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譜裏,也有叫這名的人,是好幾代前的遠房親戚,因着瘟疫而死,年紀輕輕,不曾成家也無後,被忘得幹幹淨淨。

強撐着去了幾趟桃林,卻無法再找到村子,更無從談起見那人一面。心中早有愛慕之意,可來不及袒露,就被突如其來的噩耗擊碎了妄念,茯苓心神俱疲,整天喃喃自語。之前來往的好友都問不出什麽,只好由着他一個人,私底下皆傳言他是遇了邪,神志不清了。

“未果,尋病終,後遂無問津者。”翻看了幾回古書,陶淵明先生的仙境只是杜撰,而自己見過的卻并非一夢。茯苓更加茫然,隔了陰陽,凡俗世、凡俗人果真不能觸及鬼怪一類麽?思前想後,日漸憔悴,幾乎生了幾縷白發。“若是成了……也許還能……相見?”他下定決心,反正父母早亡,孑然一人在這世間不過浪蕩終日。

秋末,桃花應是敗盡了。然而茯苓乘舟而去,所見秋水澄澈,滴滴豔紅泛開,連成細線,格外顯眼。飄飄乎不知道該往何處,順着岸上小路,他舉目四顧,走了數十步,終于看到了炊煙升起。眼前又是見過多次的房舍,就連晾曬在院中的草藥也不曾改變,茯苓終于支撐不住,闖進門去,眼一閉倒在了床邊。

“茯,茯苓!”耳邊傳來唐鶴的喊聲,被搖晃了幾次,茯苓睜開眼,原來已經是晚上,屋內點了燭火。“我回來了……”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他對上唐鶴擔憂的眼神,遞出自己的左臂。而本該白嫩的手臂上,赫然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痕,血早就流幹,傷口很快又愈合了,仿佛從來不曾出現。“傻子,傻子,傻子!”唐鶴低聲咒罵,然而手裏摟緊了瘦弱的人,輕柔撫摸着那道痕跡所在的地方。

此時的茯苓,已是鬼了。

癡傻如此。

擡手抱住對方脖頸,茯苓反倒笑了,附在耳邊:“不疼……愛慕已久,癡心不改,小小的刀傷……算不上什麽。”說完,湊過去堵住唐鶴正欲回答的口唇,肆意親吻。

“傻……子。”含糊不清地應了聲,唐鶴無奈至極,本來為了不連累這人,才裝出一副兇狠模樣。結果自己一顆心落到了對方身上,更想他遠離,此後一生無憂。可如今不能挽回,也就放縱了情思,聽着一聲聲深深淺淺的呻吟,不由得加重了力度揉搓手底細膩肌膚。随手拿了一瓶止血用的脂膏,略帶些草木清香,盡數塗抹到身下人的蜜穴裏,激得對方戰栗不止,仍緊緊抓住他不肯放。

茯苓雖身死,但只覺快活過生前,傾身相迎,不知羞恥地張大雙腿勾住對方腰背,輕輕磨蹭幾次,便激得內裏含住的一根脹大不少。喉間漏出幾點媚聲,渾身泛起潮紅,正如那一樹桃花,被濃濃春意弄得綻開,花蕊處蜜液四濺,甜膩到不知時日過。

帳中春暖,竟夜不眠。

此後再說起家譜之事,兩人只是一笑,緣分果真難以說清。

茯苓的幾位好友找了幾回,只在岸邊找到了一艘孤獨的小船。船內無人,剩下一把帶血的刀,唯獨不見茯苓蹤跡。而桃花林中的小村,也再無人知曉。

“你說啊,若是在這桃花林裏,也有這般地方……”異事說完,那人撫掌大笑,衆人皆笑,正好趁風清月白歸家去。

說笑如此,除了那小屋,此地只有紛紛桃花,別無他物。

(十五)銅鏡

西街新開了古玩鋪子,主人從惠周來,略通詩文,與其相談甚歡。前日,他得了一面銅鏡,背後镂花,綴着幾顆翠石,不知是哪裏的美人曾用來打扮。“小了些,只可照出臉面,正衣冠卻是難了。”

談論一陣,他說起少年時跟随父親走街串巷,認識了一家制銅鏡的,庭院中擺滿大大小小的鏡面,走進去四面八方皆是自己身影。“有那高五尺,廣四尺有餘的,照得是清清楚楚!”主人伸手比劃,引得鋪子裏其他幾位客人驚嘆起來,紛紛說是大戶人家才有,普通百姓并不敢想。“正是替城中富商家造的!好料、雕花、磨面……聽聞足足費了大半年。只是,唉,可惜了。”

“可惜什麽?”有一人開口詢問。

于是,主人嘆息一聲:“可惜後來啊,碎了!”

