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霜
自打與那個姑娘相識後，城中每十天半個月就會下一場小雨。雨不大，每次大概一盞茶的時間，剛好将古城中的石板路潤濕，将将壓下飛揚的塵土。
而這個姑娘每每乘雨而來，在百花樓休息片刻，或者飲一盞茶，就乘雨而去了。或許她是雨中的妖靈也說不定呢，有時花滿樓會這麽想，也會被自己這樣的想法逗笑。
已是午後，天空有雲聚起，大概又要下雨了。不過夏日炎炎，一場雨也多少也可以為烈日下的衆生帶來幾分清涼。花滿樓來到窗前沏上一壺茶，心中莫名有些期待。
突然，有人在窗扉上輕輕扣了幾下，一陣帶着青竹氣息的清風拂過，在小樓上暈開絲絲雨意，更添幾分清涼。
“茶泡好了，這次是碧螺春。”花滿樓笑着看向女子的方向。她的到來對花滿樓的聽力确實是一個極大的考驗，不過幾次下來花滿樓也漸漸可以直接分辨出女子在雨中的動作，而不需要她再刻意加重呼吸與腳步。有時陸小鳳也會感嘆，說他的耳力越發精進了，假以時日恐怕再沒有什麽動靜能逃過他的耳朵。當然花滿樓也只是一笑罷了。
這個姑娘說，她叫浥塵，是一個隐世門派的弟子。如今師門派她在這一帶執行任務，既與花滿樓相熟，她也樂得忙裏偷閑過來喝茶聊天。
渭城朝雨浥輕塵……浥塵，是個好名字呢，花滿樓有些出神。
突然，一聲輕響喚回了花滿樓的注意力。他閉目凝神，只覺一股清淺奇特的暗香傳來，這是——花？
浥塵用玉笛敲了敲花盆，花滿樓笑着伸出手，任她在自己手上寫寫畫畫。
［上次，清霜。］
相熟之後浥塵也是越來越随意了，簪花小楷變成了行草，怎麽簡略怎麽寫，多寫一個字都不願意。
上次，清霜……這麽說，這盆花就是上次閑聊時浥塵提過的奇花清霜了？浥塵說過，這是她師門三大名花之一，廣為諸峰弟子喜愛。花滿樓一手試探着輕輕撫過清霜的花葉，一手感知着浥塵在他手上快速劃出的字——
［多生于高峰雪間，陡崖懸瀑。懼炎畏旱，喜陰濕，長生易植。驅暑伏氣，生肌止血，調神益氣，寧心助眠。］
“此花竟有如此效果，也難怪被浥塵的師門尊為三大奇花之一了。”花滿樓感受着指尖如井水般清涼，又有着綢緞般觸感的花瓣，不由驚嘆。
對面的姑娘好似扶額長嘆了一聲，花滿樓不由好奇：“不是麽？可是其中還有什麽典故？”
［師祖極愛清霜，逢人便誇……諸長老皆順寵師祖，亦告誡吾等莫惹師祖傷心難過。反觀師祖……樂在其中。］劃字的玉笛停了停，繼而憤憤地寫到——［倚老賣老！］
Advertisement
可以想見此刻浥塵臉上的表情了……大概也是和她口中的長老們一樣，無奈卻又寵溺吧。花滿樓溫和地笑了起來，有些無神的眼中漾起了歡喜的波瀾：“看來浥塵的師門是個十分有趣的地方呢……之前總以為，似這般隐世清修的門派應是戒律森嚴，清寂神秘。不想竟是如此。”
［大家素愛玩鬧，也多體諒包容。我六歲重傷致啞，為門中師長同輩合力救回。後得諸多扶助，直至我自創笛書，成人出師。］
筆觸逐漸柔和，想必是浥塵也回憶起當初衆人在一起的開心往事了。只未想到她還有如此過往……因重傷致啞，可見傷勢嚴重，若是處理不當對日後行動均有影響。花滿樓垂眸嘆道：“初見時看你輕功卓絕，甚為嘆服。試想踏雨而行，世上又有幾人？只是咽喉乃人體要害，若有傷損必将累及經脈。若是因重傷或是喉疾致啞，牽損諸脈，對身體也是極大的負荷，輕功難成……故而當初未作此想。浥塵當真是個……”
