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從夢裏醒來的蕭風缱迷離的望着雪白的牆頭看了許久許久。
她起來後第一件事兒就是洗澡。
依舊是涼水澡。
早起的井水從頭到尾淋了下來。
徹骨的冰涼。
洗完澡之後，她又清洗了內/褲，自始至終，她都是眉頭緊鎖，心事重重。
蕭奶奶為了給蕭風缱補充營養，今天特意做了菜團子，又溜了雞蛋端了上來。
蕭風缱勉強一笑，神色疲倦。
蕭奶奶看着孫女眼下的黑眼圈，欲言又止。
她這兩個孫女，性格不大相同。
這要是蕭風瑜，她肯定直接問了，你有什麽心事兒？怎麽把自己弄成這樣？
可這是風缱，這個孩子有時候倔強的讓人害怕。
還好蕭風瑜聰明，她趁着姐姐收拾碗筷的功夫，小聲跟奶奶說：“姐姐昨天夢到債主了。”
蕭奶奶：“你怎麽知道？”
蕭風瑜挺了挺胸脯，小聲又惟妙惟肖的學着姐姐的夢話：“哦，蘇秦，別——哦，別——”
這不就是在怕債主要債嗎？
蕭奶奶根本就沒多想，聽了蕭風瑜這麽說，愈發的心疼大孫女。
一頓飯不鹹不淡的吃完。
蕭奶奶看着收拾書包準備上學的蕭風缱說：“奶奶想下午去隔壁幫幫忙。”
隔壁的王阿姨在村子裏開了一家小型的加工廠，專門賣手工藝制品，生意一直還不錯。她那人手一直不夠，歡迎廣大村名來幫忙，按件計費。
蕭風缱皺眉：“你去那兒幹什麽？別去。”
奶奶歲數大了，眼睛都花了還要去幫忙嗎？
蕭奶奶心裏難受：“我聽二丫說……你昨晚壓力太大夢到債主追債了。”
驀地，蕭風缱的臉一下子張紅無比，她不可思議的看着蕭奶奶。
蕭奶奶嘆息：“我老了，不中用了，但是不能拖你們後腿啊。”
“不行。”蕭風缱還是那句話，她雖然歲數不大，但俨然已經成了“一家之主。”
一家之主除了有發言權之外，還能動用武力。
她一股腦的沖到可廂房裏，提溜起還在偷偷摸摸吃冰棍的妹妹，照着屁股就是“啪啪”幾下。
直打的蕭風瑜豁牙子都要哭裂了。
眼看着妹妹哭的驚天地泣鬼神的，蕭風缱發洩完畢又有些心疼，她難為情的踢了踢風瑜的屁股：“唉唉唉，行了，別哭了，姐姐送你上學。”
蕭風瑜的小學就是村裏，并不遠，平日裏她總是央求着姐姐送她去學校，可是蕭風缱很少答應，多是奶奶陪着去。
可誰知道這小家夥在不知不覺間居然有了自己的脾氣，她抹着眼淚：“不用，宋小虎來接我！”
蕭風缱：……
宋小虎正是隔壁宋大娘的兒子。
蕭風缱氣得又怒又笑的，這小崽子厲害了，居然玩起了早戀。
到底是不放心妹妹。
蕭風缱一大早就尾随着風瑜出門了。
果不其然，一出門就看見宋小虎手裏拿着棒棒糖在等着蕭風瑜：“你來啦，給你糖。”
上來就是糖衣炮彈，現在的孩子要上天。
蕭風瑜接了過來，甜甜的笑了：“謝謝小虎哥哥，我很喜歡，只是下次能不能換個味道，我不喜歡水蜜桃。”
宋小虎撓了撓頭，“哦”了一聲拉着蕭風瑜的手就往前走。
這一幕太刺眼了。
蕭風缱忍不住竄了出來，兩個孩子被吓了一跳。
“小虎啊。”蕭風缱皮笑肉不笑，畢竟是別人家的孩子，需要溫和一些。
宋小虎有點怕蕭風缱，縮了縮脖子，蕭風瑜上前一步，擋住了宋小虎：“莫怕，我保護你！”
蕭風缱：……
她發誓，等今天放學回家，一定要把電視的天線拔了！
這小崽子簡直是不學好。
蕭風瑜早就摸清了姐姐的脾氣，眼看她眉毛倒立，杏眼瞪的滴流圓，風瑜就說了一句秒殺了她：“姐姐，你不懂愛！”
蕭風缱：？？？
什麽？
不懂什麽？
蕭風瑜理直氣壯：“我們這叫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你可能要問了，我為什麽要吃小虎哥的棒棒糖，那是因為小虎哥喜歡我，喜歡一個人自然要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就像是——”似乎為了讓姐姐更明白自己不是偷吃人家小哥哥的棒棒糖，蕭風瑜的大腦飛快的旋轉：“就像是蘇秦姐姐對你好一樣啊！”
“嘭”的一聲。
蕭風缱的腦袋像是被什麽東西重重的擊中。
