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的每一次到來，都像是陽光，驅散所有陰霾。
橙黃的燈光下，蕭風缱一字一筆認真的寫着。
窗外，漆黑一片，除了暗黃的月光和幾枚閃爍的星星，再無其他。
已經是淩晨兩點了，背完最後一個英語單詞，蕭風缱打開了日記本。
自從見到蘇秦之後，她的日記都變了模樣。
之前全都是各種艱辛生活的隐忍與在懸崖邊緣即将崩潰的心的哭泣。
而現如今，每一處都是陽光。
黑夜，總是讓無邊的心事迅速蔓延。
像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某種情愫，蕭風缱在紙上一下一下的寫着蘇秦的名字。
蘇秦、蘇秦、蘇秦……
想她好聽的聲音，想她溫和的目光，想她淺笑的柔情。
一直到躺在妹妹身邊。
蕭風缱的腦海裏還都是蘇秦的模樣。
也許是朝思暮想太過頻繁，時間久了，她居然看不清蘇秦的面容了。
蕭風瑜半夜起來噓噓，就聽見姐姐喃喃的叫着什麽，她邁着小短腿湊近一聽，全都是“蘇秦、蘇秦、阿秦——”
蕭風瑜嘟了嘟嘴，她摸着姐姐的臉，小大人似的感慨：“真是個苦命的孩子，夢中還想着還債。”
因為體恤姐姐辛苦，第二天一大早，蕭風瑜特意去給姐姐熱了一碗牛奶。
這段時間，不知是不是牛奶雞蛋都可以吃足的原因，姐倆的身體像是雨後春筍一般，比着長。
蕭奶奶今天特意做的雞蛋餅，她給二個孫女盛好飯，自己坐在門口吃昨天剩下的馍馍。
過慣了苦日子，就算有人幫助，她也不舍得揮霍。
更何況，那到底是別人的錢，将來她百年之後，眼睛一閉什麽都不用管了。
那這兩個孩子呢？不得還人家？
蕭奶奶沒上過幾年書，卻一直督促着蕭風缱每個月去宋大娘和村長那對賬，把人家蘇秦資助的錢一筆一筆記下來，如果有朝一日，兩個娃娃有出息了，一定要加倍還給人家。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就算是窮，做人也要有骨氣。
蕭風缱看着奶奶的模樣心裏不好受，可是她也知道勸不了，每當這個時候，她都特別想長大。
長大了，她就能真正的支撐起這個家，帶着奶奶和妹妹過上好日子。
長大了……就能見到她。
沒了生活壓力的蕭風缱把所有重心都轉移到了學習上。
黃天不負有心人，短短的一年，她的成績從中下游竄到了前幾名。
中午休息時間。
大家都去食堂吃飯。
每個孩子都是家裏的寶貝，大多數人對食堂的飯菜都是不滿意，覺得不如家裏的可口好吃。
可這一切對于蕭風缱來說，卻是格外的珍貴。
無論什麽飯與菜。
她都會吃的精光。
一粒米都不剩，就連剩下的菜湯，也會沾着饅頭都吃掉。
一絲一毫，來之而不易，蕭風缱必須珍惜。
當別的同學還忙于追星，忙于朦朦胧胧的早戀，忙于青春享樂時。
她的生活裏全都是學習。
中考完畢，一張鄉重點高中的通知書出現在蘇秦的辦工作上。
她盯着那通知書看了一會兒，放在了一側。
“這孩子真乖。”袁玉在旁邊塗着指甲油羨慕的不行，“我那三個啊，別說是重點高中，普通的都沒考上，回家務農去了。”
蘇秦聽了這話擡起頭，她看着袁玉。
袁玉瞅着她：“怎麽，你不信嗎？別看人家是一個鄉裏的重點，但是聽說考上重點大學的人比比皆是，沒準這小姑娘真能考北京來。”
蘇秦睫毛眨了眨。
袁玉壞笑：“要是真來也好，咱肥水不流外人田，直接進公司來，你這也算是養成系不是麽？”
蘇秦不說話，一雙眼睛盯着袁玉看。
似有寒氣吹過，袁玉打了個寒顫：“哎，我就是随口一叨叨。”
正說着，辦公室的門被敲響，秘書從屋外捧着一大束開的正妖嬈的藍色妖姬走了進來，“蘇總，這是森先生給您的鮮花。”
蘇秦蹙眉，“放一邊吧。”
袁玉站起來湊過去看了看，“啧啧啧，這元森，得送花一年了吧，他可真是堅持不懈啊。”
說了半天也不見蘇秦回應。
袁玉看着她：“哎，阿秦，說實話，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人哦？這些年都沒看你談過戀愛。”
