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證據都不用擺了,就是曼別害死的老國君,并栽贓給鐘蔚。木久拂袖而去,留下一群老人商量着怎麽處置這個大探子,老祭司很識趣地閉口不說,別人說什麽,他就點點頭。
這一場鬧劇,以曼別被關進石牢而告終。
木格央特別高興,喝了半罐粗釀的果酒,倒在竹床,一雙醺醺的眼睛瞅着鐘蔚,嘴角含笑,想說什麽又克制住。
鐘蔚無聊,睡覺又太早,拿起一塊琥珀在熊皮上蹭了一蹭。這塊琥珀是木格央給的戰利品,粗糙半成品,發出黯淡的綠光,鐘蔚看不上眼。耐不住木格央非要給,他就收下了。睡前沒事,他就在葛布上磨,磨得差不多了放到牛皮狼皮上磨,綠珀被打磨得晶瑩剔透。
鐘蔚往夕陽下一照,綠珀發出瑩瑩的綠光和一絲絲紫光。
“你手裏拿的什麽?”背後,木格央開口。
“你給的綠珀。”
“這麽漂亮?”
“漂亮嗎?還給你了!”鐘蔚順手抛給了木格央。早晨,好幾個女子見了都很喜歡,一個個暗示鐘蔚送給她。鐘蔚還苦惱着呢,正好物歸原主,堵住那幾個女子的口。
木格央又驚又喜,拿着琥珀湊近鼻子,深深地吸着宜人的樹脂香,沉浸如醉。
鐘蔚拍了拍他的肩膀:“起來,我給你換上草席。”
部落的女子手巧,一教就會,且知恩圖報,齊心給鐘蔚編了一個大草席,正配這張大竹床。鐘蔚彎腰,将草席鋪在幹草上。木格央從背後将他一摟,兩人滾在了一起。鐘蔚推了一推,木格央卻一鼓作氣将他壓在席子上,一本正經地說:“你總是冷冷淡淡的,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想什麽。既然你願意,為什麽不直說呢?”
什麽願意?等知道情人才能互贈時,鐘蔚無語,坦然地伸出手:“我又不知道,我收回來,行吧?”
“你擔心血緣嗎?我們又不是親兄弟,我阿爹是阿爺打獵時撿來的。再說,明年我帶你出去打仗,沒人敢說什麽,只要我們互相喜歡就行了!”
“可是……”
“你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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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也不是完全沒有。
木格央的臉色瞬間蒼白,更狠地壓住了鐘蔚的腰,狠狠捏着綠琥珀:“你騙我!”
此情此景。
鐘蔚臉色一變:“你個禽獸!”
這個王八蛋又想故技重犯!非要用強,難道不知道男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被壓制嗎?刀呢?匕首呢?鐘蔚一摸,卻發現早就被狡猾的木格央偷偷抽走了。鐘蔚要暈了,只見木格央的臉越來越近,英朗的、輪廓線條明晰的臉……
“木格央!曼別跑了!國君也不見了!”
一個尖利的聲音破空而來。
兩人一滞,木格央痛罵了一聲,恨恨地起身,砰砰砰砰幾個重步走出了房間,聲音又響又惱火:“混蛋!看一個人都看不住!還有臉跟我彙報!還不快去找!往哪看呢!跟我一起去石牢!”
聽着所有的腳步聲消逝,鐘蔚忽然笑了。
擋都擋不住木久棄族而去。
前一世他背棄族人,這一世也輕易地原諒了殺父仇人,這不叫孽緣,這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鐘蔚咬着牙,扶着額頭,手臂上,被木格央掐紅的印記慢慢消失了。他長嘆一聲,煩躁地起身,獨自穿過黝黑的林子,迎合着詭谲的氣氛似的,狼群嚎叫的聲音忽遠忽近,一路嚎到他來到那塊高石上。
果然,兩個“苦命人”正在執手相看淚眼地告別,木久的聲音凄恻怨恨:“曼別,是你對我阿爹下的毒?”
“是我下的毒,但我是想毒的是木格央。”曼別的聲音異常溫柔。
“為什麽?”
“我希望你當國君,你又聰明,又會運籌,國君位置非你莫屬,木格央不過是打仗打得好而已,他有什麽能力當國君?可是,九薩人的眼睛都被糊住了,說什麽天意歸他。”挑撥離間的曼別聲音痛苦、深情而誠摯,“對不起,我本不是對你阿爹下手的。”
木久竟然真的信了,低低地說:“你也不該對木格央下手,還讓我栽贓給鐘蔚。”
“鐘蔚就想讓木格央當國君,你別被兩人蒙蔽了。”
鐘蔚忍無可忍:“誰被蒙蔽了?”
兩人一驚。
木久攔在曼別跟前:“鐘蔚,我命令你退下!”
“他是華夕國的首領、我們的死敵,我有義務将他抓回石牢!大哥,你別被他蒙蔽了!他就是想害得我們兄弟阋牆!”鐘蔚義正言辭,向前跨了一步。
木久手中寒光一閃,出現了一把鐘蔚送給他的長劍。他反手将劍交給了曼別,面露戾色:“曼別,快走!”
曼別知道鐘蔚厲害,會制各種武器,還能練出鐵,有他在九薩部落會越來越強——所以,他必須除掉鐘蔚。曼別長劍一劃,沖鐘蔚揮過去。他天賦高,以前用過木久的這把劍,自學成才,使得爐火純青。
一寸長,一寸強。鐘蔚的匕首敵不過長劍,只能往後閃躲。長劍頻頻拂過長發,虧他靈活,幾度化險為夷。
木久拿起長棍也揮了過來。
“給我去死!我救了個什麽玩意!”鐘蔚怒了,憤然擲出匕首,直直釘中了木久的右腿,木久啊的一聲,捂住了右腿,捂不住鮮血直迸。
曼別卻越打越勇,眼睛泛出露出興奮的光芒,将失了武器的鐘蔚逼到山崖邊,鐘蔚再無處可躲。而木久也咬牙忍痛地揮過來,一臉狠戾,不置鐘蔚于死地就不甘心。
就在這時,一聲嘹亮的怒喊:“大哥,滾開!”