她從沒想過。
一直埋藏在心裏已久的某些東西，居然在青天白日之下，被一個屁股大的小孩兒給戳破了。
風吹過，村口的槐樹沙沙響，小虎拉着風瑜的手，回頭看着：“你姐姐沒事兒吧？”
蕭風瑜搖頭：“沒事，她是被我點化成功即将修成仙了。”
小虎：…………
一整天。
蕭風缱都心神恍惚，幾乎是高中以來第一次，她上課都出了神。
這一天都不知道怎麽度過的。
直到下午放學前，老師的一番話讓她醒了過來，“今年暑假學校組織優秀生去北京參觀，去看看帝都的文化背景，旨在讓大家博學強知，開拓眼界，為了美好的明天奮鬥拼搏！”
以前每年，學校都會在暑假或是寒假組織一批學生去各地交流學習。
雖然所有費用都由學校承擔，但蕭風缱每次都是聽聽一笑而過，因為她不能浪費時間，她的所有時間都留給了學習和打工。
暑假要做什麽都已經排出來了。
可是北京……
那裏有她啊。
心像是被什麽東西啃咬着。
折磨的蕭風缱恍惚不安，回到家，吃晚飯的時候，蕭風缱端着飯碗怔怔的看着奶奶。
奶奶太老了，滿頭的銀絲已經找不到一絲黑發了，長期勞作的手更是長滿了皺紋，因為冬天沒有很好的呵護，上面還有些許的凍瘡留下的印痕，此時她正不舍的嗦着蕭風瑜吃剩下的魚骨頭。
“奶奶。”蕭風缱看着奶奶，蕭奶奶擡頭，“怎麽了，大丫？”
對上奶奶這蒼老的臉，蕭風缱的心陡然一酸。
別人家的奶奶，這個歲數已經不下地去幹活，在家裏頤養天年了。
可是她的奶奶，去地裏幹活不說，家裏的事兒還要惦記着，時不時要操心兩個孩子的學習。
就在嘴邊的話被生生的咽下，蕭風缱搖了搖頭：“沒事兒。”
她不能去。
她怎麽有資本去。
雖然沒去，但是蕭風缱的心裏就像是憋了一股氣，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學習上了。
她始終忘不了蘇秦的那一句——好好學習。
她一定要好好學習，一定要去北京，一定要再見她。
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熱，村民幾乎足是不出戶，家裏但凡是有點錢的都安裝了空調。
蕭風缱舍不得，但她怕熱着奶奶和妹妹，就去二手的集市上買了一個二百多的舊空調，就裝在妹妹和奶奶睡覺的屋子。
平時開一會兒，涼快了就快關掉，奶奶也怕費電。
蕭風瑜很郁悶，自從她撞破姐姐夢裏都讓債主別靠近之後，姐姐就搬出去了。搬到了隔壁的小屋子裏，不跟她一起住了。
如常的，一大早蕭風缱就騎着自行車出發了，她靠着暑假打工的錢，買了一輛二十多塊的自行車。
這自行車除了兩個轱辘能跑，其他都是壞的。
鈴铛不響，剎車不好使，一切都靠蕭風缱操控。
給第一個孩子補完課的時候，蕭風缱就覺得一後背的虛汗，隐隐的有些頭暈。她沒有多想，喝了點水就又去了第二家，堅持着結束，又是十幾裏的山路到了最後一家，太陽最毒的正當頭，剛到人家她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對方的媽媽看着她也有些擔心，“風缱，你沒事兒吧？臉色很蒼白。要不休息一下吧？”
蕭風缱是個守信的人，她不想耽誤別人時間，堅持着給孩子補課。
最後，孩子的媽媽給蕭風缱端了一杯綠豆湯上來，她喝了之後才好了一些。
眼看着蕭風缱離開，孩子的媽媽摸着孩子的頭，輕聲說：“看姐姐多不容易，要好好學習知道嗎？”
回家的路，似乎格外的遙遠。
蕭風缱最後都不記得是怎麽到家的了，剛一到門口，看見正在往院子裏灑水的奶奶，她腳下一軟，昏厥了過去。
蕭奶奶吓的把手裏的瓢扔了尖叫一聲就跑了過去，手都涼了。
還好，村裏的大夫看完之後就說是中暑，加上體力不支還有些脫水。
給開了些藿香正氣就離開了。
蕭風瑜是從小虎那聽說姐姐暈倒的，她從來沒跑這麽快過，小短腿緊捯饬，到了家之後，她哭天喊地：“姐姐，我的姐姐呢？姐姐，你在哪兒？”
蕭奶奶氣得不行，“你鬼叫什麽？你姐剛睡着。”
一聽說姐姐睡着了。
蕭風瑜抹着眼淚，“不是說口吐白沫眼皮直翻嗎？”