這有點太不正常了。
二十好幾的人了，天天不是工作就是工作，對于感情上的事兒絲毫不上心。
蘇秦低着頭，用鋼筆寫着字，“你很閑？”
袁玉：……
又是這樣的搪塞。
袁玉沒辦法，起身離開，臨到門口時，她扭頭看了一眼蘇秦。
因為今天并不是工作時間。
她打扮的很休閑。
寶石藍色的襯衫更顯得肌膚如玉，黑色的長發隐在脖頸間，随着蘇秦寫字的動作撩人的上下滑動，細細性感的鎖骨上垂着一條鉑金項鏈，真真是冰山美人，讓人垂涎。
袁玉深吸一口氣，她翻了個白眼，沒心沒肺的哼起了小曲。
——姑娘啊姑娘，你就不着急吧啊，等吧，等吧，等來等去變成了老姑娘。
袁玉嘴中的“老姑娘”，在別人心裏可是神一樣的存在。
一大早。
蕭風缱就收到了蘇秦的回信。
這是這麽久以來，蘇秦第一次給她寫信。
她捧着信封，激動的雙手顫抖，心也像是不受控制的一樣，跳得厲害。
蕭風瑜站在身邊，看着姐姐，難受極了。
真是可憐的姐姐，被債主催債了嗎？居然害怕的手都抖了。
為了慶祝蕭風缱考上重點高中，蕭奶奶今天特意宰了家裏的老母雞給姐倆開開葷，這才剛炖好，雞肉的味道與香氣就彌漫開來，蕭風瑜像是一陣風一樣竄了進去，“奶奶，你在幹什麽？我來幫你啊。”
這姐倆性格一點都不一樣。
姐姐不愛多說，總是眉頭緊鎖，像是有千萬愁緒壓在身上。
而妹妹就是一個逗比，下窪村出了名的大精豆子，就連村長都說，騙個大人都比騙她容易。
蕭風缱看到蘇秦的字時，渾身一個戰栗，毛孔都好像擴散開了。
這字跡，揮斥方遒，行如流水。
與她那一直引以為傲的字相比，蕭風缱就是小巫見大巫，自愧不如了。
蘇秦的信很簡單，一眼能望到底。
——很棒，繼續努力，好好學習。
蘇秦。
可就是這麽幾個字，蕭風缱卻是如獲至寶，翻來覆去的看了無數遍。
她甚至在無人的角落裏，細細摩挲着信紙，最終還把它放在鼻尖嗅了嗅。
企圖嗅到蘇秦身上那淡淡的薄荷香。
每當這個時候，蕭風缱覺得自己就像是個變态。
可是她卻無法控制。
這個暑假，她在自學高中課程的同時，由學校牽線，給東西村四個小朋友補習功課。
東西村跨越了三十多公裏山路，一天就是什麽都不幹，光跑下來就是個成人也有的受。
可是蕭風缱卻甘之如饴。
這比她之前想要去工地幫忙，卻因為性別和年齡受限要好得多。
更可況，去的每個家庭，家裏的父母還有孩子都對她很尊重，甚至會叫一聲“小老師。”
這一刻，蕭風缱有些明白蘇秦為什麽話不多，卻總是要告訴她“好好學習了”。
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她的未來，沒有任何家底可以去拼，就全靠這萬卷黃金書了。
因此的，蕭風缱更加的努力，補課回來已經是九點多鐘，因為天氣太熱，胃口不好，她會用開水泡開一些饅頭或是剩米飯就着鹹菜吃了，匆匆忙忙的看書。
農村挨着山，蚊子太多，又沒有空調電扇，蕭風缱就去井裏打一桶冰涼的水，放在一個大桶裏，撸起褲子，把腿全都蔓在裏面。
這樣一是達到驅趕蚊蟲與酷暑的效果，另一方面是這冰冰涼的感覺會讓她從心底感覺到舒暢，驅走困倦與疲勞。
蕭奶奶看到過她幾次，訓斥：“大丫，女孩子家家可不能這樣，你還這麽小，以後會肚子疼的。”
肚子疼？
正直少年的蕭風缱不予理會。
蕭奶奶苦口婆心，“将來嫁人，你這樣不好要孩子。”
嫁人？
這話說的蕭風缱一愣，她看着奶奶搖頭：“我不嫁人。”
蕭奶奶一聽頭皮發麻，“你不嫁人？你怎麽能不嫁人？”這要不是孫女出息，考上了重點高中，傳統觀念的她都要操勞蕭風缱的婚事兒了，結果這孩子說不嫁人。
蕭風缱學習的時候很專注，她不理會奶奶，低頭看書。
蕭奶奶盯着她看了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駝着背往裏屋走。
大炕上。
蕭風瑜光着腿，正甩着枕巾玩的歡快：“嗨，新世紀的女強人，我們站起來啦！我們不嫁人啦！”
