點累,就想着先歇一下。”
厲天換好鞋,脫下西裝,坐到林瑞身邊,攬過他的肩膀,“累了?說吧,晚上想吃點什麽?”
林瑞靠在他懷裏,有氣無力的,“不是很餓。你決定吧。”
其實厲天也覺得很累,他為了跟林瑞好好過一個周末,連續三天都加班,今天更是腳不點地的忙了一整天,但看到林瑞情緒低落,還是耐心的問,“怎麽了?這麽累啊?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了。要不然,我們先吃飯,吃完飯你跟我講講,我看看能不能幫上些什麽。”
林瑞覺得心裏、胃裏都堵的慌,頭也隐隐作痛,他擡起頭,看着厲天明顯有點疲憊的神情,“不想吃”三個字在喉嚨口轉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好。吃面吧。”
厲天這下笑了,“行!厲氏面館出品,品質保證!你就瞧好兒吧!”
說着站起身,挽起袖子走進廚房。
很快,兩碗牛肉面就做好了,厲天把面放到餐桌上,看林瑞還賴在沙發上一副不想起來的樣子,不由得失笑,“老爺,面得了,請淨手用餐。”
林瑞終于笑了,洗了手,坐到飯桌前。
兩個人面對面吃着面,林瑞不說話,厲天就給他講公司的近況,海明去海南出差了,他們第一次接了一家國際IT公司的在北京的營銷企劃案,小梁跟女朋友求婚成功,婚禮就定在新年。。。
講到新年,厲天突然問了一句,“你們學期是不是快結束了?”
林瑞低着頭戳着面裏的牛肉,并沒有擡頭,“嗯,新年那一周。”
厲天組織了一下語言,斟酌着問,“那這個學期結束之後,你下一步怎麽安排?再教一個學期麽?”
林瑞心裏“咯噔”一下,聲音幹澀,“哦,當時只簽了一個學期。我的sabbatical也只有這一年。”
厲天停下筷子,看着林瑞,他忽然覺得有點緊張,掩飾性的笑了一下,“那接下來,你是怎麽打算的?留在P大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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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瑞再也裝不下去了,只能擡起頭,看着厲天。厲天的眼睛亮亮的,帶着明顯的期待。他靜靜的看着厲天,過了好一會兒,終于還是開了口,他覺得,接下來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利刃劃過喉嚨,劃得他血淋林的生疼,“不會留在P大。”
剛剛有那麽一瞬間,他是那麽想告訴厲天,我想好了,為了你留下來,就算不是P大,我還可以去試試別的學校。就算是北京不行,我還可以試試別的城市。現在高鐵這麽方便,還是能經常見面的。
可是他說不出口。
他要怎麽告訴厲天,我是同性戀的事情被系裏知道了,我大概已經失去這個offer了。
況且,他太清楚了,一旦離開P大,其他學校只會更難。
一個國外名校教授,回國,在母校講了一個學期的課,卻沒有留下來,這裏面的原因太讓人深思了,也太容易引起“有心人”的興趣了。一旦他去別的學校問詢求職的事,就徹底坐實了“因個人生活作風問題不能留下”這件事。
這個圈子看着大,其實小的可憐,這麽勁爆的八卦,一旦傳出P大,用不了幾天,所有北京的學校都會知道。他問的學校越多,傳的就越快,無異于自戕。
厲天皺着眉頭,死死的盯着林瑞,眼裏都是不可置信。
林瑞知道,厲天在給他最後的機會,他在等着自己給出一個解釋。可是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生生的梗在那,攥在手裏的筷子已經在他手上留下了兩道深深的紅痕。
在這樣沉默的對峙中,厲天的眼神一點一點的黯下去,一開始的驚訝轉成了氣憤,最後終于定格在濃濃的失望。
他慢慢的放下筷子,一向挺得直直的脊背此時也像洩了氣一樣。他把手肘杵在飯桌上,撐在太陽穴上,一句話在嘴裏盤旋了好幾遍,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能忍住,
“林瑞,是不是除了海明以外的所有人,都不值得你為之改變你的生活的軌跡?”
話一出口,厲天就知道,他一定刺傷了林瑞。他是真舍不得,可是他就是忍不住,他的包容,他的付出,他的小心翼翼視若珍寶,就這樣平白的被辜負,甚至都沒有一個解釋,他的失望和委屈在這一刻必須找到一個出口。
林瑞呆呆的看着厲天,他其實不知道這一刻自己在想什麽,也許想發脾氣,也許有委屈,也許想過解釋,但他腦子“嗡嗡”的一直在響,亂極了。
接着,厲天看到大顆大顆的眼淚從林瑞的眼睛裏湧了出來。
厲天心裏痛的要命,快要把自己罵死,“他哭了,我把他惹哭了。”
可是他心底的另一個聲音卻從陰暗的角落傳出來,“不要去哄他。是他先放棄了你。他根本沒想跟你長久,他甚至早就設定了時限。一個學期,看吧,厲天,你就是林瑞在中國這一個學期的伴兒而已。到了時間人家拍拍屁股就走,不帶走一片雲彩,你算什麽?他甚至連聲招呼都被跟你打。”
厲天覺得一陣胸悶,“我以為我是那個例外,可惜不是。林瑞,你上次說你怕自作多情,呵,你怕什麽呢?自作多情的明明是我。”
他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必須趕在自己情緒徹底爆發之前離開,再留下來他一定控制不住自己。他盡量控制着音量,“我出去一下。”
走到門口,忍了好幾遍,還是沒忍住,“你,你把面吃了,累了就先睡。”
說完,拉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林瑞想沖上去抱住厲天讓他別走,可是他整個人像被凍住了一樣,一動也不能動。他就這樣呆呆的坐着,看着眼前的面一點點涼下去,坨成一團。
厲天出了樓門,從兜裏摸出一支煙,卻發現打火機忘在外套裏了。他自嘲的想着,“幸虧還帶了□□,要不然掉頭回去可就真丢人了。”他回手把沒有點燃的煙揉碎了扔進垃圾箱,走到馬路上打車去酒吧。他是真的需要冷靜一下。
選了一家相對安靜的酒吧,厲天叫了杯威士忌,坐在吧臺開始慢慢的喝着。他一開始就知道這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戰鬥,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他不明白,明明看上去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明明他已經感覺到林瑞開始喜歡他了,為什麽一朝回到解放前?他就連初戀的時候都沒有這麽有耐心,為什麽還是不行?林瑞這塊石頭,是不是他永遠也捂不熱?