若是細究緣由,便要一提那制鏡的人,不是當家的老工匠,卻是家中小兒子,名叫白鑒。當時他十七八歲,為人純善,但頗為蠢笨,不懂詩書。因着老工匠年歲漸長,身體大不如前,白鑒的兄長幾個不肯學制鏡手藝,又吵着分家。無可奈何,他只能讓最不喜歡的小兒子接過了這門活計。

正巧,城裏富商家要為一向病弱的大少爺娶親沖喜,雖說大少爺不肯,但犟不過長輩。親事定下後,那大少爺做了個夢,醒來時說見着一面大銅鏡,出自白家工匠的手,能照出自己康健模樣。家中衆人無法,唯有允諾,又為了炫耀,就派人請老工匠做一面獨特的銅鏡。

而老工匠推脫不得,只好讓白鑒應下。

白鑒一邊請教父親,一邊仔仔細細地按富商要求做好,然而,等交托那日,大少爺就死了,親事還沒成,那邊已經急匆匆扔了晦氣的銅鏡,說先前給的錢財權當做辛苦費。有了這一樁事,無奈之下,不忍心一腔心血白費的白鑒只好将鏡子偷偷撿回,挪入自己小院裏。幸虧已經搬出來,不然肯定被家人責怪。

閑暇時候,白鑒勤勤擦拭,不讓鏡面上落了灰塵。偶爾修整一下有小缺口的地方,又将幾道裂縫補好,打磨到锃亮,幾乎能照出自己根根青絲。“好鏡子,好鏡子……”

一向不懼鬼神,或許說心地單純,白鑒并不信什麽要避諱,整天在銅鏡前走來走去。然而,俗話說鏡能照出各人本性,漢秦時曾有“照膽鏡”之說,凡是心不正之人,在鏡前便兩股戰戰,冷汗如雨。因此,後來也有說妖魔于鏡前無所遁形。年長日久,漸漸變成了陰邪之物易被鏡招來的傳言。

正值秋末,白鑒去了好友的宴席,為對方慶賀生辰。他一向正直,不親近娼妓一類,因此婉拒了尋歡作樂的邀請,只喝了點酒就獨自一人早早歸家。院中寂靜,月色如水,又是更深露重之時,當中的銅鏡上已變得一片朦胧,映照不出周圍草木模樣。白鑒暈乎乎走過去,順手一擦,氣霧慢慢散去,露出本來的光亮。

這時,裏頭忽地閃過一道白影,将他吓得不輕,連連後退幾步,酒意淡了許多。

等了一陣,似乎沒有動靜,白鑒試探地往前,疑心是自己的影子在鏡子裏罷了。可站到跟前,指頭放在本該冰涼的鏡面上,意外觸到了一片軟軟的、溫熱的東西。

是另一個人的……手。

白鑒險些驚叫起來,然而鏡中人睨了他一眼,他便乖乖住口,只是渾身戰栗如篩糠。不知為何,那人仿佛從銅鏡裏生出,不能脫離,只是伸出手掌貼在另一面,能夠觸碰卻無法穿透。仔細看,才發現對方長得頗為俊美,身形清瘦,着白衣,看起來大約二十幾歲。

“……”

心中雖有驚懼,但十分好奇,白鑒又湊過去,這回聽清了那青年說的是什麽:“這是地府麽?”連連搖頭,白鑒下意識回答:“是……人間。”頓了一頓,覺得現在狀況太過奇怪,便反問道:“可你,你,為什麽在銅鏡裏?”

青年神色變了幾次,最後冷靜下來:“銅鏡?難道是白家所做的那一面?我記得……我只是看了看,然後就……”突然反應過來,他瞪大眼睛:“原來我已是死了!”

一旁的白鑒聽不明白,又不敢插嘴,低下頭,卻時不時偷偷看那人面容,只覺得如同仙人一般。

“你是白家人麽?”鏡裏的青年敲了敲鏡面,引起他的注意。

乖乖點頭,這下從青年口中,白鑒終于弄懂了發生什麽事情。原來,那人就是富商家病弱的大少爺,名叫姚安,當天看了一眼銅鏡後,猝死在房中。一縷幽魂,迷迷糊糊就飄入了鏡中,剛剛才蘇醒過來。說來奇怪,銅鏡裏仿佛有另一個小世界,他就待在陌生的宅院裏,正好對着一面相似的銅鏡,見到了喝醉了走過的白鑒。

姚安無法從鏡裏離開,白鑒也舍不得砸碎銅鏡,一時間也找不到人超度,便只能留着銅鏡繼續放在庭中。自那晚起,為了知道更多裏頭的事情,白鑒經常來到鏡前,敲幾下,就看見姚安身影翩然而至。久而久之,兩人變得熟稔,即使身份不同也聊得來。

“算了,就住在這裏也不錯,反正我只剩魂魄。”姚安嘆息一聲,下一刻擺出嚴肅神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