蕭奶奶忍無可忍，一巴掌對着屁股拍了過去，蕭風瑜含着淚縮在了被窩裏。
高中，除了學習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課題，那就是“早戀”與成熟。
随着年齡的增長，少男少女們成熟的不只是身體，更多的是心理。
蕭風缱一心在學習上，兩耳不聞窗外事，是班裏出了名的高冷校花。
這段時間，她在長個的同時，身體也有很大的變化。
簡單的說，該凸的凸了起來，該翹的翹了起來。
讓人最嫉妒的是本該是青春痘滿臉飛的年齡，她偏偏皮膚好的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光溜溜的讓人忍不住掐一把。
蕭風缱在學校裏就只有一個本村的朋友嬌嬌，嬌嬌性格外向，活潑開朗，跟蕭風缱正好是兩個極端。
自習課時間。
大家要麽玩手機，要麽看小說的，就只有蕭風缱專注的坐着習題冊。她很節省，草稿紙都是別的同學不要的，她撿回來一起訂成一個大本，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計算公式或是英語單詞，正面用完了用反面，等全部滿了的時候，她就會帶回家賣廢紙。
嬌嬌吃着辣條，瞅着她：“風缱，這才高二，你要不要那麽拼啊。”
蕭風缱對着她不以為的笑了笑。
拼麽？
她并沒有覺得多苦。
也許是以前的日子太苦了，她反而覺得現在前所未有的平靜。
“你這簡直是苦行僧的日子。”嬌嬌扯了一個MP3的耳機賽到蕭風缱耳朵裏，“聽首歌放松一下。”
蕭風缱蹙了蹙眉。
音樂放的正是一首特別符合蠢蠢欲動的少男少女們內心的一手歌《癢》。
——來啊 快活啊 反正有大把時光
來啊 愛情啊 反正有大把愚妄
來啊 流浪啊 反正有大把方向
來啊 造作啊 反正有大把風光
啊~~ 癢
……
這是什麽歌詞？
蕭風缱的臉紅了。
嬌嬌偷笑，她湊近蕭風缱：“風缱，你有沒有喜歡的男生啊？”
喜歡的男生？
蕭風缱搖頭。
不知道為什麽，嬌嬌說這話的時候，她居然想到了蘇秦。
嬌嬌偷偷往四處望了望，從桌兜裏扯出一本漫畫，“你這樣不行啊，天天學習，也得關心一下別的事兒。”
蕭風缱餘光一掃，被漫畫上摟在一起親吻的少男少女給弄得心滾燙，她連忙搖頭：“我不看。”說着就要還給嬌嬌。
嬌嬌一副早就明了的樣子，“你別急啊，我放你書包裏，你再想想。”
再想想？
想什麽？
蕭風缱一向是心思單純，她的時間都用在打工和學習上，甚至連電視都不如妹妹看得多。
當天回家，她如常一樣喂雞喂豬，把力所能及的家務活都做了，趁着奶奶和妹妹都入睡，夜深人靜的，一個人在東廂房看書。
平時看書出了困極了，蕭風缱總是會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很快的進入課本中。
可此時不知怎麽了，她的腦海裏都是嬌嬌的話。
心像是被什麽東西輕撩一般酥酥麻麻的。
一陣心裏掙紮之後。
蕭風缱掏出了嬌嬌給她的漫畫。
只是幾眼，她就心跳劇烈的把漫畫書塞進了書包裏。
明天必須還給她！
當天晚上，蕭風缱洗了個涼水澡，當透心涼的水落在身上時，她躁動的心才好受了一些。
夜裏，她偷偷爬到床上，妹妹正睡得口水直流，還在喃喃低語：“大雞腿，真好吃。”
蕭風缱寵溺又無奈的吻了吻妹妹的臉頰，她又給奶奶掖好薄被，這才躺下睡覺。
原本是極累的。
可真到躺了床上，她怎麽也睡不着。
輾轉反側的折騰了許久，蕭風缱從褲兜裏拿出了随身攜帶的名片。
蘇秦、蘇秦、蘇秦……
這兩個字就像是帶着魔力。
一颦一笑充斥腦海。
不知道想了多久，蕭風缱緩緩的睡了過去，那一天，她做夢了。
夢裏，她看見蘇秦對着她淺淺的笑。
用雙手捧住她的臉頰，在蕭風缱錯愕的注視下，蘇秦吻住了她的唇。
而另一只手，握住了她胸前的柔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