第一次,他覺得有點恨海明了。他一面在心裏不斷的告誡自己,“不能遷怒,不能遷怒,跟海明沒關系”,一面煩悶的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敲敲桌面,“再來一杯。”
三杯酒下去,厲天終于開始慢慢的冷靜下來,借酒發瘋的事他不做,于事無補。既然心情平複下來,他開始思考到底應該怎麽辦。
學期結束林瑞就要走了,那他是不是也應該及時止損?他不想找一個設了時限的PY,汝既無情吾便休。可是不管怎樣,他還是得回去跟林瑞把話說清楚,好聚好散。
對,就這樣!。。。。唉,這樣個屁!
他放不下。。。
厲天把臉埋進手掌,想着,自己真是不争氣!
無奈地敲了敲桌面,“再來一杯。”
接過酒,一飲而盡,厲天覺得有點頭暈,可是意識卻詭異的非常清晰。他想最後争取一次,就最後這麽一次。這次如果不行,那就放棄,至少沒有遺憾。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沒什麽大不了的。
厲天掏出錢包,抽出幾張紙幣放在吧臺,跟調酒師點頭示意了一下,從椅子上下來。腳剛沾地的時候晃了一下,立刻伸手扶了一下椅子站穩。他等了幾秒鐘,覺得可以了,便走出了酒吧,伸手招了輛車,上了車跟師傅報出了地址之後,便仰頭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打腹稿,想着怎麽跟林瑞說這句話。
到了家門口,厲天深呼吸了幾次,又做了一次心理建設,
“我不要臉,我要林瑞。我不要臉!我要林瑞!”
搓了搓臉,然後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聽到門響,林瑞猛的抖了一下,像被驚醒了一樣,立刻向門口看去。
厲天一進來,就看到林瑞仍然維持着他走的時候的姿勢坐在飯桌旁,面前是兩碗已經徹底幹掉的面。林瑞面前那一碗根本沒怎麽動過,旁邊水杯的水也是滿的。
厲天心想,“很好,沒吃也沒喝,這是分分鐘要氣死我的節奏。”
接下來往林瑞的臉上看過去,林瑞的眼睛已經腫了,鼻子也紅紅的,“嗯,更好了,哭了很久,不氣死我不罷休。”
厲天換了鞋,把鑰匙放在鞋架上,盡量沿着直線向林瑞走了過去。
走近了,就發現,林瑞的眼睛裏滿滿的全是不安,厲天心裏酸了一下。
到了林瑞面前,厲天拉了把椅子坐下來,“我們談談。”
厲天話一出口,就看到林瑞放在膝蓋上的手一下子抓緊了褲子。他心裏嘆了一口氣,心徹底軟了下來。
“林瑞,我這話只問一次,你聽清楚了,想好了再回答。”
看到林瑞立刻戰戰兢兢的看着他,一副一旦聽到“分手”就能暈過去的模樣,厲天心裏哂了一下,暗搓搓的想,“緊張個什麽勁兒,現在不要臉的是我。”表面上卻面無表情,一字一頓的說,
“我跟你回美國,要不要?一句話。”
林瑞一下子呆住了,他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過了好以後兒,他終于反應過來,一把抱住厲天,眼淚一下子又湧了出來。
厲天輕輕的拍着他的後背,“哎,你別以為哭我就放過你啊!你這次非得給我個明确的說法不可,要不然等哪天你不認賬了,我找誰評理去?”
林瑞死死的抱着他,帶着哭聲說,“好。好。”
當天晚上,厲天哄了好久都沒把林瑞哄好,還反而越哄越哭,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掉。直到厲天告饒,“哎我說老林,真的,別哭了,我喝的有點多,頭暈。你幫我倒杯水,我得跟沙發上靠一下。”
林瑞這才冷靜下來,忙忙乎乎的給他沖蜂蜜水。
倆人一人一杯喝了,雙雙疲憊的倒在沙發上抱着,厲天還不忘嘲笑他,“你說,我本來以為你是座冰山,就想着把你捂化了。可這真化了吧,又差點淹死我。好家夥,這頓水漫金山。”
林瑞腫着兩只眼睛終于“撲哧”一聲笑了,沒說話,整個人窩在厲天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