蕭奶奶氣得幾乎要把拐杖扔過去了。
蕭風瑜吐了吐舌頭，她不放心，跑到床邊盯着姐姐看了一會兒，又眼巴巴的等了一會兒，不見她醒來才退了出去。
“奶奶。姐姐什麽時候醒啊？”蕭風瑜湊近奶奶，她雖然頑皮，但內心卻非常的愛姐姐。
蕭奶奶低頭縫着衣服：“你姐姐累了，讓她休息一會兒，你老實點。”
蕭風瑜點頭，“可是村長說，一會兒有人來咱家看我。”
“看你？”蕭奶奶可不信蕭風瑜的，她對于這頑皮的二孫女簡直頭疼，蕭風瑜信誓旦旦：“真的，而且人一到，我姐姐肯定好。”
蕭奶奶幾乎要翻白眼了，“你趕緊去吃飯，小米粥給你放在桌子上了。”
蕭風瑜“哦”了一聲，正要邁着小短腿離開，屋外，傳來一陣騎車剎車的聲音。
緊接着，大門被拍響，記憶中，那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響徹整個院子：“小機靈鬼，開門啊，你玉姐姐來了！！！”
正縫衣服的蕭奶奶聽到這聲音也是一個哆嗦，針頭一歪，紮到了手上。
她顧不了那麽多了，連忙起身去開門。
門被打開。
袁玉戴着一頂不知道從哪兒弄的土的冒泡的草帽，扶着牆，身體前傾後凸的擺了一個s型。
蕭風瑜開心的要跳起來了，“姐姐，糖，糖！”
袁玉：……
這死孩崽子。
記憶力這麽好，這麽久還記得糖？
還好袁玉早有準備，從兜裏掏出了一大白奶糖，“給你，小豁牙子。”
蕭風瑜只管搶糖，哪兒管什麽稱呼，她拿着糖蹦蹦跳跳的特別開心：“姐姐，你來幹什麽啊？還吃大饅頭嗎？”
看着眼前童言無忌的孩子，袁玉心情大好，她轉身：“你看吧，我就說肯定在家。”
是誰？
蕭風瑜一下子轉身，眼睛瞪的滴流圓：“蘇姐姐？”
袁玉：……
哎？？？
這個混孩子，怎麽上來不叫她，卻這麽甜甜的叫蘇秦姐姐？
車門被關上。
蘇秦緩緩的走了進來，她臉上帶着微笑，對蕭奶奶柔聲說：“奶奶好。”
蕭奶奶一看見是恩人來了，激動的不知道怎麽好，“快快快進來，你們怎麽來之前也不說一聲？”
袁玉可是不客氣，她大咧咧的走了進來，“嗨，這是臨時起意，奶奶，你別忙了，內什麽？小豁牙，你姐呢？”這次來還是因為袁玉資助的三個孩子都回家務農去了，被老頭子問起來自然是挨了一頓訓，她多精靈啊，攻破不了蘇秦換不來蕭風缱，幹脆就換了一個思路，她準備資助這鬼靈精怪的小豁牙子，就她這智商，要不考一個重點大學那都對不起這小腦袋。
一提到姐姐，蕭風瑜立馬去看蘇秦，只見蘇秦的目光也像是在四處找姐姐。
蘇姐姐可真漂亮啊。
蕭風瑜雖然還沒有什麽審美，但是在她看來，蘇姐姐這一身白色的衣服，再加上周身散發的那種無法形容的感覺，不就是電視裏的神仙姐姐嗎？
“我姐姐病了。”蕭風瑜的聲音一下子低落。
袁玉和蘇秦都是一愣。
怎麽病了？
蕭風瑜的手抹着眼角：“想蘇姐姐想的。”
袁玉：……
蘇秦：……
蕭奶奶的拐一歪，差點摔倒：“哎呀，你們別聽這孩子瞎說。”
瞎說嗎？
蕭風瑜信誓旦旦的，“你們不信嗎？看着哦。”
說完，她轉身，對着屋子裏猛足了勁兒喊了一聲：“蘇秦姐姐來喽，來喽，蘇秦姐姐來喽，來喽，啊啊啊，蘇秦姐姐來了！”
蘇秦：………………
幾乎是下一秒鐘。
正房的大門被一把推開。
只披着一件外套的蕭風缱慌慌張張的跑了出來。
一看到這場景，袁玉嘴都張圓了。
媽耶，這姑娘什麽時候出落的這麽誘人了？
因為是中暑，又是在自己家，所以蕭風缱是裸睡的。
這會因為着急，她抓了一件襯衫就披在了身上，衣服都沒穿好，肩膀露出了大半截。
她特別特別白，皮膚像是玉琢一般，身材比例跟小時候不一樣了，完全成熟了，再加上那蒼白的臉色，淚光盈盈的眼眸，足以讓所有人荷爾蒙上升。
袁玉不自覺的咽了口口水。
蘇秦皺了皺眉，對着身後的何彥吩咐：“你先出去。”
何彥低着頭面紅耳赤的退了出來。
在蕭風缱傻了一樣的注視下，蘇秦走上前，她盯着蕭風缱蒼白的小臉，嘆了口氣：“就這麽不聽話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