話未說完，玉笛在他手腕上輕輕敲了兩下，打斷了花滿樓的未盡之語。
“怎麽了？”
［你也很厲害啊～你非要這麽說的話我就只能誇回去了……］
“哈，那還是算了吧……”
雨勢漸疾，伴着燕語呢喃敲打在檐上，一掃方才的炎熱。浥塵把清霜的養法補充完整，拿給了花滿樓。
［上次拿了花茶，清霜就算謝禮了。時間不多，關于清霜的內容只能這寫這些了。如果以後有問題見面了再問，它絕對能撐得過這段時間的。］
花滿樓有些意外：“此花難得，這裏也并不是适合它生長的地方，為何突然送給我？”
［一為效用，二為典故。］
“效用我已知道，莫非最近有什麽事要發生嗎？”多半又是陸小鳳惹來的麻煩吧……花滿樓突然有些無奈，“那典故呢？”
［清霜也是祖師母的號，師祖和她在清霜花下相識。後來清霜前輩身故，清霜就成了師祖最喜歡的花，而他們相識的花樹也被師祖派人護了起來，我們和師父們這兩輩人都輪流看守過花樹的。］言簡意赅的狂草又變回了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花滿樓嘆息……多半浥塵所說的不會是一個單純的愛情故事了。她總是越大的事情越表現得若無其事，一正經起來反而基本是在捉弄人。
［後來我三師兄去看守花樹時遇到了二師叔門下的一位師姐，兩人從此相識相知，但礙于身份職責尚未挑明，只以朋友相稱。他們都是非常優秀也非常好的人，所以全門派的人幾乎都樂見其成——］
故事尚未寫完，浥塵已經忍不住笑得手都開始顫抖了，有淺淺的氣音傳入花滿樓耳中。花滿樓倒了杯茶遞過去，也忍不住笑道：“難道你們禀明了你們的師父讓他們出手解決了？”
“咚”，“咚”，浥塵敲了兩下桌子。那就是不對了……花滿樓想了想，最終還是向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門派投降：“那我可猜不着了。”
［有人開了賭局，賭他們最後誰先表明心跡！我師父都下注了～最後大概有上千人來湊熱鬧。］
“哈哈哈……”花滿樓忍俊不禁，也未曾料想過是這樣的後續：“那結果呢？”
［後來我重傷的那一次，三師兄也被重創了雙腿，廢了一身功力。大家終于把他救回來後，他也總是有些消沉……後來在一天晚上，他和師姐又在清霜花樹下相遇了！因為大家不放心，總有人悄悄跟在師兄身邊，所以我們都看到了結局——］
“……怎樣了？”花滿樓也沒想過有朝一日他也開始了八卦。
［他們同時表白了！！最後莊家——也就是被師祖慫恿及支持的我，大獲全勝。可惜贏是贏了很多錢，最後都給我和師兄作醫藥費了……後來師兄師姐自請下山，也做出了一番事業，前幾年連小師侄都有了。］
［從此啊，清霜就成了事業與愛情的象征，尤其對于我這個莊家，這是百賭不輸的标志啊！］
“所以你送清霜給我，就是祝我平安順遂了？”花滿樓感受着空氣中宛若雪山冰泉一樣緩緩流動的花香，道出了真相：“這件事……會很危險嗎？”
［危機四伏啊……很抱歉我不能幫你，但我可以提前告訴你我查到的一些真相——鸠占鵲巢，燕欺丹鳳。］
風雨收歇，還未來得及道謝的花滿樓看着消失在遠方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