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數日之後,九薩易主,木格央成了國君。
木格央能如此順利,除了木久自作孽太深之外,更重要的是木格央有實力,有強大的兵權做後盾,畢竟這是一個強者為王的時代。
木久将自己關在屋子裏,不理任何人。木格央一直為之苦惱,他是恨哥哥糊塗,但也不願意兄弟反目。
僵持一直到十二月。
木久忽然奇跡般地收下了木格央送的幾張狐皮。木格央很開心,跟鐘蔚說:“大哥原諒我了。”
“你也原諒他了?”
“我們終究是兄弟,他一時頭昏,情有可原,我不能揪着過去不放,是吧?我知道你也不記恨大哥,偷偷去看了他好幾回。”
可不是,鐘蔚得時時關注被拯救者的精神狀态,別被“救瘋了”。木久已恢複了平靜,前幾天還跟族人在一起破冰捉魚。原始部落也有這點兒好,道德觀念淺,不揪着那點事不放,何況他是國君的哥哥,大家不可能落井下石,漸漸地待他如平常了。
鐘蔚蹙眉,這次的拯救對象真是有夠糟的。
這種憂郁的氣質,卻平添了動人,木格央呆了一下:“現在的你,比以前端正多了,長得越來越像外邊的那棵樹。”那棵樹是白桦,潔白的表皮如挂霜,秀挺玉立。樹皮挂雪,越顯清冷,大冬天的還挂滿了葉子。
“這棵白桦冬天也不落葉?”鐘蔚納悶。
“今年是頭一回。”
鐘蔚立刻了然,每一次都有一個象征物,象征着任務進度:忽然湧現的泉水、越走越慢的鐘表、四季開花的鐵樹……它們的反應代表着任務完成的圓滿度。這一次,應該是這棵白桦樹。
自從上次兩人的劍拔弩張,木格央奇跡般開竅了,選擇柔和的方式親密接觸:比如忽然擁攬鐘蔚;戳一戳鐘蔚的肋骨;沒事就湊過來聞鐘蔚的頸彎和頭發之類的,又努力表現得磊落有加。比如此刻,木格央伸手撫了撫一下鐘蔚的嘴唇,裝作擦拭油漬,鐘蔚無奈,由他擦去。
鐘蔚閱人無數,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說起來,木格央面容朗硬,身材高大,肌肉勻稱,很有力量感,算是鐘蔚最欣賞的那一款。最初的印象很糟糕,但被木格央救過幾次,又經常在一起,受了很多照顧,鐘蔚倒挺喜歡他灑拓的性格,除了莫名其妙的發|情作風——非跟野人一樣用強,就不能兩情相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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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一想又很感慨,如同玩游戲,與NPC們熟了也會情不自禁感傷他們的命運,三年後木格央也許會戰亡,即使僥幸不死,也會被曼帝滅了全族,想必後半生都會抑郁不得志。
為什麽要拯救的是木久,而不是木格央呢?顯然木格央更值得救,不是嗎?鐘蔚心念一動,這才是繼續任務的動力,一定可以救的!
“鐘蔚,我明年的戰略部署怎麽樣?能不能一口氣打敗曼別啊?”木格央曲起指頭,敲了敲鐘蔚的額頭。
“我不太懂,随你。”鐘蔚笑了笑,他不參與戰事。
“去游說聯盟的人選怎麽樣?”
“都随你。”
所謂勝敗,除了天時地利人和,還有命運作祟,尤其勢均力敵的時候真的要看誰運氣好。鐘蔚不想、也不能強行參與這種争執之中,最佳選擇是做壁上觀,伺機改變關鍵節點。
有人踩着水車大聲呼喊:“國君,這個水車又省力氣,水又大,太好用了!”
……也并非完全不參與。
雖然貴為國君,木格央卻還賴在鐘蔚這裏,其心思昭然若揭。鐘蔚也不點破他,就看他什麽時候裝不下去了。兩張床擠滿了小房子,轉不過身來。洗腳後木格央端着木盆,一沒留神,潑了半盆水在床上。去掉幹草,抹幹席子,木格央大喇喇地睡下去了。十二月,外邊寒風嗚嗚地刮,木格央倒吸着涼氣,翻來覆去,聲音很大,就差敲鑼打鼓了。
鐘蔚聽而不聞,木格央忍不住了:“鐘蔚,我到你床上睡啊,你看我凍成什麽樣了。”說完,手猛地伸進被子,把鐘蔚冰得差點跳起來。
“……”
“嘿嘿,冷吧,我進去了。”
木格央噌的一聲下了床,毫不客氣地鑽進鐘蔚的被窩裏,瞬間抱住了他的腰。鐘蔚狠狠向後一擊,木格央嗷嗚一聲,直往後縮:“這被子太小,不抱着你,我的背就露在外邊了。”
“被子都給你要不要!”
“哈,逗你玩的。”木格央躺平了,勾起了笑。
兩個大男人,被子是不太夠,只能湊合着擠在一起。很快,鐘蔚察覺後背一片火熱,有一雙手擁住了他的腰。
鐘蔚輕呼一聲:“你別後悔。”
木格央欣喜地說:“我不後悔,就算你現在殺了我。”
說完,木格央竟把匕首塞進了鐘蔚的手裏,這種态度反而令鐘蔚沒法硬下心。
會在這世界呆多久?兩年?三年?被拯救者的情緣一斷,鐘蔚跟這世界的緣也就斷了。身後的男子會怎麽樣,是否遵循着上一世的命運,血戰而亡,又或者僥幸逃脫?鐘蔚并非沒有試過拯救所有人,結果卻造成更多人的覆亡,最終,世界仍然坍塌,留下了無限的遺憾。
不!一定能拯救成功!