木格央來了。
鐘蔚的心頓時亮了,只見木格央舉起弓箭,砰的一聲,一箭射過來,正中曼別的後背。曼別一驚,咬牙一口氣拔出長箭,這只箭沒鈎沒毒,損傷不大,但威懾力大。
鐘蔚趁機逃離主戰場,三步并兩步奔到木格央身邊。
二對二。
木久和曼別毫無勝算。忽然嘩啦啦數聲響,好幾個人從草堆中冒出來,全是木久的人,木久指着曼別說:“你們帶他走!”這幾人果斷攔在曼別身後,護他離開。
木格央一連發了兩支箭,正中兩個人,可惜再沒有箭了,他要追,卻被木久一下子抱住腰:“木格央,你饒了他吧。”
木格央激怒:“大哥你糊塗了!他害死了阿爹啊!”
“求你,讓他走吧。”
木格央将木久狠狠一推,木久跌倒在地,一腿的血。那邊是越行越遠的死敵,這邊是氣息奄奄流血不止的哥哥,木格央一跺腳,吼道:“哥哥,九薩遲早毀在你手裏!”
鐘蔚傷了國君。
國君放走了曼別。
曼別逃得那麽順利,因為他有木久的要塞通關牌。
這消息不胫而走,且不說族人議論紛紛,木格央也是一肚子氣。他重情重義,誰傷了他的父兄家人,他必然不會放過,想不到這一次哥哥居然放走了殺父仇敵,他實在想不通——殺父仇敵啊!不是普通的敵人!
裂痕就此産生。
上一世兄弟倆因曼別而反目,這一世,時間提前了。
鐘蔚的心情很糟糕。木久對曼別遠比想象中更癡情、也對旁人更無情。也對啊,上一世就狠得下心衆叛親離、出賣國族,可知他的德行絕對高尚不到哪裏去,徒有一張溫和的欺瞞世人的臉。這破系統,是不是哪裏搞錯了?拯救任務第一次救得這麽難受的。
“你站一天了。”木格央為鐘蔚披上兔毛衣裳。
“我在想,人心是怎麽回事?一定要撞了南牆才肯回頭嗎?一定要讓族人血流一地才懂後悔嗎?”鐘蔚勾起一絲寂寞的笑容,“我救過很多人,就算我告訴他們未來的命運,他們還是會前赴後繼地實踐這個命運。”
木格央不明白,撫了撫他的臉龐:“你怎麽了?”
鐘蔚凝視他:“你還不想當國君嗎?”
“……”
“你哥哥是什麽樣的人,你比誰都清楚。他或許心慈,但卻小器;他或許聰明,但卻不識大體;他的情感遠遠壓倒他的理智,對于一國的掌權者來說,這是致命的。今天,他為殺父仇人打開牢門,明天,他就會為仇人打來九薩之國門,你相信嗎?”
寒風,從兩人中間席卷而過,吹過枯藤,發出簌簌的聲響。
木格央傾身,似吻卻沒吻:“我相信。”
後來,木久還想将主罪引向鐘蔚,木格央斷然站出來冷冷地對峙。木格央常年征戰,氣勢凜然,立下累累戰功,威信堪比老國君。木久雖然是新國君,在重壓之下,也被弟弟斥得滿臉通紅,啞口無言。
老祭司出來和稀泥:“國君不該放走了仇人,實在該自罰……”
木格央憤怒地說:“老祭司說錯了,不止是仇人,是殺父仇人!放走的是殺了一國之君的仇人!對于人子來說,是大不孝;對于九薩族來說,是大不忠,是背叛,又怎麽對得起已死的父親,又怎麽有顏面去見戰死他鄉的族民?!”
在大義之前,木格央終究選擇了反目。一如前世,他舉兵離開了木久。只是,前一世,九薩被破,他的兵權被削了大半,這一世他絲毫未損。
一時,衆人鴉雀無聲。
木病向前一步開口了:“咳咳,我有一事要說:阿爹去世的那天,我親眼見新國君向鐘蔚的食中投毒,致使鐘蔚,咳咳,昏迷數日。若非鐘蔚大難不死,醒來,查出阿爹藥中有毒,咳,咳咳咳,恐怕大家要被曼別蒙騙過去。對兄弟都能實施毒計,豈能只是自罰?”他未明說,卻暗示了木久跟曼別在投毒一事上早有聯合。
此話一出,大家只剩瞠目結舌的份。
一個老人站出來:“國将及木病所言極是,不懲不足平怒。”
如何懲處?刻意放走殺父仇人,無異于親身舉刀殺父。議論紛紛之後,一個德高望重的老人說:“咳咳,該禪讓的還是得禪讓,否則,九薩這樣……諸位以為呢?”
祭司不甘心:“不如做法,若有異象……”
一陣嗤笑之後,一個老人瞅了瞅冷峻的木格央,說:“老國君駕崩前,招見我們幾人,商議是否更換繼承者,祭司你不停地說異象異象,結果老國君去了,成了最大的異象,你還想召喚出第二個禍害嗎?這一次,還是依了老規矩,大家投籌選舉吧,能者居上。”
木久坐在高位上,一臉頹敗。
幾日之後,九薩國易主,木格央成了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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