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知己
後來花滿樓果然被一個叫上官飛燕的姑娘“請”走了。但證實了浥塵直白得過分的提示後,要解這一連串的謎題就容易很多,甚至過程裏他們還救下了幾個瀕死的人。
能幫助更多的人花滿樓自然是極樂意的,只是這麽多天奔波忙碌,他也未曾好好照料清霜。這花雖是好養,可最近天氣漸熱,又正是清霜第二次打苞的時候,若是這剩餘的兩次花期錯過了,要等清霜開花便又要三年。考慮到江南氣候,需要更多的時間也說不定。
不過他也願意等就是了,只希望花還活着,莫辜負浥塵的心意才好。
花滿樓回到小樓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花圃。
一步踏入,清寒的冷香立時淹沒了他,那一瞬他仿佛正立于高峰雪澗之上,俯看着浥塵所說的萬裏花海。
他尋着暗香伸手緩緩撫過,卻原來又多了一株清霜,兩株同時盛放,難怪如此。等他來到他們閑坐暢談的桌前,桌上已放上了一封厚厚的信和兩壇酒,壇子上還挂了塊木牌,刻着“壓驚”二字。
怎麽看都不是單純的慰問……花滿樓壓着額角無奈地笑了笑,覺得自己都快能想象出浥塵的壞笑了。
後來看了信他才知道,這酒竟是她用清霜花釀造的,在她師祖的寶貝花樹下埋了三年。信中還附了釀酒的方子,非常誠懇地請他在深秋之前釀兩壇出來,只說有急用。
結果花滿樓忙着學釀清霜酒的當口,浥塵給他的酒被陸小鳳喝了一壇半。最後他們切磋了一場,陸小鳳還要給他整理十天花圃。
陸小鳳眼饞這酒,便追問花滿樓是從何處尋來。花滿樓知浥塵行事一向隐秘,必不願旁人知曉,便只說是一位朋友相贈。
沒想到陸小鳳卻驚訝到:“你一提這位朋友就笑得這麽開心,難不成……你是喜歡上哪家姑娘了?”
有嗎……花滿樓難得有些愣怔。
待陸小鳳走後,他下意識擡起手來輕輕觸碰自己的唇角——果然,他是在笑,而且笑得很開心。
其實他也不知這種感情說不說得上喜歡,只是一想到她,就會想起她講的那些趣事,就會不由自主地高興起來。這樣一個熱愛生活珍愛生命的姑娘,真的很難讓人不感到歡喜。能有這樣一個一見如故的朋友,确實是非常幸運的一件事。
浥塵一走就是數月,直到白露那天下午才乘着秋雨回來。那時花滿樓正開了一壇程酒,準備随一次當地白露的風俗。
只聽得檐角的風鈴輕響,一個人敲了敲窗子,輕輕落入室內,帶着絲絲涼意。浥塵關上窗子,待身上寒意散去後才走到桌前,用笛書向花滿樓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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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笛書,就是用特定的音律組合表達一定的意思。浥塵的笛書編的巧妙,不管說什麽都是婉轉悠揚,極為悅耳。
“你要的酒我已經釀好了,半月後便可啓封,應該不算晚吧?”花滿樓為浥塵倒上一杯茶,笑着問到。
[不急。其實……這是我師父出的考題,只要過了便可劃峰收徒,可試了數次,師父皆言我心不誠。]
“怎麽?你覺得我的心比你誠麽?”花滿樓已經快習慣她師門的奇怪規定了,“你的酒着實不錯,我那個挑剔的朋友愛得不行,一下子喝了一大半。我的酒未必能比你更好啊……”
[可是沒辦法,師父說好喝不代表心誠,他還說我的心頭雜念太多……所以我才好奇心誠的酒是什麽樣的,他又不給我嘗他的酒,我就只能來找你了。]浥塵趴在桌上,有氣無力地在花滿樓手上亂劃,未加控制的力道在他手心留下絲絲癢意。
花滿樓收回手飲了口茶:“那你釀酒的時候都想了些什麽?要如何才算心無雜念?”