一雙手,打亂了他的思緒,鐘蔚抓住放肆的手……過了一會兒,鐘蔚輕罵一聲禽獸,轉過身。
木格央啊的一聲,雀躍歡欣。
這一夜,異常的起伏,異常的暖。次日清晨,溫暖離開,鐘蔚的後背拂過一股寒風,空虛,寂寞,冷,他懶懶地翻了個身,半睜開眼,對上了木格央溫柔的眸子:“早,鐘蔚。”
鐘蔚洗了衣裳,又曬熊皮。
一個路過的男子贊揚說:“鐘蔚太勤快了,這大冷的天還洗衣裳,你的衣裳比女子都幹淨了!”一旁的木格央爽朗地大笑着。鐘蔚抓起一團雪砸過去,他飛快地閃過。
木格央雷厲風行,下了命令,明年開春前人手一把刀,大家絲毫不敢懈怠,不分白天黑夜地圍着火爐煉鐵。當然,大家也意識到鐵器的厲害,挑着各自喜歡的寬刀或長刀。弓難制,箭只打制了幾十支專給木格央用。
平素大家有說有笑,可鐘蔚一進來,就都噤聲了,他稍微靠近誰,誰都得為難地離開半丈遠。
有個小夥子悄聲告訴他:“國君說你是他的人,都離你遠一點。”
混蛋!
就在鐘蔚要找木格央算賬時,一個家仆匆匆地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鐘蔚,出大事了!”
“……”
“木久又不見了!”
一起消失的還有兩件保暖的狐貍裘衣、木久的劍、廚房裏儲備的幹糧,估計,在三天前就離開了——在這大雪封山的天氣,木久竟然奔去找他的心上人!鐘蔚簡直要氣炸了,早知道他為情瘋狂,沒想到會這麽瘋這麽狂。
木格央先派了一隊人去找,然後準備親自上陣。
鐘蔚攔住了他:“他去了華夕部落。”
“我知道。”
“大哥不是沖動的人,既然敢一個人走,必有妥善安排。你冒然去找,作用不大,徒然損失人力物力。”鐘蔚冷靜地分析着。
“可是大哥他……”
“相信我,他命很硬,絕不會有事。你應該考慮,當大哥被曼別當成人質反過來鉗制我們時,該怎麽辦呢?”
木格央沉吟片刻,默認了鐘蔚所說的可能。與其漫山遍野尋找,不如借機出擊精英兵力,按既定的計劃攻擊華夕國,迫使曼別交出木久。
木格央一離開,國之日常內務怎麽辦,他想讓鐘蔚呆在部落裏處理。鐘蔚不願意,要跟他去華夕國。木格央倏然感動,雙眸泛起光亮。鐘蔚趕緊打斷他的聯想:“我是擔心大哥。內務無需擔心,我替你物色了一個人。”
這人叫樂豐,木久的好友。
鐘蔚會相中樂豐,因為在系統記錄中,木久被囚于曼帝的後宮,某一天,曼帝召開盛宴,将他喚了出去,盛宴上全是聯盟中的部落首領。或多或少,大家都是迫于曼帝的強大而投誠,沒有誰比誰更高貴。木久卻不同,是他背棄國族害得木氏一族被滅,所以備受譏笑。
曼帝在一旁冷眼旁觀。
這時,有人站起來為木久敬酒一杯,正是好友樂豐。九薩被滅後,他投奔到聯盟的一個部落,憑借優秀的才能成了首領的輔佐,短短幾年就讓該部落民足兵強、富庶一方。連曼帝都很敬服,想招他為國佐,被樂豐堅拒了。
杯酒之後,樂豐輕聲對木久說:“你可知道,九薩曾與華夕實力相當?如今,就算聯盟,別的部落尚能保存一族之名,唯獨我們九薩被抹殺,連名字都不允許存在,為什麽?”
他輕握了一下木久的手,是一瓶鸩毒。當晚,木久負疚自盡。
且不說樂豐的所為是否正确,至少他很愛族,且有經世之才,善理內務,能成為前方征戰的強大後盾。有鐘蔚的大力推薦,木格央與樂豐談過之後,當機立斷,将他封為國佐。為免祭司和舊臣從中作亂,木格央調整了一下制度,将祭司的實權削弱,将國佐的實權加強。
鐘蔚笑着說:“要是連跳大神的都鬥不過,樂豐也就不是經世之才了。”
木格央放心地率兵離開。
鐘蔚特地看了一下那棵象征任務進度的白桦樹,枝繁葉茂。
大地吹起了春風,一夜之間冰河解封,歡快地奔湧。鐘蔚貪戀這天然的美景,歇息時,他提着衣裳,赤足踏入河中,感受那冷冽輕盈的初春之水。被木格央問及時,鐘蔚回答:“一人一生能經歷幾多春,自當珍惜。”
☆、原始部落【八】