玉笛再次落在花滿樓手心時已經控制好了力道,筆畫也不似方才散亂:
[我在想……下次要不要試試用思過崖上的雪釀酒,去取雪的時候要不要給常年思過的小師弟送點吃的,送了吃的要不要讓他幫我單獨取點清霜蕊間的雪,該送什麽吃的才能讓他幫我幹活,晚飯吃什麽,不想做飯幹脆去蹭師祖的,既然要蹭師祖的幹脆讓他開一壇清霜酒,但這樣容易被他看出真實目的罰我思過……]
花滿樓雖然極力隐忍卻仍掌不住笑出聲來,這念頭未免雜得太過分了一些……她師父不讓她過恐怕不是因為酒的問題,而是怕她帶出一群和她一樣不着邊的徒弟。
看他笑出聲來,浥塵也不生氣,只等他冷靜下來繼續寫——
[後來我遍訪名山大川,想看看有沒有更合适的水,結果在一座山裏發現一座庵,名叫寂照。本來那裏的花露挺适合釀酒的,但庵裏的齋飯太好吃了,住持人也特別好,我天天幫她們種花,還送了不少花種給她們,差點忘了我本來是去做什麽的。]
花滿樓再次笑出聲來,偏偏浥塵還在繼續感嘆——
[要不是我已經拜在師父門下,我就去庵裏出家,在那裏吃一輩子,還釀什麽酒啊……]
這個姑娘啊……花滿樓真也是服了她了。
[今日師門也在過節,可我還不知道你們的節日怎麽過呢……聽說今天是白露,我可以明日再走嗎?]
說了半天,其實這才是她的目的吧……花滿樓有些無奈。浥塵總有一些特別的堅持,她從不願平白接受他人的好意,凡事必須有個名頭,欠了的一定要還。她倒不是非要見外,只是習慣如此,花滿樓也只能尊重她的做法。不過——
“你師門那邊沒問題嗎?不回去不要緊吧?”
[沒事,其實也不是特別重要的節日。只是我回去了肯定要輪到我去行劍,行至最後一式我的真氣常常走岔,這樣演或不演都免不了壞了節日的興致……還不如出來清閑。]浥塵快速劃完了原因,終于寫到了她最關心的部分[你們的白露節有什麽特別的食物嗎?需要的話我去買啊~我們那裏就有長圓糕,我帶了材料過來,晚上可以做~]
“……好吧”,花滿樓笑着起身,帶着她走向廚房:“我家鄉那邊主要是制白露茶和白露米酒,不過按這裏的風俗需用‘十白’煨烏骨白毛雞。我也是第一次聽說,有些好奇,便托人買了材料,想要自己試着做一做。”
“左右也快到晚膳的時間了,不如先去準備,晚上一起過節如何?”
玉笛在浥塵的手心輕輕敲了一下。
一聲為是,二聲為否,三聲謝謝,四聲告別……他已記下。
廚房聲音雜亂,浥塵在發上系了一串銀鈴方便花滿樓辯識,轉身卷了袖子就去忙了。一時間除了鍋碗瓢盆的聲音外只剩下了遠方雁鳴陣陣。
浥塵是個活潑的姑娘,平素也喜歡和他聊天。若是會唇語之人,想必此時也能與她暢談無阻……花滿樓心中竟莫名有些遺憾與歉疚。
突然,浥塵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裝了一小塊糕的碟子和一雙筷子遞到他手裏。
[嘗]
她在他手腕上如此劃到。
待他拿好碗碟,浥塵轉身去處理他面前的那鍋東西。直到這時花滿樓才突然發現,他剛剛竟然想事情出了神。若是沸水溢出,這可不是好玩的。
“抱歉……”,花滿樓才開口,就被浥塵敲了兩下肩膀,她固執地在他手腕上又寫了一遍[嘗]。
花滿樓依言将一塊糕放入口中,只覺得帶着清涼的微甜在舌尖化開,軟糯之中竟還有奇異花香。不過就算他口味清淡,這糕的味道也還是淡了些。
[總說五感有損者應善護其餘感官,我不敢在糕上放太多花和糖,你自己放。這邊的火我看着。]
“可是……一般糕點都要擺個花樣子,若是我做,恐怕這批糕只能保證味道了。”花滿樓放下碗筷,仍有些歉然。
[師父門下就我一個不會捏花樣子,沒有模子我也保證不了形狀啊……]
花滿樓感覺得到,浥塵的郁悶已經快化為實體了。
“那讓我試着做幾個,做完你就能發現你的天分有多高了。何況味道才是最重要的啊,你做的已經非常好吃了……”花滿樓放下碗筷,正準備淨手時卻被浥塵握住了雙手。
她激動地搖着他的手,一副高山流水得遇知音的樣子——
[我就說!食物的終極目标在于吃,光靠好看又不能飽!花公子誠乃吾畢生知己啊!]
等等……認知己這麽随便嗎?她的同門是有多嫌棄她做的糕樣子啊……花滿樓一邊在心裏吐槽,一邊忍不住笑出聲來。
作者有話要說: 半夜□□:《随園食單》
另外最近不想動腦子,本文就吃吃喝喝玩玩樂樂就好,不用帶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